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送你回家
還沒等許文嵐回過神,外屋門就開了。
「爹回來了……」圓臉小子一蹦老高,先迎了出去,裡屋門一開,風呼呼地吹進來。
「臭小子,你尾巴讓門夾啦!」白嬸子笑罵一聲,挪了身子下炕,扶著門沖著外屋笑了笑。
等白嬸子讓開,外屋立刻進來兩個男人,都是穿著大棉襖,帶著毛氈帽,其中一個抱著圓臉小子。
一個進屋就抱怨,「這天可老冷了,我和大哥從縣上回來,差點沒把腳都凍掉了……」
這是白嬸子的男人?
許文嵐還沒看清人,光盯著那頂舊氈帽看了。那個,和孔乙己頭上的烏氈帽好像是不大一樣,但也不是她記憶里東北人戴的那種狗皮帽子啊!
小帥哥蹦跳著迎過去,湊到沒抱圓臉小子的男人跟前,「爹,咋樣,找到了嗎?」
摘下頭上舊氈帽,梳著小圓髻裹了塊黑布巾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臉凍得發紫,一臉鬍子上還帶著冰茬,進了屋倒化成水了。
「我說嫂子,那小閨女我看八成不是咱們縣上的人,咱們哥倆可都問遍了,就沒哪家是丟了閨女的,要不,你等等,看她醒了問問——喲,這不醒了……」
放下懷裡的圓臉小子,看他直接就往自己爹那湊和,男人順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下,「三叔不親是吧!臭小子,別想再和我要糖吃,一會都拿去給狗剩吃。」
聽了這話,圓臉小子腳步一頓,似乎是想扭身回去,但最終還是投進了自家爹爹的懷抱,也不怕涼,一個勁地往懷裡拱。
「嫂子,你問問沒啊?」男人看看白嬸子,見她搖頭,就往跟前來了,坐在炕沿上,笑眯眯地問:「閨女,叔問你,你家在哪住啊?姓啥叫啥?叔好幫你找爹娘送你回家……」
被問得發矇,許文嵐心道:「我上哪知道姓啥叫啥,家住何方啊?這丫頭是不是離家出走的啊?」
心裡頭髮慌,她臉上自然就帶了怯,「那個,叔叔,我、我叫許文嵐,北京人。」
好嘛,直接都是大實話了。
「喲,京裡頭來的啊!」男人摘了九成新的氈帽,樂了:「我就說這小姑娘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嘛!你看她那腳,沒裹,還有那手,細粉兒的,半個繭子都沒有,可不真就是人家滿人家的小格格嘛……」
眨巴眨巴眼,許文嵐忍不住朝男人頭上看。
和另外那個大叔一樣,梳著髮髻。
好像有些不對頭吧?說什麼滿人家的小格格?北京是京城?那不是大清嘛!可這頭也不是豬尾巴啊!頭也沒半禿瓢,怎麼就成清朝了呢?
心裡暗叫奇怪,可這會許文嵐真不敢亂問。
嘴一扁,她直接哭上:「我就只記得這些了,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一哭,白嬸子就急了,走過來,她沒好氣地瞪了眼小叔子:「老三,你幹啥呢?看你,把人家小姑娘都凶哭了……」
「啥?我凶的?」白老三手一揮,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立刻就又笑了,「好好好,我凶的——我不說話了,嫂子你來問……」
說著話,他挪開了點,卻沒起身,仍是坐在另一邊的炕沿上,盯著許文嵐看。
反倒是他那大哥,白家老大,沒湊過來,就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地上,兩個兒子和哼哈二將一樣一左一右站著,圓臉小子更是直接賴了半邊身子在他懷裡。
「閨女,你別害怕,你白三叔不是啥壞人,我們家呢!也都不是壞人,你出去打聽打聽,我們靠山屯就沒人不知道我家男人白老大,不,白應魁那是最靠得住的好人啦!」
目光忽閃,許文嵐轉了頭,看著坐在地上,打進屋來就沒說一句話的大鬍子男人,紅臉膛粗眉毛,小圓臉就像他,的確是個忠厚老實的面相。
「大叔,謝謝你救了我……」
許文嵐一道謝,那白應魁就樂了,揮了揮和蒲扇似的手,他憨憨地笑了兩聲,「那算啥?不用謝、不用謝……」
「閨女,你放心!你白大叔和你嬸子我都不是壞人,你就放心說家住哪,一準就送你回家了。」
看看白嬸子,許文嵐抿了嘴,眼淚珠子還掛在臉上,就又要哭了,「我真是記不清了……」
「怎麼能記不清呢?你——啊,不是撞著腦袋了吧?」說著話,白嬸子支起身,過來摸許文嵐的頭,「你哪疼啊?後腦勺子撞著了?轉過去,嬸子看看……」
白老三「哈」了一聲,「我看嫂子你也問不出來啥——大哥,這小丫頭可能是真記不起來了——不過我想著,她要是個滿人家裡的小格格,那可能就是馬場那邊的了!那不駐著只什麼軍嘛!說不定是個官小姐……」
摸了摸腦袋,白應魁點了點頭,想是認同白老三的說法。
「看這天也不早了,大哥你要不還是快點套了車把人給送回去吧!人家家裡估計也急夠嗆,你送這閨女回去,人家裡肯定得留你喝酒——我還有點事也就不跟著你了……」
說著話,白老三拿了之前擱在炕沿上的氈帽,樂呵呵地出了門。
「也沒摸著啥鼓包了啊!」白嬸子縮了手,等著白老三出去了才問:「老三又咋地了?不是說好了他幫著找,咱們不讓他白幫忙,怎麼這會又不樂意了?」
白應魁笑了笑,又習慣性去摸腦袋,「可能老三真有事呢!」
「哼,有事兒?」白嬸子哼了兩聲,也不搭理男人,只是摟著許文嵐問:「閨女,你真記不清了?你家到底是不是在馬場啊?」
許文嵐哪兒記得啊!
有心說話,可回心一想,她這身體的家人還真說不定像白老三說的一樣著急著呢,也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看她只是不吭聲,白嬸子只能回頭道:「他爹,你還是再去把車套上吧!趁著天還沒黑,把這閨女送家兒去,只怕她爹娘真的是在著急呢!」
摸了摸許文嵐的頭,白嬸子柔聲道:「不怕哦,一會兒就能家去了,見著爹娘就什麼都好了……」
聽著她溫柔的聲音,許文嵐只覺得鼻子發酸,有多久沒人這麼溫柔地和她說話,真心替她著想了。
要是她是這家的女兒就好了。
可是到底是痴心妄想,不一會,白應魁就轉了回來,在外屋叫了一嗓子,正在收拾東西的白嬸子急得直抱怨,「這會兒幹活倒殺愣兒了……」
PS:東北話普及:細粉兒:細嫩。殺愣兒:快、利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