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三角
回到學校,各自跟系裡補了假,補齊落下的功課和筆記,日子又回歸了平靜。
這次事件我對於老黑的缺席,一直耿耿於懷,可回來幾天也沒看到他,怨恨逐漸變成了忐忑。於畫也不見了,隔壁畫室一直沒有人,馬老師還打電話問過我見到於畫沒有,看來大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我離開的這半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失蹤很好玩嗎?怎麼大家都在玩。
吳老的秘書打來電話,說三個月後有畫展,讓我下周交作品小樣,催的很急,我只能挽起袖管,通宵奮戰了。思緒很亂,心靜不下來,拿起畫筆,腦子一片空白,乾脆扔了筆,換上運動鞋去操場跑步。
晚上八點多,天已經黑了,操場很安靜,一對情侶牽著手繞著操場散步,幾個男生在遠處的燈光球場打籃球,不僅讓我想起了醫學院那些正值這個年紀的「人」們。
我繞著操場慢跑,呼吸著荼蘼的月季花襲來的若有若無的香氣,聽著草叢裡幾隻蛐蛐兒的叫聲,心靜了很多。坐在草坪上休息,忽然很想汪天。
「喂,小天,忙什麼呢?」我語氣溫柔的問。
「媳婦兒,我還在公司呢,準備山西的投標,你在哪呢?」汪天電話里背景音很嘈雜,有很多人說話。
「我在操場跑步,突然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
「乖,把身體練得棒棒的,好給我生兒子。」
「呵呵,你就沒正經的時候,快忙吧,別太累了。」
「嗯,估計今晚睡不了了,投標方案得做大調整,關鍵時期我得盯緊了。你們一個個都這麼厲害,我也得努力呀。」
掛了電話,想著汪天,這個紈絝子弟越來越像樣了,一年前汪叔給他一個業績不好不壞的分公司,想讓他練練手,沒想到這小子讀書不行還真是塊經商的料,接手后公司業務不斷擴大,對總公司的貢獻也非常大。
想著汪天,身上突然有了力量,努力!我更要全力以赴!站起身,大步走向畫室,開始我的新作品《殺戮的青春》。
連續幾天夜以繼日的奮戰,系列組畫的小樣初見模樣,靠在汪天給我送來的躺椅上打盹,忽然感覺有些熱,以為是陽光曬過來了,微微睜開眼,卻看到老黑站在我身邊。
我猛的坐起來,「死老黑!你跑哪去了?!還知道回來啊!」
老黑笑著不說話。
「你都不管我!我差點死了你知道嗎!」
見到老黑我安心了,但一肚子氣得撒出來。
「我知道。」老黑笑著說。
「啊!居然這麼輕描淡寫!」
老黑的表現讓我很窩火。
「丫頭,你不覺得憑你們幾個小毛孩就能搗毀國際制毒集團,會不會太容易了?」
老黑說出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慮。是啊,就算方鈺晶家的黑勢力背景再龐大,畢竟也只是在國內,而這個制毒集團可是遍布境內境外的,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被我們搗毀,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那你是說有人暗中幫我們?是你嗎?」我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
「我是幫了點忙,但微不足道,有人幫了大忙。」老黑故弄玄虛。
「是誰?」我著急得到答案。
「我答應了此人,絕不能說。」老黑很嚴肅。
再憑我怎麼問,他也不答,看來這次是真的守口如瓶。
「慢慢的你什麼都會知道,現在別問了。」老黑安撫我。
說到這種程度我也不再好問,等著真相慢慢浮出吧。
老黑回來后,我心裡踏實了,潛下心創作,《殺戮的青春》由四幅畫組成一個系列,慘白的色調是畫面的主體色,突出醫學院的冰冷肅穆。當然,12個戰友是畫中的主角,他們在畫面中以最溫和的狀態示人,鮮血的紅色成為裝飾的元素,與偏冷的白色撞擊強烈,繪畫語言的矛盾與色調的反差,在作品中突兀的呈現出來。
我想讓觀者與我產生共鳴,可是,在畫的背後,那些殘忍的情節誰都無法體會。我所有努力的表達都顯得蒼白,因為觀者只能憑藉自己的生活閱歷獲悉小部分感受,我對這個作品並不滿意。
馬老師看后,告訴我大部分人感受的青春只是這樣,已經能觸動觀者。只有我知道,我想訴說的遠遠不止這些。
臨近期末,我見到了於畫。
這天傍晚,正在畫室看書,敲門聲響起,於畫穿著軍綠色T恤,背著個大書包站在門外,瘦了很多,他頭髮及肩,左手攙著厚厚的紗布,黝黑的皮膚襯得眼神明亮。
「我回來了。」他溫文爾雅的笑著。
「你去哪了?」我扶著門詢問。
「讓我進去坐坐,好累。」於畫的聲音有些疲憊。
我閃開身,於畫大步走進來坐到我的座位上,放下書包,拿起我喝了半瓶的礦泉水,一口氣幹掉了。看他好像沒喝夠,趕忙又給他擰開一瓶遞過去。他卻抓住我遞瓶子的手,很有力,掙扎中,水灑了大半。於畫站起身,出乎意料的把我摟到懷裡,肆意的親吻,我被性情大變的於畫嚇壞了,抬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他停止了動作,看著我,我也瞪著他,對視持續了很久,他的眼神里有我分辨不清的情緒。
「等我辦完退學手續再來找你。」於畫轉身拿起書包,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在原地站了很長時間,怎麼也想不明白。摸了摸被於畫親過的嘴唇和臉頰,心中湧出強烈的罪惡感。
抓起書包出門,打車去汪天的公司。
跟前台打了聲招呼往裡走,辦公室燈火通明,但是一個人都沒有,拐角處的會議室傳來嘈雜的討論聲,循聲走去,玻璃隔斷里,汪天挽著襯衫袖口指著幻燈片上的一組數據說著什麼,大家激烈的討論著,汪天看了大家片刻,一擺手,所有人目光齊聚過去,汪天對大家說了一句話,所有人安靜了,突然有人開始鼓掌,甚至有人站起來舉起雙手,大家的表情興奮異常,汪天雙手撐在桌邊兒自信的看著大家。
我在玻璃門外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卻被他們的氛圍深深的感染,也跟著笑起來,看到小天的領袖風範,心裡由衷的自豪。汪天抬起頭透過玻璃門看到了我,對我挑了下眼眉,大步走出來,伸出手給了我一個大擁抱。
「怎麼沒給我打電話,這麼晚了我去接你啊。」
「這樣我才能見識到你的領導力啊~小天真棒!」我摟著汪天的腰。他很開心的親了下我的額頭,拉著我進了會議室。
「戰友們,這是我媳婦兒,夏塔。」
「大家好,打擾你們了。」我熱情的跟大家打招呼,「你們繼續工作吧,我去給大家買夜宵。」
汪天對我的懂事很讚賞,告訴我出門右轉大概200米的距離有一家快餐店,記公司的帳。
「老闆娘又漂亮又親切,汪總有眼光。」
「是呀!郎才女貌。」
在大家應景的議論中我走出辦公室。
快餐店的小妹給我裝了20份餐食,看我拿不了,要幫我送過去,小妹嘰嘰喳喳的說汪總照顧她的生意,夜宵都在她這裡訂,還送給我一隻超大的甜筒表示感謝。
我一手拿著甜筒,一手拎著一袋食物,小妹手裡抱著裝餐盒的箱子,我倆有說有笑的往外走,一輛黑色的賓士商務車停到路邊,從車裡下來四個壯漢,向我們這邊走過來,小妹以為是用餐的客人,招呼說,「店裡有人,先生們吃什麼進去點哈。」
幾個男人沒有理睬小妹,徑直走到我身邊,粗暴的抓起我往車上拖。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我嚇的大聲呼救。
小妹急的在後面直跺腳:「放開她!放開她!救命啊!~~~~」
「快去找汪天!唔......」我扭頭對小妹喊,說了最後一句話,嘴被他們捂住,我被扔進車裡。
車裡空調開的很冷,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磣。
「你們是誰?!」「抓我幹什麼!」
沒有人理睬我,這幾個男人像啞巴一樣。
「放我下車!」我怕極了,使勁掙扎著用腳踹車門,一個男人把我按住,兇惡的警告我:「別動!再動殺了你!」
我不敢亂動了,心裡默念著:老黑,老黑,快來,快來!
快餐店小妹踉蹌的跑到汪天公司,邊哭邊說老闆娘被綁架了,汪天抓起車鑰匙順著小妹指的方向追,綁架我的車沒有車牌,在驚嚇了20分鐘后,我從倒後鏡看到汪天以飆車的速度向賓士商務車飛過來,從車左側將車逼停。汪天手裡拿著高爾夫球杆猛砸商務車的擋風玻璃,像一頭髮怒的獅子,眉毛倒豎,眼珠通紅。商務車猛的往後倒車,加大油門撞向汪天。
「小天!!!!」我慘叫著。
小天被撞的飛起來,重重的摔在了旁邊的綠化隔離帶上,我的心臟瞬間不會跳動了,呆愣的看著,小天沖著我的方向抬著手,臉色刷白,有幾個過路的行人跑過去,有人幫忙打著電話。商務車飛速開走,在路口處拐彎,我看不到小天了,「小天,小天......」我渾身哆嗦的停不下來,牙齒不受控制的上下磕碰,接著完全失去了意識。
身上一陣陣被烤焦的感覺,我以為是老黑來了,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擔架上,被兩個男人抬著。太陽光毒辣的照著我的身體,有絲絲的痛感,我用力一翻身,從擔架上掉了下來,站起來就跑,被抬擔架的兩個男人按住,壓上了一架私人飛機。
飛機起飛后,走來一個頭髮梳的光亮,穿著很上檔次的男人,他遞給我一杯水,示意按著我的男人離開,然後微笑著上下打量我。
「你們是誰!這是什麼地方!」我抓住他的袖口。
「呵呵,姑娘,你得罪什麼人了?忘記了?」男人笑的意味深長。
我鬆開手,看著他,突然明白了。制毒集團的報復來的這樣猛烈,看來這次小命算是交待了。
「你們要帶我去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我倒是鎮定了許多。
「我們現在在緬甸境內,去金三角。」男人透過飛機舷窗看了眼外面。
男人並沒有傷害我的樣子,甚至很友好,我怕他笑裡藏刀,用眼睛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笑了,「我不會殺你,別緊張。」說著湊近我,「你也不會死,因為你是薩帕的女人,他已經替你受了懲罰。」
「??!......」
我聽的雲里霧裡,但不敢再問,怕他們弄錯了什麼免我一死,問露餡又活不成了。
「你的手下開車撞倒的男人怎麼樣了?」我故作淡定的問。
男人皺了皺眉說,「你們是什麼關係!我弟弟知不知道那個人?」
「你弟弟?薩帕?」我讓他問的有點糊塗。
「對,作為薩帕的女人,你並不合格!」男人臉色不好。
「他是我哥哥,你的手下開車撞了他,我想知道他有沒有危險?」我強裝自然低三下四的再次問。
男人懷疑的盯著我。「他沒事,已經接到消息了。他真是你哥哥?」
聽到他說小天沒事,我差點笑出聲,汪天要真死了,我也不活了。懸著的心落地,剩下的是飆演技和勇氣。
「嗯,表哥,從小一起長大。」知道汪天沒事,我的智商恢復了原有水平,開始胡編。
男人沒有說話,點燃一支雪茄。
「你們既然不殺我,為什麼還綁架我?」我在煙霧中看著男人的臉。
「司令要見你,他不殺你,不代表別人不想。你的禍闖的太大了,斷了很多人的財路,帶你過來,算是一種變相的保護。」男人吐出一口煙。
「我叫福爾迪,你叫夏塔?」男人的臉突然湊近,皮膚很好,面龐透著神經質的美。
我木楞的點點頭,心裡還在消化他剛剛說的話,簡直像電影台詞一樣,司令?還**呢!我會不會被一幫重度精神病劫持了?
一個小時后,飛機著陸,我站在舷梯上,熱浪撲面襲來,空氣熾熱難擋,分分鐘就要中暑。遠眺了下,並沒看到大片的罌粟花。
下了飛機,跟著福爾迪走,周圍是很多穿著軍服,挎著武器的人。福爾迪走到哪裡,這些「軍人」都向他敬禮,他微微點頭回禮,儼然一個部隊的指揮官。跟著他來到一棟小樓前,隨他進入二樓的一個房間,房間設施簡陋但很乾凈。
「你先休息一下,薩帕晚上到,不要亂跑,很危險。」福爾迪說完走了。
我聽到腳步聲走遠,走到窗口向外打量,幾個挎著武器的人在巡邏,又跑到門口擰了下門鎖,被鎖住了。掃視下房間,沒有任何電器或者通訊設備,我的手機在商務車上就被收走了,身無分文,沒有電話,突然喪失所有的安全感。薩帕是誰?會不會是個滿臉絡腮鬍子,凶神惡煞的流氓;或者是流著哈喇子的大傻子,我被拐來當他媳婦兒?想著這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心拔涼拔涼的。
天色漸亮,我抱著腿靠在床角睡著了,門鎖扭動聲把我驚醒,我跌跌撞撞的跳下床,抄起地下的一個竹凳,走廊的光線很暗,看不清來人。
「夏塔。」身影輕喚了聲我的名字。
竹凳從我手裡滑落,這麼熟悉的聲音,於畫?
於畫快步走進來抱緊我,我也死死的抱住他,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於畫的聲音裡帶著滿滿的歉意。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的推開他,「你是薩帕?」
於畫在黑暗裡微微的點了下頭。頓時,覺得腦子很亂,金三角,毒品,月城醫學院,司令,福爾迪,薩帕......這麼多神秘的名稱,主線卻變得清晰。
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情緒,憎惡、仇恨、感激或是什麼,只是靜靜的站在昏暗裡,一動不動。
走廊響起了腳步聲,是福爾迪,他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走進來按亮了燈,我用手臂擋住眼睛,不想看於畫,也不想讓他們看到我脆弱的表情。
「弟弟,司令要見你們。」福爾迪說。
半晌,於畫聲音冷冽道,「福爾迪,你出來下!」
兩人轉身往外走,我放下手臂,看到於畫沮喪而憤怒的背影。
「誰讓你自作主張把她帶來!」於畫咆哮。
「是司令和我,我們倆的意思。」福爾迪聲音平和。
「我能保護她!」
「呵呵,弟弟,你太自負了,你知道昆廷和張生因為這件事損失了多少嗎?要不是你第一時間通知我這是你女人,她可能早死了。」
「我不會讓她死!」
「你想的太簡單了!昆廷早想自立門戶,一直在尋找時機,司令下命令不殺她,你覺得昆廷會聽嗎?他會找機會滅掉這個斷他財路並阻礙了他造反的進程的人。」
於畫沒再反駁,福爾迪繼續說。
「這次司令極力保護她有兩個原因,第一,你女人無意間破壞了昆廷的計劃,拖延了昆廷謀反的時間;第二,你是司令最愛的兒子,雖然你一直跟他對著干,但他還是很寵你,你的人他不會傷害。」
「別說了!他害了我媽媽!」於畫的咆哮聲再次響起。
福爾迪靜默了一會兒說:「雖然我們同父異母,但從小一起長大,你是我最愛的弟弟,現在,不要任性,最重要的是保住你女人的命。」
兩人在走廊里說話的聲音很大,沒有防備我的意思,事情的原委被我聽的一清二楚。去走廊爭論無非是不願在我面前失態。
於畫走進來,拉住我的手臂,「夏塔......」
我用食指比了下自己的嘴示意他不用說了。
「我明白,我們去見你爸爸。」
跟著於畫和福爾迪走出三層小樓,經過了兩道關卡,來到一個院落,通過正門的大廳,右轉進入一間偏房。
房間很大,一把木椅上坐著一個背影威嚴的男人,聽到我們進來,轉過身,刀削一樣的面部輪廓,深邃的雙眼跟於畫如出一轍。
「你是夏塔?」老男人的聲音冷的令人打顫。
「您好,叔叔,我是夏塔。」
聽到我叫他叔叔,帥老頭明顯一頓,估計是很久沒被這麼稱呼了,他靠在椅背上打量了我好久。
「一個學生妹,怎麼這麼大的勇氣?」
「一心為了救人,沒想那麼多。」我對他笑了笑。
「哈哈,回答的好,簡單明了。」老頭爽朗的笑起來,喝了口水繼續問:「你恨毒品嗎?」
老頭的問話,讓我想起了那些無辜而年輕的生命,我臉色一冷。
「恨!非常恨!」
「那你為什麼跟薩帕在一起。」
我看了眼於畫,他正在注視我,眼神很無助。
「因為我不知情,但我相信這也是他痛恨的,我能理解他的隱瞞。」
老頭看著我,點了下頭,「你現在知道了,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誰給這老頭封的司令?簡直是十萬個為什麼!但對他這句問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現在必須跟他在一起,為了你的命。」老頭看出了我的猶豫,替我決定了,並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本日曆。
「下個月十號,你們結婚。福爾迪,布置下去,要非常高調。」
老頭說完,我差點坐到地上,叔,你玩兒的太大了吧!我大張著嘴看於畫,他臉上的表情也很複雜。
福爾迪則在一旁回答:「是!我明白怎麼做。」
我和於畫並肩回住處,關卡的士兵對於畫敬禮,他很沒禮貌的看都不看,我想,他可能跟我一樣腦子有點亂。
「我領你去我的住處看看。」於畫沒看我,但分明是跟我說話。
我沒吭聲,跟著他走。
穿過一片橡膠林,看到一棟二層的竹樓,迎面過來兩個人,沒穿軍裝,但佩著武器。
「少爺回來了!」兩人謙卑的彎腰行禮。
於畫像沒聽見似的繼續往竹樓走,我現在特別懷疑他的素質,怎麼這麼能裝!
於畫在竹樓的一樓停下,向里喚著:「桑婭,桑婭,我回來了。」語氣好溫柔,難道是他的女朋友?
我正想的功夫,『咴兒』的一聲,嚇得我往後跳了一步,從竹門兒里衝出了一匹棗紅色的馬,見到於畫又跳又叫,還用鼻樑子拱於畫的臉。
「你這馬跟狗似的。」說完,我覺得不太合適。
於畫估計也不愛聽,沒理我,繼續跟他的桑婭纏綿。
他倆玩了好半天,於畫終於想起我還在旁邊,帶我上了二樓,房間不大,70多平米的一個大開間,牆上掛滿了畫,畫了好多桑婭,還有當地的風景,有一張女人的油畫掛在竹床上方,畫里的女人,皮膚白皙,鼻子小小的,眼睛很溫柔,嘴角掛著淺淺的笑,看著就親切。
「這是我媽媽。」於畫看著畫輕聲說。「在這裡,我唯一挂念的就是她。」
「她...走了?」
「葬在後面的竹林里,這是她生前的住所。」
我們許久沒有說話,他把我捲入他悲傷的情緒中。
「我想給汪天和我爸媽打個電話。」我看著坐在竹床上的於畫說。
於畫對我搖搖頭,「不行,營部里跟外界聯繫都要通過司令。」
「可是我很擔心汪天,也怕爸媽找不到我著急。」我的聲音裡帶著懇求。
「汪天沒事,消息過來了,在內地出人命很麻煩,他們第一時間就回報了。你爸媽那我想辦法通知。」
「......」
真是別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你爸爸說下個月10號......會不會不止這一個辦法保我的命?」我試探著於畫,想鼓動他反抗一下他爸。
於畫嘴唇緊閉,眼神有些冷,「要是只有這一個辦法,你願不願意?」
這裡的人都很犀利,我覺得自己像廢物一樣,連反駁的能力和勇氣都沒有,看來我是貪生怕死之人。
這裡的一切很陌生,甚至危險,還好有於畫在身邊。已經午夜,我們沒有離開竹樓,在竹床上和衣而卧,我抱著手臂面朝牆,過了一會兒,於畫也躺在了竹床上,雖然我們距離很遠,並且看不到他,但也十分尷尬。
「夏塔,睡著了么?」於畫輕聲說。
「嗯...」我含混的回答。
停頓片刻於畫接著說,「現在這種狀況也不是我希望的,這不完美,雖然我能短暫的擁有你...」
我不想出聲,聽他說著。
「下個月我們結婚,呵呵,在這片是非之地上,你將成為我的合法妻子。多希望回去后,你也能心甘情願的嫁給我,那才是我要的結局。」
「回去后我有汪天。」
我知道自己說出的話很刻薄,故意在傷害這個一心救我的男人,但是我要讓於畫時刻保持冷靜。
於畫沒有再說什麼。
半夢半醒的挨到天亮,於畫遞給我一套洗漱用品,我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上於畫的T恤,走到他面前。
「於畫,我欠你的,我會報答你......除了愛。」
於畫目光沉沉的看著我,「別想那麼多以後,現在你扮演好我的未婚妻就好,不會太久。」
「好。」
我們收拾好出了門,去營部的食堂吃飯,所有人對於畫都很敬畏,我儼然成為金三角這支武裝力量的少奶奶,被眾人捧著,很不習慣。
於畫不時叮囑我,「進入角色。」
我想既然已經這樣,不如開心的在這玩幾天,就當金三角販毒集團深度游,想著想著,放鬆了許多。
飯後,我們牽著桑婭去河邊洗澡。於畫的左手纏著紗布,用右手輕刷著桑婭的皮毛。
「你的手受傷了?」
「嗯,不小心傷了。」
「這裡有賣衣服的嗎?」我低頭看著自己像裙子一樣長的T恤。
「有,一會兒我帶你去。」
「哦,對。我......我沒有錢,你得借給我。」
「我是你丈夫,當然是我買給你。」
「......好吧。」
把桑婭送回竹樓,於畫帶我去金三角的商業區買衣服,他拉起我的手,我僵了一下,沒有反抗,這裡沒有什麼高檔的名牌,粗布花裙倒也很有特色。買了幾件衣服,回到了營地,剛進竹樓,就來人通報,下午三點讓我和於畫參加營部會。
洗了澡,散開及腰的長發,換上紅色碎花粗布長裙,於畫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目光溫柔,我對於畫微微一笑。
「雖然是客串的,也不能給你丟臉。」
去營部指揮部的路上,關卡增多,挎著槍的人比昨天多了幾倍。進入指揮部的會議室,看見長條桌旁已坐了十幾個人,大多數年歲跟司令不相上下,有幾個年輕的也有40幾歲,福爾迪坐在司令下手的位置,是這支隊伍里最年輕的,除了於畫。
從進入會議室那刻起,所有的目光就一直聚集在我身上,於畫一改路上溫和的眼神,面色冷峻的看著大家,帶我坐到司令正對面。
「薩帕,給大家介紹一下。」司令威嚴渾厚的聲音響起。
「這是夏塔,我的未婚妻。」於畫用纏著紗布的手擺弄著桌上茶杯,冷冷的說。
我微笑著跟大家點頭,大部分人回報給我笑容,但有兩個人,眯著眼看我,眼裡充滿敵意,我猜這兩人應該就是昆廷和張生。
「夏塔,給大家敬茶,你惹了禍,毀了自家人財路,就當謝罪了。」司令提示我。
我點點頭,轉身剛要去拿茶壺,於畫拉住我,面露冷色。
「夏塔闖禍我已經替他受罰了,沒必要再謝罪!」又看向昆廷和張生方向:「昆廷,我的十箱武器你收到了吧!張生的分隊我劃過去50人,去沒去報道?!」
昆廷撇了下嘴說:「收到了,武器太老舊。」
於畫瞪著昆廷,「那再給你加五箱!」
昆廷剛要答應,我趕忙說,「這事因我而起,自家人不認自家人,親自謝罪是必然的,倒茶謝罪的方式已經是各位叔叔厚愛了,今晚你們開會,我就在這負責倒茶,自家武器倒換來倒換去的多生分,還是真情實意表達愧疚來的實在。」
說著躲開於畫的手,拿起茶壺去給昆廷滿了杯茶,並對他鞠了一躬,「昆廷叔叔,對不起,感謝您的大人大量。」我笑眯眯的看著他,心裡卻舉起了一千把刀,想把他剁成肉泥,但為了大局還是要往下演。
昆廷愣住了,不知道怎麼接招,沖我大發雷霆會暴露他的野心還會在同僚中顯得小氣,不發作對我還禮,又委屈自己。
「昆廷叔叔,您喝一口我倒的茶,就是原諒我了,我就在這等著,您不喝我就鞠躬不起來。」
昆廷顯然沒想到我這麼癩皮,手裡拿著杯子僵在半空,看著我對著他一直弓腰低頭,整個會議室也靜默無聲,昆廷一口乾了杯里的茶,然後把茶杯用力鈍在桌子上。
福爾迪帶頭鼓掌,所有的毒梟都跟著鼓掌。
「各位,薩帕和夏塔,下月十號舉行婚禮,我代表薩帕通知大家十號來喝喜酒,喜宴三天。」福爾迪站起來宣布婚訊。
毒梟們聽完,竊竊私語。
「紅部是大家的,雖然司令是主導,但也不能這麼包庇自家人!損失了這麼大,敬杯茶就完了?」張生叼著雪茄,表情裡帶著鄙夷。
福爾迪坐下來,把玩著手裡的一隻鋼筆,不看張生。
「大家都知道司令退隱的一天,薩帕會接手紅部,所以這次薩帕的妻子引發的事件,算是家裡事,如何處罰還是讓薩帕自己教訓自己的女人,別人不好插嘴。」
張生還想說什麼,司令一拍桌子,「薩帕已經受了家法!張生,看來你是不想給我這個面子了!」
張生嚇了一跳,趕緊搖了搖頭,嘴裡說:「算了,算了,這次算我倒霉。」
昆廷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們。
於畫坐在司令對面,一言不發,但面色不善。
這件事暫時平復,毒梟們商討了一些事後陸續離開,只留下司令、福爾迪、於畫和我。
「薩帕,你說怎麼辦?」司令向於畫發問。
「昆廷和張生不會善罷甘休,等婚禮過後我會幹掉他們,以絕後患。」於畫若無其事的說。
我心裡一驚,轉頭看於畫,他安靜的靠在椅子上,面容冷峻,與畫畫時的翩翩少年無異,怎麼剛剛的話語卻這樣狠毒,那個超凡脫俗的於畫與眼前這個面冷心狠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福爾迪看出了我的震驚,走過來,「夏塔,你能幫我清點一下貨品嗎?」
我緩了下神,點點頭,隨著福爾迪走出會議室。
我們在地下通道走了很久,來到倉庫,裡面很大,堆著滿滿的武器,各種槍支,我都叫不上名字。
「你是不是被薩帕嚇到了?」福爾迪並不想讓我幫忙點貨,而是撿了個裝步槍的箱子坐下拉開聊天的架勢。
我點點頭,坐到福爾迪對面的箱子上。
「小心,你坐在手**上了。」福爾迪輕笑著說。
我蹦起來半米高,擦了下冷汗,乾脆嘍起裙子坐在地上。
「福爾迪,於畫真的會殺人嗎?」我很想從福爾迪口裡確定這只是一場電影的綵排,福爾迪卻輕描淡寫的回答我:「是的。」
我很震驚,「可於畫是一個有思想,超凡脫俗,甚至不接地氣的人啊,怎麼會…。」
「那是他希望成為的,而不是真正的他。」福爾迪擺弄著一隻手槍淡淡的說,「他很想擺脫,但你知道什麼是命運嗎?命運是改變不了的。」
福爾迪的瞳孔深邃,在昏暗的地下室里,顯得異常明亮,我彷彿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什麼是命運,那是我們無法改變的現實。
他將臉靠近我,目光炯炯的盯著我說,「你們倆不是情侶。你們騙得過司令,但瞞不了我。」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面前的這個男人,確實精明。
「希望你對得起薩帕,為了你他受了家法,被斬斷了一根手指。」
「什麼!?」我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福爾迪面色平靜,聳了下肩。
跟福爾迪回到會議室,屋裡的氣氛不太融洽,顯然於畫和他父親激烈的爭論過什麼。我看了眼於畫的左手,紗布纏的很厚,看我回來,站起身拉著我離開了會議室。
回到竹樓,天色已經不早,廚房送來了晚飯,於畫習慣性的挑起一筷子聞一聞,在大學食堂我也見過他這個動作。
「你為什麼每次都聞一下?」我很奇怪。
「呵,這樣我會有安全感,覺得聞一下能判斷出菜里有沒有毒,其實有毒根本聞不出來。」於畫自嘲的笑了下。
「有人想害你嗎?」
「說不準。」
「你殺過人嗎?」
「你應該問我殺過多少人。」
我看著面前冷俊的男子,感覺很陌生,他抬眼迎接我的目光,我連忙低下頭擺弄桌布,不想看他的眼神,也不想看他纏著紗布的左手,更不想承擔因我斬指的責任,因為實在不知道怎麼還這個情。
轉眼過了一星期,雖然我時刻安慰著自己,但每天假扮情侶的日子並不好過,心裡懷著深深的愧疚,更多的是對汪天的惦念。
於畫跟馬老師打了招呼,說我們在偏遠山區寫生,手機沒有信號,讓馬老師幫忙通知我父母,預計20天左右回去。
婚禮的日子臨近,紅部採購了很多喜慶用品,布置了婚房,送來很多漂亮的服飾,有中式的旗袍,西式的婚紗還有佤族新娘的銀髮箍,銀環等飾品。每見到一樣婚禮用品,我的心都會突突的跳上一陣。
十號一大早,於畫叫醒了我,他拉著我的手,半跪在地上,表情有些興奮。
「梳妝打扮吧,我的新娘。」
緊接著,來了7,8個營部人員家的女眷,幫著我化妝、穿衣,按要求,我先穿上了佤族的衣服,嶄新的銀飾襯得皮膚很亮,紅衣白袖的民族服飾很喜興,衣服上綉著牡丹紋樣,衣服都是前幾天來量好的,十分合體,可穿在我身上民族特色一點都看不出來。
婚禮熱鬧的進行了一天,晚上大家圍著火堆唱歌跳舞,紅彤彤的篝火映的人面色橙紅。這一整天,我都像參加別人婚禮似的,只看熱鬧,不說話。
於畫有些醉了,拿著一瓶酒向我走來,替我斟滿,碰了下我的杯子邊兒,一口乾了下去,我舉杯的手頓了頓,接著把滿滿一杯酒喝了下去。
「這要是真的多好。」於畫看著歡笑的人群,又轉頭看向我。
「說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值得你為我做這麼多。」
「有一種情感是上天註定的,我相信。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個人來了,內心裡的聲音很清晰。」於畫由於喝多了,大膽的摟著我的肩膀。
「我跟汪天的感情很穩定,我畢業就會結婚。」我有意向旁邊挪了挪。
於畫看了我一眼,「我說的是我的情感,跟他沒關係。」說著,給我倒了一杯酒,又把自己的空杯滿上,仰頭幹了。
於畫的邏輯體系很奇怪,感情明明是兩個人的事,但他習慣性的只強調自己,不顧汪天也罷,甚至不聽我的感受。交流不暢,索性不言,仰頭幹了杯中的酒,把空杯子遞到於畫面前,示意他給我倒滿。
「這裡,我又愛又恨,這裡的人,我又愛又恨。遲早我會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於畫已經有了明顯的醉意,眼睛半眯著,看著前面的篝火,自言自語。
幾杯酒下肚,頭暈暈的,看著圍著篝火歡快跳舞的人們,對於畫說:「別想了,我們也跳舞吧。」
拉起堆坐在椅子上的於畫,加入了舞動的人群,我開心的大笑,於畫被我影響的也大聲的笑,我倆都醉了,舞步踉踉蹌蹌,互相攙扶著胡亂的跳著。
「新郎新娘親個嘴!」眾人起鬨,震耳欲聾。篝火映襯中的於畫扭頭看著我,眼神明亮而溫柔,我的酒勁兒上竄,目光有些迷離,恍惚中看見汪天站在我面前,長長的睫毛撥動著空氣,性感的嘴唇帶著笑意微微開啟,我感覺他的臉越來越近,呼吸把我的臉頰燒的滾燙,當他的嘴唇挨到我的唇時,身體里彷彿有一把火被點燃,並把血液燒到了沸點,沸騰的液體在我體內急速的流竄,頭一陣陣發暈,整個人綿軟的支撐不住身體,於畫有力的臂膀摟著我棉花一樣的身體,舌頭撩撥著我脆弱的神經,感覺身體里有一隻兔子,慌亂而興奮的上躥下跳,我理性喪失的享受著這種奇妙的快感,隨即被強勢的抱起,走向布置好的新房,隱約聽到身後的人群發出放肆的鬨笑聲。
臉、脖子、嘴唇無休止的被快樂刺激著,去你的矜持,去你的害羞,我急不可耐的幫助急不可耐的男人解開我們衣裳,讓體內的這隻兔子更無束縛的蹦跳,當一陣撕裂的疼痛傳遍全身,兔子跳的更歡,痛而極度快樂,我摟著身上的男人,大聲的叫著「小天!」整整一夜,痴纏的兩人,我們沒有一絲克制的放肆著這種快感。
屋子很亮,晃的不敢睜眼,感受著身下滑潤的布料,好像是媽媽給我買的真絲床單,伸開手臂摸了幾下,觸碰到溫熱的肉體,我驚恐的睜開眼,看到側卧在我身邊熟睡的男人,古銅的皮膚被床單映襯的黝黑紅潤,輪廓俊朗的面孔沉醉在夢中,於畫!
我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在地上,於畫驚醒,想從竹地板上把我抱起來,我渾身顫抖的掙扎,瞪著茫然的眼睛看著他,他心疼的摟抱我、親吻我的額頭、肩膀,我愣了一會兒,繼而用盡全力打了他一個耳光。
於畫沒有一絲反抗和閃躲,眼神依然飽含著疼愛。
我胡亂穿好衣服,踉蹌的走回竹樓,找到自己的衣服換上,決絕的向營部外走去。
「夏塔,夏塔你去哪?」於畫迎面攔住我,我躲開他的手,不看他,我覺得我看到他一定會想辦法殺了他。
「夏塔!夏塔!我以為你願意,你......」於畫的聲音被我拋在身後。
我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像什麼也沒有聽見。我低著頭,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洶湧的眼淚。走到通往營部外的最後一道關卡,帶武器的兩個男人用槍指著我讓我停下,我的腳步沒有絲毫慢下的意思,徑直向外走。此時,什麼都阻擋不了我離去的腳步,子彈,毒販,我要逃離這個骯髒的地方!
兩個男人衝上來架住我的胳膊,聽見後面的於畫大吼了一聲:「別碰她!」接著是一個男人的悶哼。
我在暴戾的日頭下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一個加油站,一輛破舊的汽車正在加油,我把耳朵上沒來得及摘下的藍寶石耳環遞給司機。
「帶我去最近的機場。」
司機沖著光看了看耳環,示意我上車,車子發動,我聽見後面一聲槍響。回頭,看見不遠處,於畫身旁的一個男子槍口指著天,於畫抬起的左手停滯在半空,紗布褪去,殘缺的手指截面紅的發亮,刺的人眼睛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