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從未這般想過
第401章從未這般想過
「咋會是三個士兵？不是……」元小滿說不下去了，立春見她受傷殺了一個士兵，那剩下兩個士兵會死在誰手裡？只能是她殺的啊。她渾身的力氣被抽去了一大半，再也支撐不住這破敗的身子，跪坐在地上，怔怔看著染血的雙手。
她說：「昨個兒……我的匕首上也染了血……」元小滿一心只想著守住幾個弟弟妹妹，說啥不能讓這些人把立春抓去充軍了。匕首上沾染了誰的血，除了她的弟弟別人咋樣她都不關心。這會兒想起來，見到立夏被陳蓮花抓住那一刻，她就慌了神，所有的暴戾涌了上來。
指尖溫熱，匕首上的鮮血全部都被她忽略了。元小滿這會兒回想起來，連半句辯解的話都難以說出口了。她的心就像是被扔到了海水裡面，泡的發脹，嗓子里卡了一塊兒冰，一句話都說不出，越是想要開口越是難以吐出一個字，說出口的話都變成了喑啞的支吾聲。
「小滿……」陸沉看著元小滿崩潰，在他印象中意氣風發的姑娘變成怨毒而崩潰的模樣，心裡那麼點兒在意無限擴大，被他刻意忽視的感情翻江倒海而來，將他淹沒。他抬手將元小滿攬入懷中，鄭重保證道：「小滿，他們會沒事兒的，我向你保證，他們會好好的。」
「為啥，為啥會這樣？」元小滿不明白，她本就是行走於黑暗的人，用手中的利刃收割生命，她從來都只有殺與被殺這兩種選擇。那樣的日子太過晦暗，以至於擁有了這偷來的性命，每一天她都格外珍惜，這能擁有的感情她都豁出性命守護，一點點兒收起自個兒身上的暴戾，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努力生活。
為啥，為啥最後還是會變成這樣？她，她只是太害怕了啊。害怕這些她偷來的美好轉瞬即逝，害怕自己豁出性命都無法護住最在意的東西。那些士兵來非要抓走立春的時候，元小滿的恐懼被放到了最大。她儘力隱藏的暴戾被挖了出來，如果這樣才能守護住自個兒想要的東西，她願意再次變成黑暗裡的魔鬼。
「可是，可是結果為啥是這樣啊……」自責，痛苦，懊悔一層層鋪天蓋地而來，元小滿的天塌了，她縱然被陸沉抱在懷中也難以感受到一絲絲溫度，只覺得寒涼的可怕，「人是我殺的啊，都是我殺的啊！這些事兒都是我做的，要懲罰，要報應沖著我來啊，都落到我身上啊……我不怕啊！為啥為啥要這麼對他們？」
「有啥怨恨沖著我來就是了，我就是賤命一條，苟延殘喘有啥子活頭？放過我的弟弟好不好？立夏立秋還那麼小，我還沒給他們過生日。我們說了今年要一起看煙花的啊……」元小滿渾身冰冷，每一聲嘶吼都是如此絕望，太過沉重的感情壓抑成了痛苦的哭聲，她說道：「陸大哥，他們為啥子要這麼做？我、我去找他們。你告訴我他們在哪兒好不好？我去把他們換回來。」
「人都是我殺的，做錯事情的人也是我，無論是抓去充軍還是要殺頭我都不怕，咋樣都可以。你告訴我他們把我弟弟都帶到哪兒去了，我去認罪好不好？讓我去好不好啊？我求你了！」元小滿眸子亮起一絲微弱的光芒，她推開陸沉，把能想到的求人法子想了一遍。陸沉不說話，她就雙手撐著地，重重磕了兩個響頭。
這比要殺了陸沉還難受，他按住元小滿的肩膀說道：「小滿，小滿，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陸大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了，求你幫幫我。立夏立秋還小啊，他們還沒學過功夫，啥也不會，上戰場不是送命啊？我代替他們好不好？我功夫好，我不怕沒命，讓我去好不好？放我弟弟回來好不好？」元小滿反手抓住陸沉的胳膊，死死用力，把最後那麼一點兒薄弱的希望寄託到陸沉身上。
這些話就跟拿刀子戳陸沉的心一樣，他一個大男人沒能守護住這麼一家子，還讓在意的姑娘這麼跪下來，捨棄尊嚴捨棄一切的求他。陸沉在戰場上囂張如此之久，如今竟是因為戰爭變得這般無力。
他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更不敢看元小滿的眼睛，「小滿，遲了，太遲了啊……這，這也是立夏立秋自願的。你、你就……」那句「成全」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啊。
「他們願意可我不願意啊，我不願意啊！」元小滿已經瘋了，她已經瘋了，「他們都是小孩子，啥事兒也不懂啊！他們根本不知道戰場是啥樣的地方，那樣的孩子，那樣的孩子咋能熬過去？應該讓我去啊。」
她本就是行走在黑暗中的蛆蟲，渾身散發著腐臭的味道，一個早就該死的人就算死了也沒啥。這些日子本就是她偷來的啊，是她偷來的……元小滿卑微到了極點，什麼驕傲自負都不存在了，身子深埋在地上，腦袋貼著冰冷的地板，無聲哭泣，「讓我把這條命還回去，還回去好不好……求你了……」
這一聲聲哀求狠狠砸在陸沉身上，壓垮了他的脊樑，他的驕傲。他一身榮光捨去，自負被擊得粉碎，他雙手緊緊抓住元小滿的肩膀，不願意鬆開，喃喃道：「小滿，小滿，我、我做不到啊……我怎麼能看著你去戰場上？」
昔日拼殺，多年榮光到這一刻，也都沒了作用。陸沉搬出那些他最討厭得虛名，最後也只是脅迫那些人放出了元小滿，護住了她一個人的平安。上了戰場若是想活著，還能苟延殘喘。若是像元小滿這般抱著必死的決心，到了戰場上真的是絕無生還的機會。
陸沉從未這般在意一個姑娘，明知道她殺了戰士已然是違反了律法，明知道應該讓她關押下來，知道或許有辦法能讓元小滿和立夏立秋兌換，他還是想自私一回，選擇讓元小滿回來。
「立夏立秋，還有立春，他們不會有事兒的。我向你保證，我會保護他們的。」陸沉沒有再把元小滿擁入懷中的勇氣，他已經被推開了一次，這一次他把手落在元小滿的發上，輕輕安撫兩下，說道：「我會陪著他們的。明個兒我也要去參軍了，戰爭要開始，我也要去前線打仗了。到時候，我就能見到他們了。我跟你保證，只要我活著一日，就會護他們一日，不讓他們出事兒……」
元小滿今個兒受到的刺激已經夠多了，聞言她猛然抬頭，眸中怨毒被驚愕衝散，陸沉從她眼中看出了那麼些許的不舍。
他想，這般也就夠了。陸沉說：「我們一起去參軍，也會有個照應。你就莫要，太過擔心了……家裡頭還有立冬，你還要照顧立冬啊。」元小滿愕然，眼淚墜落下來，說話調子都變了，「你也要去打仗？我、我從未想過讓你去……」
戰場上從來都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元小滿再怎麼崩潰，也只想過自個兒上戰場，從未想過讓陸沉上戰場，更、更從未想過讓他去送死啊……
「我向你保證過，要護住立春，保護好立夏立秋。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對你的承諾，我都記得，也都想要坐到。」陸沉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馬上要離開了，聲音中都透漏著幾分不舍，繾綣的情意也密密麻麻鋪展開來。
元小滿眸中淚珠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入衣服中，消失不見。她喃喃道：「我從未想過讓你去戰場上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