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痛快兒滾
不知走了多久,腿也麻了,人也乏了,許文嵐裹在大花牡丹被裡都不覺得暖和。
頭一點點的,她覺得腦子有些迷糊——是又過了一道山吧?
「閨女……」
被白應魁一拍,許文嵐睜開眼,仍有些迷糊。
下了雪,天陰沉沉的,或許也是快天黑了,在白應魁指點下,許文嵐才看到前頭連綿的房舍。
有點遠,像是草場似的,四周圍著一溜的矮柵欄。
馬車還沒等靠近,就有人從大木門后迎出來,「幹啥的?誰讓你們上這兒來了?」
藍褂子,紅纓帽,手挎朴刀,胸口一個大書的「兵」字。
這回許文嵐有點相信這是清朝了,這個兵倒真有那麼點清朝大辮子戲的味道了。
許文嵐還特意探頭看了看,還真是,帽子下邊露出了辮子,可見真是清朝的兵。
白應魁陪了笑臉,近前先做揖,「兵大哥,這不,我送這小閨女回家,她好像就是你們馬場哪位大人家的小格格……」
「小格格?」辮子兵瞪了眼,「你別瞎講啊!咱們這可是軍營,是為朝廷養馬的地兒,你要是上咱們這鬧事……」
聲音一頓,他盯著許文嵐看了一會,突然扭身往裡跑。
不過片刻,就有個外套甲胄,頭上平頂暖帽帶素金頂珠,看起來應該是個管事的男人跟著他出來了。
「什麼事?」那管事臉上有一道刀疤,板著臉更顯猙獰。
白應魁咽了咽口水,才低聲道:「是,我撿了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刀疤臉已經轉到後頭,死死地盯著許文嵐。
被他盯住,許文嵐不知怎麼的,突然打了個寒戰,抬起頭,迎著刀疤臉陰冷的眼神,她有些怯怯地往被子里縮了縮。
不知是在想什麼,刀疤臉忽然抬手扶了扶刀把,垂下眼帘。
一眼瞥到,許文嵐有些慌了神,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下身體。
白應魁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轉過來護住了許文嵐。
抬起頭,刀疤臉的目光陰沉,很是兇狠。
白應魁明顯是有些怕了,可是卻沒有動,就那麼直愣愣地擋在許文嵐身前。
「大人……」那個大頭兵湊過來,附在刀疤臉耳邊說了什麼,刀疤臉一揚眉,猛地扭頭看向草場內。
茫茫雪原,遠遠地傳來哭聲。不是一個人哭,而是很多人在哭,呼呼的好像風聲一樣刮過耳邊。
茫然地扭頭看去,許文嵐忽然低叫出聲:「白、白幡……」
白應魁轉頭看去,果然看到白色的靈幡,高高掛起,在寒風中搖擺不定。
來得不巧了?馬場里有人死了……
冷冷地看著許文嵐,刀疤臉的臉色變幻了幾次,突然厲喝一聲:「還不痛快滾——再敢到馬場來騙人,老子活剮了你們……」
白應魁一愣,還想再說什麼,可是一對上刀疤臉陰沉的臉色,就把到嘴邊的話咽進了肚,「這就走,這就走……」
掉轉車頭,他才跳上馬車,刀疤臉卻又突然一聲大叫。
身體都嚇得僵住了,白應魁有心一鞭子抽在馬身上,帶著許文嵐跑掉,可又有些不敢。
正在猶豫間,刀疤臉快步繞到車頭前,狠盯了一眼許文嵐,突然把一個小錢袋子丟進了白應魁懷裡。
沉聲道:「滾得遠點——再也不許回來啦!聽到了!?」
「聽、聽到了、聽到了……」一疊聲地叫著,白應魁哪還敢留,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連頭都不敢回。
馬車跑出很遠,許文嵐還好像能聽到呼呼的哭聲,回了頭,隱約能見到一一亮起的火把,映亮了陰暗的馬場上空。
側耳再仔細聽,卻又覺得剛才聽到的並不是哭聲,而是風聲。
「閨女,你沒事吧?」白應魁回頭問了句,沒等許文嵐回話,就又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
一刻都不敢耽誤,白應魁就這樣趕著馬車從原道返回了靠山屯。
回到靠山屯時,天已經黑了。
他才進院,就聽到人笑著問:「喲,大哥回來得挺早啊!怎麼人家沒留你喝酒?切,那些滿人就是不好打交道,總是瞧不起——咦,這丫頭怎麼又跟回來了?!」
「回頭再和你說啊……」也不和老三多說,白應魁連車都沒從馬身上御下來,就先抱了許文嵐進屋。
他和白老三在外頭說話,屋裡頭朱氏已經聽見了,他才進屋就端著油燈迎了出來,「仔細著點——呀,這是怎麼了?閨女——快快,先抱進屋去。」
白應魁抱著許文嵐進屋,朱氏把油燈放在八仙桌上,探手就摸許文嵐的頭,「怎麼這麼燙啊?我說他爹,這孩子怎麼了?你們兩兒,皮什麼?麻溜兒地趴被窩裡去……」
光著膀子的小哥倆半撐著身,被娘一吼,大寶立刻趴下了,二寶卻仍是往前抻脖子,「咋了?她又要死了?」
朱氏一抬手,「啪」的一聲拍在他腦袋上。
白應魁也呵斥道:「別胡說八道——你們快點睡——他娘,你先給孩子暖和暖和,我去把之前抓的葯再熬上一劑——這孩子呀,八成是嚇著了……」
「我、我沒事——咳咳……」許文嵐有些迷迷糊糊的,還想撐起身來,可是身子卻軟綿綿的。
覺出朱氏懷裡暖和,她下意識地往裡鑽,迷迷糊糊地叫著:「媽,我冷……不,我熱,媽,我好難受,你別不管我啊……」
聽著許文嵐的叫聲,朱氏又是心疼又是悵然,拍了拍許文嵐的肩,把人往懷裡又摟了摟,朱氏直接把許文嵐抱進了自己的被窩。
「不疼了、不疼了——娘在這兒呢——哦,娘在這兒呢……」
在外屋翻出小爐子正點火的白應魁側耳聽著屋裡的動靜,忍不住一聲低嘆。
點著了火,他抓了藥包,還沒打開,就聽到外頭有人說話:
「大哥回來了?車怎麼還沒御,這是還要出去?」
一拍大腿,白應魁忙起身出去,「不出去了,二弟,你幫哥先把車卸下來,這馬跑了一天了,也累壞了——你先幫我照應下,咱一會兒再說。」
外頭白老二答應一聲,立刻去卸車,又把馬拉到穀倉邊上的牛馬棚里,添草喂糧自不用說。
這頭白應魁把葯熬上了,才摸進了裡屋。
PS:麻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