第兩百九十一章：一杯咖啡的時間（2）
「十年前的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麼造成的，陸忱，你心裡會不明白？」楚凝目光灼灼的盯著陸忱，語氣陰沉的問著。
陸忱緊皺眉頭，臉上露出些許的迷茫，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兒，說，「阿凝，我不懂你的意思。十年前那場車禍，據我所知，不過是一場意外事故而已。」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而且，這十年前的車禍與你離開我有什麼關係嗎？」
呵呵……
楚凝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冷笑來，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裝模作樣，陸忱啊陸忱，你有這樣的演技，不去當演員真的是可惜了。
她的臉上帶著微笑，可能笑容感覺不到半點笑意，假的讓人尷尬。
「幾個月前，我無意中在你的書房裡找到了一份文件……一份關於十年前那場車禍的文件。」
楚凝跟著面前的陸忱，仔細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觀察著他臉上的神色變化，她想要看聽到自己說的這番話時，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果然，當聽到楚凝說起那份文件的時候，陸忱的臉色明顯一變，比之前更加嚴肅。
他的身子稍稍的往前傾了一點，手緊緊的攥著桌邊，語氣包含著複雜的情緒，讓楚凝一時間難以分辨，「你動了我的東西？」
楚凝承認，自己動陸忱的東西是不對的，但這是兩碼事，他明顯在逃避話題。
她盯著陸忱，平靜的說，「是，我是動了你的東西，但如果沒有看到那份文件的話，我也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陸忱，難道你現在還想瞞著我？」
她質問著，緊緊的盯著陸忱，帶著一份迫人的氣勢。
在楚凝的注視下，陸忱罕見的選擇沉默。
他似乎在示弱。緩緩的垂下腦袋，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楚凝以為他心裡在醞釀著該怎麼回答自己，便耐心的等著……
可沒想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陸忱那邊依舊是沉默著，像是一灘死水般。
楚凝咬了咬下唇，眼睫毛微微的顫抖著，眼底質疑的情緒掩飾不住。他是無話可說了嘛？所以才會這樣沉默著……
也許，他的沉默便是回答——默認了。
如果不是心中有愧，當自己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按照陸忱的性格，一定會堅決否認並且向自己解釋原委的。
但他並沒有。
很多事情其實不用問的那麼清楚，沉默已經代表了一切。
楚凝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虧她一開始還期待著他的回答，心中還抱有著那一絲小小的期望，覺得他會辯解一番，說那件事情與他無關，一切不過是一個誤會而已。
可現在，她內心深處的那一點點可憐的、渺小的期待，也被他這沉默毫不留情的澆滅，只剩下一片灰色的冰涼。
楚凝覺得嘴裡滿是苦澀的味道，明明她都沒有喝一口咖啡……
「陸忱，我實在是太傻了，太傻了……」楚凝臉上帶著凄涼的笑，眼中是滿滿的自嘲。
陸忱聽到她這哀涼的聲音，抬著頭看著她，黑色的眼眸深處是一片傷心，捏緊了拳頭，「阿凝，你別這樣。」
「我怎麼了？我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瓜……陸忱，你是不是很得意？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被你蒙在鼓裡，我一直把你當做恩人，把你當做將我從黑暗中救出來的英雄。尊敬你、相信你、感激你、愛慕你……可是現在呢……」
呵，現實真的是毫不留情的給了她一巴掌，原來的一切真相竟然是這樣。
楚凝突然覺得，那些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都不算什麼了，與自己的故事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都說藝術取決於生活，事實上，生活往往比影視劇還要狗血。
「阿凝……」
許久，陸忱低低的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那一聲呼喚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緒。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回事，楚凝竟從這一聲呼喚中嗅到了難過的味道。
不過很快，她就將這個念頭從自己的腦海中驅散：陸忱，怎麼會難過呢？楚凝啊楚凝，你又在自作多情了，難道現在你還執迷不悟嗎？
「陸忱，所以這麼多年來，你收養我也好，幫我治眼睛也好，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因為你內心的愧疚而已。你害死了我的父母，破壞了我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讓我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孤兒，你以為你能補償我嗎？」
「以前我有多愛你，現在我就有多恨你。」
既然已經得到了事實的答案，她也不想再繼續呆在這裡了，她怕自己會被這難過的空氣弄的窒息。
說完這一番話，楚凝直接站起身來，從隨身的奶咖色皮包中掏出一百塊錢來，拍在了桌子上。
這杯咖啡她一口沒喝，但她卻感覺自己的心被割得一片一片的，溢滿了苦澀的味道。
陸忱看到她起身準備離開的動作，一時著急了，趕忙伸手拉住她，說道，「阿凝，不是的。」
看著再次被他緊緊攥住的手腕，楚凝側過頭，表情淡漠的看著陸忱焦急的模樣，唇角扯出一抹敷衍又嘲諷的笑容。「不是怎樣？」
剛剛沉默那麼久不說話，難不成現在才想出辯解的理由？
「事情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不是我想的那樣？那麼陸先生你倒是說說啊，事實到底是怎樣的？難道那份文件里的車牌號，不是你們陸家的嗎？難道你敢說十年前的那場車禍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楚凝冷笑著反問著。
陸忱聽著她這態度尖利的反問，片刻猶豫，眸中閃過一抹灰色的掙扎。
看著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楚凝已經沒耐心繼續聽他的說辭了——他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冷聲的說了一句，「放開，」
這聲音是那樣的強硬，而她此時此刻的模樣，活像一隻豎滿了尖刺的小刺蝟，張牙舞爪，無所畏懼。
沒想到她說完這句話，陸忱竟然真的主動的鬆開了她的手。
楚凝輕而易舉就將手伸了回來，眼皮不禁猛地跳了兩下——她沒想到陸忱竟然會這麼輕易的鬆開她的手。
轉念一想，大概他被自己直接了斷的戳破了偽裝，便也懶得繼續帶著那一副故作深情的面具。
想到這裡，楚凝頭也沒回，不再去看陸忱任何一眼，抬頭挺胸，仰著下巴，快步走出咖啡館……
那絕望的閉塞的空氣，那令人尷尬到難以忍受的安靜，那一切一切，通通被她拋到了腦後。
走出咖啡店，她隨便找了個方向加快腳步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感覺差不多離咖啡店有一段距離，才放緩了腳步，一直懸著的心也鬆了下來，稍微可以自在的喘息。
她抬頭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天空，燦爛的陽光灑下來暖洋洋的，可楚凝的心情卻一點也燦爛不起來。
此刻，在她的眼中，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變得糟糕透頂——他走過喧嚷的街道時，看見那些裝飾斑斕的店鋪，覺得討厭。他看著路邊茁壯生長的樹木上冒出翠綠的嫩芽時，心裡也覺得討厭。看著身旁各色各樣走過的行人擦肩而過，他們那一幅忙忙碌碌的樣子，也讓她覺得討厭。
這種強烈的厭世的情緒充斥在她心臟的每一個角落。
楚凝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是滿滿的負能量，她很想找地方發泄，卻想不到有什麼好的辦法——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是大哭一場，可現在在這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大哭大鬧，實在丟人。
說實話，她開始羨慕那些小孩，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去在乎旁人的眼光，不用去在乎那些世俗的觀念，只要做自己就好。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
有的時候看到一個廣告牌，便能站在原地，盯著那個廣告牌，發獃很久很久。
她的心很亂很亂，又涼颼颼的，完全靜不下來。
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陸忱的欲言又止的模樣……他還試圖辯解著，而她已經沒有足夠的耐心去聽了。她也不想再繼續在欺騙之下與他相處。
孤獨在她全身蔓延，楚凝開始無比的想念自己的父母親。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會很不負責任的去想，如果十幾年前自己並沒有活下來，跟著父母一起死去，那之後的種種煩惱也不會困擾著他……
而當這個念頭剛剛在大腦中產生的時候，她轉身便看到一個在路邊乞討的乞丐，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拿著個破碗，趴在地上，對來往冷漠的路人苦苦乞求。
也是這麼一瞬間，楚凝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想法有多麼的愚蠢，在這個世界上，比自己慘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在某種意義上，她應該算是幸福的。
人呢，活著總是比死的要艱難。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在努力努力的活下去，並沒有人是輕鬆的。
算了，有什麼煩心事，不如大醉一場，用酒精來忘卻煩惱。
想到這裡，楚凝正了正精神，轉過身，準備走到前面那條街打個車，去梅姐重新開張的魅色酒吧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