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到盡頭天做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落日的餘輝,如同煙火一般投射在他的臉上,跳動的光影使得他五官深邃凝重,即便他只是一個年幼的孩子。
「哎呀,那不是顧家那個天縱奇才嘛?據說是炎城有史以來最有天賦的修行者,以前不是怎麼現在這個樣子。」
「你不知道嗎,哎,悄悄告訴你,他已經被紀家的紀寇擊碎丹田,現在已經變成廢物了。」
「噓,輕聲點,別給他聽到了,可沒有好果子吃。」
「切,我偏要大聲又怎麼樣,他都已經是個廢物了,難道還怕他不成。」
「說來也是,不過他爹可是顧家的家主,他這個慘樣子,可把他爹的臉丟盡了。」
周圍三三兩兩的閑言碎語,傳到了顧舜的耳朵里,就像竹籤扎在自己心頭的創口一樣,那本來正在癒合的創傷愈發疼痛起來。
以往如果有人敢當他面這麼議論他,他肯定會狠狠予以回擊。
但是現在,他什麼也沒有說,少年稚嫩的表情變得木然,只有那時而轉動黑白分明的眸子才顯露出他本來的靈氣,他名字叫顧舜。
顧舜一路走著,這些人刻薄的話在他聽來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孤單瘦小的身影在夕陽下在路上被逐漸拉長。
他皺著眉,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偶爾抬眼望向天空,天是金黃色的,在天幕的最下面,金黃色是最濃重的,甚至沉澱出了一些銳利的亮橘色,在金黃色往上,則是一層淡藍色,那是剛剛水洗過的天空。
炎城沒有山,只有連綿的平原。傍晚的天空看起來,就好像是太陽不顧一切就如同奔赴死亡般義無反顧墜向了地面。
「呀!快看啊,那是暗香閣的杏娘。」
只見在顧舜的身後,走來一位姿容絕美的女子,身披淡藍色薄紗,面上籠著一層輕紗,步履款款跟在後面。
「噓,小心點,杏娘可是暗香閣的柳娘的弟子,她已經達到了玄惑境的初級境界。」
「嗯,她看起來如此年輕,真是想不到。」
「噓,噤聲,她朝這邊過來了。」
杏娘停在顧舜身後,悄聲道:「顧舜哥哥。」
顧舜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只見身後那俏麗絕美的面龐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他嘶啞著嗓子問道:「我現在已經這樣了,怎麼有資格讓你這麼稱呼我。」
「顧舜哥哥,一時成敗,並不是永遠!」
杏娘柔聲切切,那輕紗下的面龐雖然看不到面貌,卻能看出她的焦切之情。
「呵呵,一時成敗,你看我還能有機會嗎?」顧舜看了看不遠處指指點點帶著異樣眼光的圍觀人群,心中沉了下去。
看著顧舜現在自棄的表情,杏娘妙目流轉說道:「顧舜哥哥,丹田碎了並不代表人生毀了,杏娘有種預感,你不僅能恢復往日實力,而且能取得更大的輝煌…」說到這裡,她輕輕揭開面上的輕紗,那清麗的臉龐上帶著一絲羞澀:「我相信你…」
「唔…」看到杏娘摘下面上輕紗,顧舜的臉上也紅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杏娘已經將面紗重新籠起,對著顧舜微微一禮,轉身離開…
顧舜就在這短短的這一刻里,感受到了一種溫暖,也是一種信任。
就在顧舜走到街邊拐角一處麵館時,那麵館老闆掀開那熱氣騰騰的大鍋,叫道:「好面,十王面,十文錢一碗,小夥子,看你沒精打採的樣子,吃了我的十王面,管教你龍騰虎躍,要不要來嘗一碗!」
「算了,謝謝!」顧舜看了看麵攤老闆,猶豫了一下,接著向著郊外走了下去。
「嘿,小夥子,記得下次心情好的時候來吃我的十王面,我老何做的面可是一絕。」
在炎城的郊外,顧舜瘦小的身軀在落日的背景中看起來有些蕭瑟。
顧舜坐在地上,露出了他的右臂,右臂上是一個深色的環形胎記,看起來渾然天成,好像是一個精緻的刺青花紋一般。
餘輝照射在顧舜的右臂上時,在上方出現了細微的空間變化,仔細看的時候,應該是光線在照射到他右臂上的胎記時,出現的一種不易察覺的扭曲。
紅烏陸沉大地天際線一邊,顧舜看著落日西下卻沒有任何錶情,許久后輕輕地伸出左手撫摸著自己裸露的右臂,當手指摩挲過胎記時,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那濃黑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廢物,至少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已經成為了嘲笑的對象。
夕陽已經沉下去了一大半。
顧舜挑了挑眉,隨著這挑眉的動作,落日光線在他眼中跳動著,連帶他原本冷漠的五官也沾染上了一些活潑的色彩,稚嫩的臉龐顯出他少年的落寞。
但這樣的這色彩跳動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夕陽的最後一絲餘光消失在天邊,他知道,鋪天蓋地的夜色就要席捲而來。
這個時候,他站了起來。
在那一戰之前,他是名動炎城的天才,但人站的越高就摔得越狠,這一戰之後,他從顧家的天才變成顧家的笑話,也淪為了整個炎城的笑柄。
顧舜再一次眺望著遠方的地平線夕陽的餘燼,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天邊的太陽已經消失,但天空的火燒雲還留有一些餘溫,顏色多端的變化著,看起來就像是戰鬥時釋放出的衝擊一般,就好像剛剛那場碎了他丹田小世界的戰鬥一般。
顧舜緩緩的抬起右手覆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他知道從此之後自己將成為別人口中的廢物,因為他的丹田,碎了,已經無法繼續修鍊下去。
面前的人對著他,嘆了一口氣。
這種傷,藥石無醫。
炎城第一名醫「甄神醫」看著他,眼神中充滿著歉意和憐憫,那聲嘆息彷彿關上了他最後一絲希望的大門,宣布了他的死刑。
對修行之人來說,丹田破碎,確實就像是死刑。
在這場戰鬥之前,他是炎城顧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少年天才,語氣中滿是羨慕,但這之後當人們再談起顧舜……
他站起身之後,輕輕活動筋骨,轉身,背著夜空往家走去,在他的背後,最後一抹火燒雲還在熊熊燃燒,一如他藏匿在夜幕之下的雙眼中的憤怒。
已經成為可憐兮兮、無可救藥的廢物嗎?
想起杏娘臨別時的音容笑貌,顧舜嘴角不自覺地緩緩勾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未來如何,還未可知。
海到盡頭天做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他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