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經年疑雲(十)
這一次李然總算是靠譜了一些,施針後過了兩個時辰,蕭月熹便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只是剛一醒,情緒就異常激動。
「雲輕?侯府……啊對!侯府!侯府怎麼樣了?我大嫂呢?」
慕雲輕一把按住妄圖起身的蕭月熹,厲聲道:「你先冷靜一下!」
也不知李太醫用了什麼靈丹妙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蕭月熹生龍活虎得幾乎快要按不住。慕雲輕咬了咬牙,翻身壓在她身上,借著身體的重量總算是按住了蕭月熹。
他附在蕭月熹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見蕭月熹開始還劇烈掙動著,到最後卻漸漸老實了下來。好一會兒,她的眼圈紅了,聲音嘶啞且顫抖地確認道:「真的?」
慕雲輕堅定點頭道:「真的!」
蕭月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真是要被嚇死了……」
念叨完,蕭月熹還不忘瞪向慕雲輕,氣急敗壞道:「下次做這種事,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啊?!」
慕雲輕分外無辜道:「我也想啊,事出突然,還沒等我跟你打招呼你就嚇昏過去了。我說夫人啊,你平時的膽大包天去哪兒了?」
蕭月熹無心跟他理論膽大包天究竟是個褒義詞還是個貶義詞,心緒一番大起大落,讓她整個人都有些脫力,卻能覺察出胸口的滯塞似乎減輕了不少。
她這才想起自己的狀況,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好像吐血來著……
「呃……我這是,睡了多久啊?」蕭月熹心驚肉跳地去問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笑得眉眼彎彎,很是隨意道:「幾個時辰而已。李然說,他有法子根治你的鬱結了。」
蕭月熹鬆了口氣,瞧著外頭已經漆黑的夜色,過意不去道:「又讓你擔心啦。」
慕雲輕點點頭:「嗯,知道就好。」
蕭月熹:「……」
慕雲輕繼續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關心則亂也沒有你這個亂法啊?你不會還惦記著那個木蔻留下的話吧?」
……還真是了解她。
重點就是那句話,悄無聲息地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才會讓她在那一瞬間方寸大亂。
蕭月熹默默地垂下頭,將臉埋進被子里,好一會兒,悶悶的聲音才透了出來:「真沒想到,我居然會被木蔻的三言兩語嚇成這個樣子……雲輕,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慕雲輕眼底閃過一絲心疼,故作輕鬆道:「怎麼會呢?你呀,就是喜歡多想!」
蕭月熹往裡挪了挪,道:「你明天還要上朝,快睡吧。」
「哈,我沒那麼嬌貴。」慕雲輕眼底一片寵溺,輕輕撫了撫蕭月熹的髮絲,又道:「你一定餓了吧?小廚房裡煨著湯,我讓人端來。」
他說著,也沒給蕭月熹抗議的機會,徑直推門出了寢殿。
不多時,慕雲輕折了回來,身後還跟了位李太醫。
李然自皇帝陛下身後探出個頭,看了眼榻上的蕭月熹,笑道:「喲!蕭夫人氣色不錯嘛!看樣子我的項上人頭能保住了?」
蕭月熹:「……」不用想,也知道她家皇帝陛下說了些什麼恐嚇之語。
她嘆了口氣,對李然道:「我的確覺得胸悶的癥狀有所緩解,頭也不想先前那麼暈了。」
「抱歉,先前是我找錯方法了。」李然毫無愧疚之情地平靜道:「不過你這口血吐出來,倒是讓我想到了驅散的關鍵。眼下施針的一步已經妥當,只差用藥了。」
慕雲輕道:「少賣關子,該用什麼就用什麼,你還費什麼話?」
李然「嘖」了一聲,不滿地橫了他一眼,一副「視帝王如糞土」的欠斬頭樣,弔兒郎當地開口道:「眼下她的精神頭也夠撐個十天半月,我個人建議她還是等到千秋節結束再用藥。」
「為何?」慕雲輕狐疑問道。
李然:「因為針法提神,藥物強驅,如果現在用藥,怕是她會錯過千秋節了。」0
蕭月熹一怔。玳珩國選在這個時候拜會,必然不是巧合,千秋節的名堂,若是因為她昏睡而錯過,那她豈不是要抱憾終身?
幾乎想也不想地,蕭月熹便道:「那就等三日後千秋節宮宴結束,再用藥吧!」
慕雲輕顯然對此事並不是很贊同,他蹙著眉看了蕭月熹一陣,最終敗給了她滿是期待的目光中,轉而將凌厲的視線投向李然,漠然道:「你保證了不會出意外,是吧?」
李然信心滿滿道:「放心。」
慕雲輕這才放下了半顆心,李然又道:「我已經讓人煎藥了,一會兒就能送過來,喝完再休息。」
「等會兒!」蕭月熹悲憤交加抗議道:「不是先不用藥嗎?」
李然無辜道:「只是不用強驅的葯,該有的鞏固安元還是要有的啊。」
少頃,蕭月熹眼淚汪汪地灌下了那碗新葯,強忍著苦中透著些許頗為神奇的酸味,啞著嗓子沖慕雲輕道:「你還有摺子要批?」
慕雲輕正伏在一張小案前奮筆疾書,手邊的摺子堆得小山一樣。不用想也知,讓皇帝陛下深夜還無法安睡的罪魁禍首是誰。
蕭月熹有些愧疚,剛要下床去幫忙打打下手,誰知被子剛掀起一角,皇帝陛下就像頭頂長了眼睛一般,看也沒看她輕聲道:「你若不想我批的更晚,就老老實實躺著休息。」
蕭月熹只得躺好,目光一眼又一眼地往他那邊瞟。她不敢出聲,也不敢盯著他看得時間太久。感官敏銳的人,被人長時間的注視也會分心。
蕭月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正奮筆疾書的右手上。他的手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十分細膩,指節修長,拿筆的姿勢也十分好看……就這樣盯著他的手看了一陣,不知是被他的手晃得,還是被手邊的燭火晃得,蕭月熹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強撐了一會兒,在她再也堅持不住時,似乎瞧見一個人影緩緩走進。少頃,蕭月熹被攬進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里,頭頂響起熟悉又讓人安心的聲音:「睡吧。」
蕭月熹便真的睡了。
這一夜睡得很好,很踏實。沒有噩夢,沒有病痛,蕭月熹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木藍守在一旁,似乎就等著蕭月熹起來好服侍她洗漱。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蕭月熹見了神色一頓。昨天從慕雲輕那裡得知了真相后,她還沒來得及跟木藍細說此事,也不知道慕雲輕有沒有告訴她。
木藍察覺到自家夫人的視線,忽而癟了癟嘴,抽抽搭搭道:「夫人,你也節哀吧。」
蕭月熹:「……」看來是沒說。
隔牆有耳,昨天的小太監就是個警告,清涼殿並非鐵板一塊,在揪出那個人的狐狸尾巴前,她還不能對木藍多做解釋。
頓了頓,蕭月熹神色複雜道:「你也不必安慰我……哭什麼?要哭給我滾出去哭!」
近朱者赤,她這幾分演技深得皇帝陛下精髓,最後一句嘶吼出來,她的眼眶竟有些泛紅,聲線都是抖的。
木藍頓時收了聲,嘴巴癟得更緊,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出來。
「夫人,起身吧,早膳已經備好了。」
蕭月熹默不作聲地起身,洗漱,沉悶地吃完了早飯,便開始對著窗子枯坐。
六殿下那邊許是接到了令,沒有來叨擾蕭夫人清靜,就連皇上也是下了朝直奔勤政殿而去,似乎不是很想面對失魂落魄的蕭夫人。
這一景象被有心人看見,傳到自己主子那裡,簡直是一樁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一直以來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這情深似海的兩個人之間,終於有了裂痕!
有心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后和皇后。
「平南侯府能折的這麼痛快,還真是多虧了你啊!」太后慈眉善目道。「這次要不是你機靈,咱們還真不一定能這麼成功。」
陸錦繡將所有的冷笑都憋在了心裡,面上擠出一副和順嫻雅的笑意,謙謙道:「母后說得哪裡話,能為您分憂,是兒臣的福氣。」是誰先前一口一個廢物的叫我的?
姑侄倆個子懷揣著心思,虛情假意地客套一陣后,陸錦繡告退離開。
千秋節就在兩天後,諒你蕭月熹能耐再大,也沒有用了!
「夫人,就是這些了。」風霜雪平和地將聽到的話一條一條全都複述出來。
蕭月熹冷笑道:「她們的算盤打得可真是好啊。」
風霜雪道:「夫人,奴婢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她們的警惕心正在逐步放鬆。」
的確,情報漸漸越搜集越多,尤其是這一次,她們洋洋自得地以為自己的計劃順利,反倒證明了她們說的真實性。
平南侯府……折的也只是個空殼子而已啊!
「辛苦你了。」蕭月熹照例客氣地將風霜雪送走,轉身坐回椅子上思索起來。
接下來,她們就該拿平南侯府之事做文章,送信給蕭亦洄了。可是……慕雲輕的動作比她們會快得多呢。
想到自己的哥哥就要回京,蕭月熹的心情難得的有些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