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經年疑雲(二十)
蕭月熹一腳已踏上了馬車,聞言卻也沒有停頓,玉瑾澤趕過來時,蕭月熹已經甩下了帘子,揚聲道一句:「走吧!」
玉瑾澤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繼而挽留道:「蕭夫人何必急著走?瑾澤請你喝茶如何?」
蕭月熹傲然道:「不喝。」
似乎是想不到蕭月熹竟真的會就這樣走了,玳珩太子終於端不住架子道:「侍衛不懂事,蕭夫人莫要同他計較,瑾澤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如何?」
馬車內,蕭月熹沉默一陣,忽而開口問道:「太子殿下想如何賠不是?」
玉瑾澤:「……」感情她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了是吧?他笑道:「夫人大老遠過來,必然是想問些事的吧?不如我們進去,慢慢說?」
蕭月熹淡然道:「太子殿下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再考慮要不要進去。」
「這……」這能答應嗎?幾個問題回答完,這人肯定立馬就走絕不停留。
蕭月熹冷笑道:「算了,還是走吧。」
瓊樓駕著馬車已經要走了,玉瑾澤咬咬牙,只得道:「回答可以,但這兩個人不能聽。」
這不算什麼,他們聽與不聽,蕭月熹今日與玳珩太子的對話還是會一字不落地傳到皇帝陛下耳中。蕭月熹伸出素白的手掀起車簾,動作輕巧地跳下了馬車,轉頭對風霜雪道:「阿霜,你們留在這裡等我。」
風霜雪應了聲「是」,蕭月熹便跟著玳珩太子走遠了些,在一片足夠阿霜他們看得到的空地上停了下來。玉瑾澤道:「蕭夫人想問什麼便問吧。」
蕭月熹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太子殿下來我夜瀾,究竟有何目的?」
玉瑾澤意外道:「瑾澤以為昨日應該說的很明白了,此行目的就是為了帶蕭夫人回玳珩。」
蕭月熹點點頭,又問:「我姑且當太子殿下不是拿我尋消遣,那麼……原因呢?」
玉瑾澤:「蕭夫人何必管原由?左右你在這夜瀾國已無甚可施展的天地,在宮中又屢遭欺侮,不若來我玳珩,保你衣食無憂,隨心所欲!」
蕭月熹莫名其妙道:「誰跟你說我在宮中屢遭欺侮的?玳珩太子,您的情報有誤啊!」
玉瑾澤笑道:「蕭夫人也不必為夜瀾皇帝辯解什麼,你自己心中是否真的痛快,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蕭月熹點點頭,的確是她自己最清楚,旁人根本不懂。她上下打量了眼這位有毛病的玳珩太子,再次問道:「倘若我不跟你回去,你想如何?」
「問得這麼直接?」玉瑾澤似乎十分意外般。「就算瑾澤真的要做什麼,也不會跟你說實話啊。蕭夫人,瑾澤說了,你真的敢信么?」
蕭月熹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玉瑾澤:「……誒!蕭夫人?!」
「問題問完了,答案並沒有讓我心情好多少,走了走了!」蕭月熹悠哉悠哉地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從未見有人能陰晴不定到這種程度,玉瑾澤整個人都僵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揚聲道:「蕭夫人你回來,我說還不行嗎?」
蕭月熹回頭道:「可是怎麼辦?我現在不想聽了,不如太子殿下改日入宮同皇上說去?」
玉瑾澤欲哭無淚道:「我知道你在查自己的身世,讓那些人都撤回來吧,我可以告訴你。蕭夫人,你出來一趟不容易,肯定也不甘心無功而返的。進去坐一坐吧,我們慢慢談。」
蕭月熹漠然道:「慢慢談恐怕不行,天色已晚,申時末前我還要回宮呢,太子殿下長話短說吧。」頓了頓,她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補充道:「不過太子殿下既然知道我在查什麼,想必也知道我的人都在哪活動,方便的話,您可以直接把消息送給他們。」
玉瑾澤嘆了口氣,道:「蕭夫人想必也開始懷疑自己並非夜瀾國人了吧?這種話您確定要在外頭說嗎?」
蕭月熹道:「不確定,所以我選擇不停,讓你私下裡找我的人去說,還不夠謹慎么?」
自從玉瑾澤主動挽留,就已然處於下風,再無翻身之力了。他不由有些後悔,要是剛開始沒想著給她這個下馬威,興許這會兒主動權還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掙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二十年前,我國境內發生了一場很嚴重的內亂,戰亂耗了整整五年才結束,期間,我母后懷著身孕,曾流落異國躲避戰亂,生下孩子時皇族正處於下風,母后唯恐殃及到剛出生的孩子身上,便將孩子裹在襁褓中置於一戶看起來不算顯赫也並不貧苦的人家門口。後來戰事終了,五年的損耗也是不可估量的,母后得知孩子在那戶人家過得很好,便想著國力平穩了再將人接回來,誰知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蕭月熹耐著性子聽完,面上毫無波瀾,內心卻激起了千層浪——他的意思是說,她其實是玳珩國嫡公主來著?她們家木藍飽讀各種話本,有見過這麼傳奇的故事么?
面上撐著鎮靜,蕭月熹淡笑道:「真是個曲折離奇的故事。」
玉瑾澤收起面上笑意,凝重道:「聽了這麼久,蕭夫人應該也聽明白了吧?那個不算顯赫也並不貧苦的人家,就是當年的將軍府。那個被將軍府養大的孩子,無疑就是你!」
蕭月熹道:「我想你們是誤會了,我爹娘育有我們一子一女,此事夜瀾國上下人盡皆知,如今的侯府除了我們兄妹再無其他的主子,若我母親當年真的將那個孩子撿回來,現在侯府應該不止我們兄妹二人吧?」
玉瑾澤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蕭夫人自己早就查到了某件事不是嗎?何必再裝糊塗呢?」
他指的分明是當年蕭老夫人去寒水寺還願的蹊蹺之處,蕭月熹暗暗心驚,這個玳珩太子,對她的動向究竟掌握了多少?
許是察覺到蕭月熹的意外,玉瑾澤面上露出一抹得色,壓低了聲音道:「蕭夫人,瑾澤說過了,你不必那麼費事,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
蕭月熹轉身,扔下句:「不必。」便匆匆上了馬車,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玉瑾澤也沒攔,目送著馬車揚長而去。方才那看門的侍衛才上前小聲詢問道:「殿下,就這樣將人放回去了嗎?」
玉瑾澤面上揚起他招牌式的不羈笑容,好笑又無奈道:「不然還能如何?她不信我啊,你看不出來么?」
侍衛頓了頓,目光停留在馬車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玉瑾澤亦看向那邊有些悵然道:「這丫頭長得真好……樣貌好又聰明,噎起人來毫不留情,一看就知道將軍府這些年不曾虧待過她。真好……若是母後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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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的途中,風霜雪忍不住關切地問道:「夫人,玳珩太子與您究竟都說了些什麼?你們離得太遠,奴婢都聽不到你們的聲音。」
蕭月熹擺弄著腰間佩戴的玉佩墜子,漫不經心地答一句:「他說我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妹妹。」
饒是風霜雪身經百戰見多識廣,也被這個石破天驚的答案驚掉了下巴,瞪了好一會兒的眼睛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喃喃問道:「同父同母……也就是說,夫人您其實是玳珩國的嫡公主?」
蕭月熹點了下頭,又道:「按照之前木藍查到的線索推論,玳珩太子這番話是有一定證據的,他想把我搶回去也不是沒有理由。」並且這理由比她家皇帝陛下昨日腦補出來的靠譜的多,說服力也強不少。
風霜雪問:「那夫人吩咐乘風和木藍姑娘查的事,還要繼續嗎?」
蕭月熹道:「繼續,那個玳珩太子未必就全然值得我們相信,有些事自己不動手終歸不能放心。」
「是。」
蕭月熹想了想,又道:「接下來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了,他會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急著將我帶回國,想來是國內出了什麼變數,若情況嚴重,他肯定比我們還心急,且看著吧。」
風霜雪覺得有理,便點了點頭,又有些惋惜道:「可惜了,玳珩國外圍的那道天然屏障是我們無法跨越的障礙,不然打探一下他們國內的消息也能知己知彼了。」
蕭月熹但笑不語。
回宮后,蕭月熹毫無保留地將自己跟玳珩太子的對話分享給了皇帝陛下,末了她問:「雲輕,你覺得可信嗎?」
慕雲輕認真地想了一陣才道:「若事實真是如此,很多事就都變得合理了,我們不如想一想,玳珩突然急著迎回公主的目的是什麼?」
蕭月熹笑了,因為這一點她沒提過,慕雲輕卻能在第一時間同她想到一處。蕭月熹道:「無非兩種,一種是玳珩現下的國君有個什麼病啦災啦的,時日無多想見見這個失散了快二十年的女兒。另一種則是皇室又出了什麼問題,他們急需一個公主來為他們鞏固地位。」
慕雲輕:「你是指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