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朝有意抱琴來
賀之察覺到了，邱意最近似乎老是有事沒事的就打量起自己。
社團里剛剛安排好中秋節的一應事宜，從開場致辭到謝幕語，賀之和大伙兒又都確定了一遍后才最終決定用。
在眾人陸續離開會議室的時候，賀之毫不意外的又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到底在看什麼？」
放下手中的資料，賀之無奈的迎上邱意那毫不掩飾的目光。
自打他們熟了以後，彼此之間也愈發的無所顧忌了起來。
正想著事情的邱意陡然被這聲問話驚得回神，目光慢慢聚焦起來，她回望向賀之。
「我在想，那些人都喜歡你什麼？」
邱意托著下巴，毫不在意的把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
若說是成績好吧，學校中成績好的也大有人在；若說是人長得帥吧，依邱意看就算他賀之是不醜，但也不至於會帥到讓旁人都黯然失色的地步吧！
便是這兩者兼具的人，只怕也並不會是鳳毛麟角。
所以，他賀之到底是哪裡討人喜歡了？
邱意還沒想明白，賀之卻已經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這些。
雖然邱意說的含糊，甚至是連那些人是哪些人都還不明確，但賀之卻還是聽懂了。
他坐下來，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些人喜歡的只是一個叫做賀之的想象？又或者說，是她們自己想象出來的一個完美的賀之？「
略微沉吟，賀之毫不猶豫的撕開表象，直擊要害。
有時候，往往是身處其中卻又置身其外的人，反而會將事實看的更為清楚。
因為這種人，剖析自己就如同在分解他人。
半點不留餘地。
邱意恍然點頭，「你這是承認了自己也不過爾爾？」
「那裡需要去承認？事實本就如此。」
只是那些人從來都看不到虛假背後的真相，也從不去看。
本是玩笑的話語，在此時說來，邱意卻不得不帶上了幾分認真的神色。
邱意試圖從賀之的眼睛中看出些什麼來，可任她再怎樣的去探究，都始終一無所獲。
那目光太過坦誠，坦誠到讓邱意無法直視。
唯有選擇錯開視線。
卻也避開了那影影綽綽的一點真實。
邱意坐在操場的草地上，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跑道，自顧沉思。
她想起那天在宿舍林婷說話的那些話，又想起自己和賀之這段時間以來相處的一些畫面。
當這些穿插在一起，如幻燈片播放一般的從邱意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後，邱意突然抓住了一些東西。
下意識的掏出手機，撥通。
等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時，邱意才後知後覺的開口，「青梅，我好像是喜歡上了一個人。」
彼端聲音含笑的少年聞言，頓了呼吸，接著一字一句的問，「邱意，你說什麼？」
「我說，我好像是喜歡上了一個人。」
邱意毫不在意的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一字不差。
就像是她自己也在確定這什麼一樣。
少年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聲音異常平靜的追問。
「是什麼樣子的喜歡？」
邱意拿著手機，目光落到了遠處那些嬉笑著的男男女女的身上，眼中茫然無知，語調中有著一絲不易捕捉的猶疑，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就是喜歡。」
下意識的重複，卻手機讓那一端的少年定下了心。
少年語氣認真的告訴邱意，他說，「邱意，你這不是喜歡。」
邱意一聽，頓時就惱了，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看著已經黑下去的手機屏幕，邱意罵道，去你大爺的顧青，我這麼大一人還能連喜歡和不喜歡都分不清楚嗎！
剛剛還有些鬱悶的心情於此刻間蕩然無存，邱意罵著罵著就自顧的笑了起來。
這叫做顧青的少年，是邱意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也是那種好到能一起穿一條褲子的好哥們，用邱意的話說就是，把他們倆扒光了扔到一張床上都不會發生啥事兒的關係。
笑著笑著，邱意不期然的又想到了賀之。
她想，怎麼會是不喜歡呢？
就算是自己從前至今都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就算是自己不曾見過喜歡該是何等的模樣...
可同樣像這樣毫無道理的在腦海中出現一個人的面孔，像這樣想時時刻刻和一個人待在一起的心情。
這些所有的所有，誰能來否定它不是喜歡呢？
誰又能否定。
最近邱意老蹲在社團里，連圖書館都不大有時間去了。因為中秋將至，她有收到任務說屆時會有一個互動環節，他們社團里負責提供一些能夠推進氣氛的腳本。
邱意趴在電腦前認命的和鍵盤相愛相殺，噼里啪啦的手不停歇。等寫的差不多了的時候，邱意才開始寫寫停停的耗起了時間。
身子慢慢偏移，只露出了一直腦袋的邱意偷偷的看著對面在認真答卷的賀之。
賀之最近有個模擬考試，他現在做的應該就是歷屆高三黨的試卷。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邱意此時頗為贊成這句話。
她看見那少年低頭思索，下筆從容，絲毫都不為喧鬧環境所動。
邱意就那樣看著，到最後連自己都忍不住的笑自己這幅痴樣兒。
等到賀之收了筆，邱意像是耍寶似的吊起了腔調，她學著那京劇里的青衣，捻起了蘭花指。
「敢問兄台姓甚名誰？」
正在整理卷子的賀之聽到一愣，看向邱意，目光透露出主人的疑問。
邱意也不理他，笑著又問，「今載貴庚幾何？」
賀之這下算是明白了，手中的卷子放到一旁，放鬆起來，當下就配合的開口。
「鄙姓賀，單名一個之字。年方十八。」
邱意聞言眼底笑意愈濃，接著問，「家住何方？」
「三尺人間。」
「家中可有妻室？」
「不曾。」
「可有心上人？」
「未有。」
「當真？」
一句追問，本是玩笑，卻讓賀之正了身子，神色認真看向對面笑語盈盈的女孩。
眼底深潭無漾，慢慢開口，「當真。」
那一瞬間，賀之就看到在邱意的臉上泛開了笑容。
眸光璨若星辰，炫彩奪目。
讓少年，剎那失了神。
邱意是真的開心，她聽到賀之親口承認他自己沒有喜歡的人。
這就代表著自己的那份喜歡可以肆意生長，不必去壓制。
甚至是，可以生長到一種無人可以撼動的地步。
多簡單，又有多困難。
年少的喜歡，純粹而脆弱，無畏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