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三個問題

龍門十二老祖，魔門十位老祖，停在離方圓百步開外，一左一右成夾擊之勢，每個人都目露凶光。

看千面幻君兩臂齊斷人卻昏迷，顯然在被搜魂，而那方圓五顫抖的手臂、陰沉的目光、以及這句「爾等當真該死！」，無不證明搜魂成功。

大事敗露，哪怕區區一個化神境根本無力回天，誰也沒有將方圓小兒放在眼裡，龍門、魔門老祖們心情依舊很差。

他們有一股威嚴被人挑釁的怒火，以及秘密暴露後人之常情的惱羞成怒。

當然更多的還是大事將成前橫生波瀾的緊張，哪怕只是一朵小小浪花，此刻卻是那般礙眼。

長達一甲子的精心謀划耗費心力太多，無數個日夜心底里不斷期待著這一天到來，自然不願輸、不肯輸。舍天下蒼生不顧，自私如他們這般，當然輸不起！所以他們此刻最想做的便是合力絞殺方圓這個小小變數。

只是千面幻君在方圓手中，所有人都有些投鼠忌器。

千面幻君是魔尊與宴無雙的兒子，作為促成此事的他們當然一清二楚。

魔尊乃上代魔尊關門弟子，師徒二人情同父子，上代魔尊又對千面幻君這個徒孫極為看好，所以魔門其餘八人不敢擅動，再者魔尊本人身為二十二人中唯一一個躋身化神境的晚輩，更是無人敢小覷。

至於龍門十二老祖這邊，無極門老祖若不發話，誰也不敢動，畢竟是十二人中的領頭人，而千面幻君是其重孫。

宴無雙則站在龍門、魔門之間，陰沉的臉龐上好似結霜，微眯的雙眸藏著瘋狂恨意，恨方圓，恨龍門，恨魔門。

宴無雙的身份十分尷尬，去左邊不是，去右邊也不是，她怕自己的祖父，也怕自己丈夫。

宴無雙知道無論無極門老祖還是魔尊都未曾真正拿她當回事兒。她宴無雙只是龍門、魔門聯姻的工具，當年這些人合力促成她與魔尊，本以為自己舉足輕重，後來才發現裡外不是人。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宴無雙心疼千面幻君，魔尊自然也心疼，一樣恨不得剁碎方圓喂狗，可兒子在人家手裡，哪敢妄動。

魔尊沉聲開口：「小雜碎，放了我兒，本尊答應讓你平安離開此地。」

嘴上這般說，實則只要千面幻君一旦安全，便會全力打殺方圓。

此子妖孽至極，必須剷除，否則後患無窮！

當代魔尊如此想，上代魔尊同樣如此打算。千面幻君識海有他親手設置的護魂禁制，就是怕有人對這位徒孫搜魂，泄露甲子謀划。那方圓彈指便破了護魂禁制，強得未免太過離譜。

此子留不得！

否則必成心腹大患。

……

此刻，戰場內外極其安靜。

叛軍、不死魔軍、魔門弟子、長安城守軍，大唐修仙者、長安百姓，幾十萬人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著、聽著一出現便成了戰場中心的方圓與龍門、魔門老祖們的一言一行。

任誰都知道，雙方絕不會善罷甘休，人們隱隱擔心著什麼，又期待著一場人間之巔的大戰發生。

沒有人懷疑，對峙的雙方就是當世最強者，修仙者自不用說，凡夫俗子看看沉默無聲的八千魔門弟子便也知曉厲害。

方圓笑了，為魔尊這句話而笑，笑得毫無笑意，「既然來了，老子便沒打算活著回去。」

語調平淡，卻讓人難以生疑，無論敵我都聽出了方圓視死如歸的決心。

大唐一方如何觸及心靈，如何激動，如何眼眶濕潤，暫且不提，卻說當八千魔門弟子聽到方圓這句視死如歸的話語時，心底里通通忍不住升起一股敬意。

此敬意無關敵友，只敬萬丈豪情。

長安城中無數人死死地攥緊拳頭。

……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言行總是帶著令人敬佩的魅力。方圓或不是其中之一，但今日今時方大將軍當為其一。

男兒熱血，視死如歸，聽起來自然豪情萬丈，可真正事到臨頭事關生死不退縮的能有幾人？

大廈將傾，國難當頭，挺身而出者，當為大丈夫！

方圓，本可以待在東海小島置身事外，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畢竟是大唐欠他朝廷欠他，哪怕世上最苛刻者也沒法理直氣壯地對他說三道四，可他卻瞞著妻子、兄弟，隻身一人赴戰。

敵眾我寡，赴戰如赴死，如何叫人不敬？

……

方圓視死如歸的話聽得魔尊心頭一涼，身為人、身為修仙者、身為化神境高手，若不惜一死，自最棘手不過，沒什麼能威脅此子了。

從此子手中救齣兒子怕是沒希望。

這時就聽上代魔尊嘆息道：「小友，你已是化神境修為，大道可期，何必魚死網破？」

此話若放在平日里最夠方圓自負一番。普天之下有哪個年輕一代修仙者能被上代魔尊稱一句小友？

方圓抬了抬眼皮，冷笑道：「大道就是蒼生如螻蟻、人命為草芥？為一己之私顛覆九州？」

如此大道不要也罷！

上代魔尊微微一笑，「自古仙凡有別，與大道仙位相比，蒼生自不值一提。」

好一個不值一提！

也是，若值得一提，爾等何至於如此喪心病狂！

方圓怒極而笑，「去你娘的大道！你也配提大道二字？」

上代魔尊怒容上臉，尊如他者多少年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了？若說凡俗是那人間帝王為尊，那修鍊界便是他魔門、龍門為尊，在修鍊界他如同君王。

「無知小兒，空有一樁潑天傳承！如你這般不知進退者，算何修仙者！放人！本尊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方圓扯了扯嘴角算是冷笑，眼中卻忽而猙獰起來，就見他扣著千面幻君腦瓜子的五指，扯起其頭髮，將千面幻君昏迷后依舊痛苦萬分的臉龐對向半空中的上代魔尊。

「想讓老子放了這狗雜碎也行，老老實實回答老子幾個問題，老子便放人。」

「口說無憑，本尊如何信你？」上代魔尊眼中漏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他大抵猜出了方圓要問什麼。

「你他娘的沒得選！不答，他死！」方圓開始慢慢地擰轉千面幻君腦袋。

沒有懷疑方圓裝腔作勢，一來先前撕千面幻君兩條胳膊太過乾脆，二來方圓方才表明了死志。

箭弩拔張，鴉雀無聲。

千面幻君的腦袋一點點地被方圓向左擰轉，所有人的心神也隨著方圓的手轉動。

二十二位老祖面色難看至極。

……

千面幻君的嘴巴擰轉到了左肩膀處。

無數人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只是無論龍門弟子還是魔門弟子，都很希望方圓就這樣將千面幻君的腦袋擰下。

隨著方圓出現后，逼出地一顆顆驚雷，炸出了很多真相，此刻無論龍門弟子還是魔門弟子都心有怨怒。

雙方兩千餘人戰死，原來只是師門長輩安排的一場戲。

被人戲耍誰能不怒？

……

眼看著方圓擰著千面幻君腦袋，嘴巴快轉過肩膀，上代魔尊深吸一口氣，開口道：「三個問題，不能再多。」

不得不說方圓急中生智擒獲千面幻君走了一步妙招，也只有千面幻君這個龍門、魔門聯姻的產物才會使得兩邊皆有顧忌。

能獲得如此局面，當然是誤打誤撞，起因是藺雪琪之仇，可話又說回來，何嘗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龍門、魔門老祖要毀九龍祖脈，毀大唐國運，毀九州盛世，如此喪心病狂的逆天之舉，豈會得冥冥中的氣運庇佑？

當然上代魔尊之所以答應回答方圓三個問題，除了救千面幻君，還藏著敗壞龍門名聲的心思。魔門、龍門一黑一白，憑什麼大家一起做壞事，惡名魔門背，你龍門一乾二淨？

方圓點頭，「一言為定。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廝記憶老子已全部搜完，但有出入，千面幻君腦袋便沒了。」

上代魔尊緩緩點頭，「好。」

這時龍門那邊急了，上代魔尊能猜到方圓要問什麼，龍門老祖們自也不傻。魔門本就是邪魔外道，名聲臭得不能再臭，可龍門是名聲赫赫的正派魁首，哪能不在乎名聲？

哪怕被方圓這麼一鬧，今日過後，龍門的名聲鐵定要臭，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不是。

名門正派最要臉面。

若不然也不會有方才那場半途而廢的萬人廝殺。雙方各兩千上下身死道隕，可不就是為了顧全龍門名聲。

這本來就是龍門與魔門商量好的條件。

無極門老祖仙風道骨幾乎消失不見，怒目罵道：「小雜碎，休要耍機靈！若答后你再食言，我等又能拿你如何？」

方圓不屑道：「老雜毛，喪心病狂的事兒都做了，還這般愛惜羽毛？呔！爾等到底答不答應，再不答應老子動手了。」

方圓擰著千面幻君腦袋的手再一次用力。

宴無雙急了，再也不顧及什麼老祖，什麼魔尊，尖聲哭吼道：「爺爺，救救展兒吧！無雙求你了！」

無極門老祖氣急，一時又沒有辦法。他連宴無雙這個孫女都不放在心裡，哪會在意千面幻君這個外重孫死活，只是這等心思只能留在心裡，他可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那邊上代魔尊也冷眼望來，「道兄，畢竟血濃於水，你不會這般狠心吧？」

說起來血濃於水在這些人眼中就是個笑話，修仙太久，凡夫俗子最多不過一百年，這些老王八心裡就早只有自己了。

無極門老祖惡狠狠地盯著方圓說道：「小子，要回答你也行。你先立大道誓言，回答了你三個問題，就放了我重孫。」

他也想明白了，如今大事之差一線，名聲不名聲已無甚重要。不能因為一個千面幻君弄得與魔門產生間隙，畢竟安祿山是魔門弟子選中，兩萬不死魔軍掌握在安祿山手裡，若龍門、魔門真的開戰，用屁股都能想到兩萬不死魔軍幫誰。

大勢所迫，勢必人強，也罷，答便答吧。

當然，他還有另一個算盤，據龍門諜子來報，方圓與因一女子與千面幻君結怨，那女子該是南魔門聖女，據說為救方圓而死，如此方圓未必就會答應真正放人。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望方圓對那女子用情至深，好保全他龍門名聲。

「一言為定。天地大道在上，方圓在此願立大道誓言，只要龍門、魔門諸人詳盡如實回答本人三個問題，便放了千面幻君。」方圓朗聲立下大道誓言。

方圓乾脆利落得讓眾人來不及回神。

就見無極門老祖臉色巨變，只可惜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出爾反爾。

也罷，做都做了，還怕說。

反正新兒那邊正在指使棋子破壞九龍祖脈大陣，大事要緊，往後羽化飛升，擔心這些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