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我15歲格竹悟道
【王陽明與同學共同格竹悟道;格竹七天暈倒,以失敗告終。】
於是我們又開始翻書了。
錢明坤指著《大學章句》第五章講:「你看這句。」
我一看六個字「即物而窮其理」。
我也翻到《大學或問》卷下說:「你來看此句。」
錢明坤探頭念道:「即物窮理,是就事事物物上求其所謂定理則也。」
但如何下手呢?我們又開始翻書了,是我先發現的,這句話其實是小程先生程頤所講的,是這麼一句話:「眾物必有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我眼前一亮,對錢明坤說:「一草一木,皆涵至理。我們家的竹子多得很,走,從明天開始,我們格竹去。」
我們歡躍地跳了起來。
於是第二天,我們便開始格竹,正好這段時間父親外出不在京師,便由得我悟道了。
剛開始,我跟錢明坤都興緻勃勃,到第三天,錢明坤便格竹暈倒,這小子體質也太差了。
我沒管他,繼續格竹,到第七天,我便精神恍惚起來,先是出現了兩個我,繼而閃電般地往事從腦海中快速閃過。接下來,兩個我開始打架了。
白衣的我說:「我從小便具神奇的傳說,且祖輩也是神奇連連,我必能悟得大道。」
黑衣的我一陣狂笑,道:「你親眼見到的?都是鄉人無知,以訛傳訛罷了。」
白衣的我堅持說:「我必得大道。」
黑衣的我嘆道:「就算你能得道,是今天還是下輩子,佛祖尚歷經千難萬險才菩提樹下悟道,你比佛祖還牛?」
白衣的我大叫:「我要悟聖賢之道。」
黑衣的我笑道:「醒醒吧,孔子五十歲才學《易》,后韋編三絕而成『十翼』,你比孔子還牛?」
白衣的我有些沒底氣了。
黑衣的我得寸進尺,「那你說你格了七天竹,格了個什麼出來?你講講!」
白衣的我無言以對,黑衣的我不停的說:「你敢肯定你是聖人種子嗎?你敢肯定你沒理解錯聖人之言嗎?」
白衣的我頭很脹,大叫:「閉嘴!不要跟我說話。」
黑衣的我才不管,繼續說:「明明聖人講:『一草一木,皆涵至理』。這竹子既不是草更不是木,你們這兩個笨蛋,目標都選錯了,從頭來過,從頭來過。」
白衣的我已是淚流滿面,「天啊,到底是我理解錯了,還是我沒有這個天分?還是時機不到?誰告訴我,誰告訴我!」
只聽黑衣的我哈哈狂笑,白衣的我拚命地用手塞住自己的耳朵,但黑衣的我的笑聲此起彼伏,我再也受不了啦,當場暈倒。
待我醒來之時,父親正搖著頭坐在床邊看著我,問我:「你又搞什麼?」
我便有氣無力地跟父親講了格物到格竹的過程,然後嘆道:「聖賢是做不得的,無需花大經歷去格物了。」
父親笑道:「你們在瞎胡鬧,你們這種搞法是禪門道家的的玩法,儒家並不是如此格物。」
我問:「那儒家的格物怎講?」
父親把朱子的書翻給我看,在朱子給陳齊仲的書信中他是這麼講的「且如今為此學而不窮天理、明人論、講聖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於一草一木器用之間,此事何學問!」
然後,父親對我說:「格物的關鍵在於『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世故』。」
我忍不住道:「父親,不管怎麼說,核心還在於『明明德』,格物的目的還在於『明明德』,明德不明,格物有何用處?其他的一切都是虛言,致知才是明理,才是悟道,請問父親,何為天理?何為大道?」
父親張嘴想說話,但最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自期自艾,道若不明,一切都是假的,但道在哪裡?我有成聖之分嗎?我想起我的傳說,心想,也許悟道我從儒家走不通,從佛、道兩家或許可以走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弘治十五年,三十一歲的王陽明回到家鄉餘姚,築室於四明山之陽明洞。
這陽明洞在四明山之陽,故曰陽明。山高一萬八千丈,周二百一十里,道教第九洞天。
為峰二百八十有二,其中峰曰芙蓉峰,有漢隸刻石於上,曰「四明山心」。其右有石窗,四面玲瓏如戶牖,通日月星辰之光。
王陽明愛其景緻,隱居於此。因自號曰陽明。
此刻,王陽明正在草堂中修習道家的內丹功夫,他在練功前,思緒又翻滾起來
……
話說我父親自憲宗十七年中狀元后,一路官運還是蠻亨通的。先是於當年被授以翰林院修撰,到了成化二十年,僅三年的時間,又被授以殿試彌封官。
這彌封官是負責將參加殿試考生的試卷上的姓名部分用紙糊上,並寫上編號的官員。
到了成化二十三年,又過了三年,這時我父親四十二歲,我正好十六歲,也就是我格竹悟道那年。這一年父親出任會試主考官。
所謂會試,是指將各省舉人彙集到京城進行的中央考試。在會試中合格的考生,被稱為「貢士」,這時父親已有相當的名望了,沒想到僅過了一年,父親便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帝師了。
這一年,成化皇帝去世,太子繼位改元「弘治」。
本朝皇帝是一位難得的溫文爾雅的皇帝,他為人寬厚仁慈、躬行節儉、不近聲色、勤於政事、重視司法、言路大開,驅逐奸佞,勵精圖治,努力扭轉朝廷腐敗的狀況,任用王恕、劉大夏等正直的大臣,頗有中興之氣象。這其中肯定與我父親有關了。
因為,弘治元年,父親便獲得殊榮參與編寫《憲宗實錄》,這可是不得了的榮耀,比一般的史官都要牛的多。
不僅如此,他於同年出任經筵講官,負責給皇帝講讀經書,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帝師。
我這年已十七歲了。這天,我從私塾回家,聽父親與繼母正在聊天,我走到窗前,側耳聆聽。
只聽父親講:「伯安到京師也已六年了,我的意思是讓他回趟老家。」
繼母說:「伯安正在修學的關鍵時刻,怎好就此放棄?」
我一聽心裡一股暖流湧起,看來繼母是真心對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