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中秋賞月惆悵事 十五清風亦醉人
可月醒了,她緩緩睜開眼,一秒之後,她又輕輕地閉上眼,她希望這一閉又能回到剛才的夢中去。夢實在太美,太幸福。在夢中,現實的最大祈盼成了可能,而且是一種最激動的可能。在這夢中,她感知了另一種人生的美妙,那樣地讓人充實。她無比痛恨這夢為什麼會醒呢?為什麼就不能多延長一分鐘呢?自己還能不能回到夢中去呢?她在祈禱,祈禱夢給她一個延續的幸福,她在祈禱中試圖進入夢。天卻已大亮,陽光浸透過窗帘瀉在地上,浸過她的床,撫著她的被、她的枕,親吻著她的妖嬈的發,陽光調皮而幸福。此時,睡意離她是那樣遠,遠而不可觸及,像陽光,那般地溫柔的挾裹著你,你的感知享受著它帶給你的愜意,而你卻永遠也不能、也絕不能觸到它那散發熱量的心臟。她望著碎散的陽光,它們似乎是一種永恆,而這種永恆在一天里表現的卻又是那樣的短,短得連你還來不及沉浸它就去了。黑夜多長,可月望著牆,她想,沒有夢的黑夜其實就是一種死亡,是一種能復活的死亡,唯有夢,點綴了這種死亡,讓這死亡有了詩意;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夢都能富有詩意地點綴這死亡,只有夢關聯愛的時候它才有意義,它才真正地裝飾漂白的人生的牆壁。
可月賴在床上,被窩裡有無限的溫存,溫存著她的假設與想像。起來那麼早如何,今天,一個人的中秋,而這個中秋卻又並不屬於她一個人,屬於她的只能是無名惆悵,惆悵寂寥在中秋的日子。而躺在床上,未來依稀的憧憬是一種曼妙的微醉。
可月並沒有離開被窩的意思,如果不是手機鈴聲響起,她的意識還要如此自由下去。
「阿姨!」
「可月,你現在在哪呢?」
「我在家呢。」
「是嗎?我就在你的門口。」
可月穿著睡衣就跑到客廳,她通過貓眼看見只有對方一人,迅捷地開了門。對方一進門就說:「哎呀!趕快去穿件衣服,凍壞了可怎麼辦呀!」可月邊說沒事邊去屋裡披了件外套。
「今天我專門過來叫你到我們那過中秋,生怕來晚了你有了別的應酬。你叔叔都念叨你很長時間了,明文今天也回來,你父母又不在你身邊,今天你就跟我們一起過中秋。」
「謝謝阿姨,今天恐怕不行,……。」
「怎麼不行?我今天可是第一個到你門口來請你的喲!我都按了半天門鈴,這不才給你打電話的嗎。」
「阿姨,我——」她不知道說什麼,一種感動湧進她的的心胸。她暗地裡怪自己和異國的妹妹在網上聊得太久,以至於今天起得太晚而讓阿姨在門口等得太久。她走到明文的母親跟前,她輕輕地摟著明文的母親,說:「謝謝阿姨!你像媽媽一樣。」
「好了,去洗漱吧。我們一路,到我家我給你做早餐。去吧,可月!」可月眼裡有點濕潤,她很快轉過身,帶著一種幸福去洗漱。明文的母親看在眼裡什麼也沒說,心裡有一絲疼,她知道可月的母親在可月很小的時候就去了國外。
到了明文家吃了早餐,其實在時間上這已是午餐,可月就陪明文的父親閑聊,多半是關乎在外讀大學的明若。明文的母親出來叫明文的父親進去包餃子的時候,她們正聊得很愉快,於是明文的母親把到嘴的話又咽了進去。可月已覺察,便連忙說:「可以包餃子了嗎?我今天一定要跟阿姨學兩手。」邊說邊起身邊擼袖子。明文的母親說:「可月,快坐在那,今天讓你來過節不是讓你來勞動,快坐在那。」「不行,我也要干,我也想學會包餃子。」「今天絕對不行,改后我教你好不好,今天你的任務是在這裡放鬆。」明文的父親也阻攔,堅決不同意可月動手,他說:「你不知道我的手藝,今天讓你見識見識,尤其是這包餃子。」「就是就是,你叔叔平時都不顯擺,今天太難得,讓你叔叔干。你想看電視,想玩電腦,想看書都行,就是不能幹活。明文、明若的門都是開著的,你昨夜睡得太晚,進去睡一會兒也行。」
明文的屋子裡基本已很空,他的很多東西早已搬到他的居所里去了。可月在明文父母的執意下,便選擇了到明文的房間里打開電腦上上網,其實主要是聽歌。隨後,她想找本書看看,書也只有零星的幾本,她從桌上拾了一本,邊聽歌邊看書,這很受用的,她心裡有種實在,一種因幸福而來的實在。
一不小心,書掉在了地上,可月低身去拾,同時也從地上拾起了張紙片,那是從書中抖落的。紙片拿在手中,她不知是展開還是夾回書中,她一時拿不定主意。猶豫經不住好奇,一種對明文的好奇,明文對她有一種不可知的力量,這種力量衍化成凡是和明文有關的一切都能讓她不可遏止地去探尋。她小心翼翼地展開紙片,如此小心,小心地似乎紙片會碎裂,一首詩呈現她的眼前:
左右
深夜有感,欲贈可月,而又無從說起與投遞
我們註定以這樣的方式相逢
他在前面,我在後面
前後相距的空間,是我們一生相望的愛戀
你們註定了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你在前面,她在後面
前後的距離,我不知道向誰的近,誰的遠
既然註定,或者是宿命
我轉身向左,抑或向右
憂愁,喜悅,無盡的相歡,又剩多少遺憾
如果你是堤岸上的一尾草
我是游不上岸的魚,夢想著你的魚
多少醉夢,我在水裡泅渡,伴著滄桑的流年
如果她是一棵樹,我的天空下
她可是一種希望,一種未來
我的憧憬是她的葉,還是註定的果,澀澀如秋
我是沒有來由的風,從你和她
我的宿命,掠過我的憂傷
止在何處,停歇我無望的漂泊
而今的他,我潰落的道德,一路見證
昨天我的憂傷,今天我的狼狽
只手擎著,抉擇——
如果相逢,請註定以單純的宿命
你是一片森林,我是一泓水
留在地上,就浸入你體液;升在天空,便是你的彩虹
2001年農曆情人作
明文
可月讀了一遍,又讀了一遍,如此再三,仍無法釋手。她盯著文字,每一個文字都在動,向她招展,遠遠的,近近的。她突然明白一切,可這一切似乎都明白的太晚。有一點,她現在是那麼確定,明文是愛她的,其實她一直都感覺著這份愛,曾經,現在,還有未來。為什麼會有誤會?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誤會?她恨人生總是這樣帶著笑的戲謔。她想告訴明文一切,可是現在,她又必須接受這已定的實事,她不能容忍因為自己的快意而讓明文處於更痛苦的抉擇。她愛明文,愛他,就讓他幸福,子矜一定能讓他幸福的,難道現在就因為一個真實而毀滅兩個人的幸福嗎,那自己又將如何去面對明文,又如何配享有明文的愛。她看了看左手中指上的鑽戒,又用右手輕輕地撫摸著這鑽戒,一滴淚沒經過她的允許無聲地墜落在她的鑽戒上,——。楊母這時端著咖啡進來,恰巧看到了那滴淚。楊母以為可月想自己的媽媽,她安慰可月說:「可月,別傷心了,你今天就把我當媽媽吧!」可月這才發現明文的母親。她趕快用手拭了拭自己的眼睛,說:「阿姨——」卻再也說不下去。明文的母親過來放下咖啡,撫摸著可月的頭說:「好孩子,明文回來了,讓她帶你去散心好不好。」
「你又想沾可月的光偷懶是不是。」明文的父親邊說邊走了進來,他看見可月正扶在明文的母親懷裡,突然意識到什麼,他趕忙說:「你就在這陪可月說說話,做好我叫你們。」他轉身輕輕帶上門出去。
大家等了很長時間,楊父說:「不等了,別把可月餓著了,我們吃吧!」可月說:「不餓,我們再等一會兒,也許明文再過一會兒就回來了。」「等什麼。」楊父說:「早都打電話說已回市裡啦,現在還不回來。」「我們吃吧。」明文的母親說。這時座機響起,楊父過去接,沒說幾句就憤然掛斷,他的臉色表現了這一切。他邊回座位邊說:「你那可愛的兒子,我給他說可月在這裡,我讓他早點回來,他說他一時半刻回不來,並且今天要帶他的女朋友回來,我一聽就給他掛了。」他還想往下說,明文的母親瞟他一眼,
他方才打住。明文的母親說:「可月,多吃點,今天我們一起賞月吃點心。」「就是就是。」明文的父親連聲附和。
父親這樣把電話掛了,這似乎是明文印象中的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把什麼說錯了或做錯了。他在原地獃獃地,他想他幸好沒有當著子矜的面打電話,更沒有在打電話之前向子矜許諾今日帶她去見自己的父母,否則,那是何等的尷尬。一切和他想的不一樣,他原本以為父母聽了他的電話會無比高興和激動,而現在,他只能無聲息地回到子矜身邊。
離開子矜已將近十點。他想了想,今天有沒有必要回家看父母,最後,他還是決定回家一趟。他走到樓下,看到爸媽正送著可月下樓來,後面跟著倉廒。
「明文,今天的餃子可好吃了,是乾爹做得,可惜你小子沒福。回來晚了吧!」倉廒老遠看見明文就叫著說。明文不知道答什麼話。媽媽這時走到他跟前,說:「我讓可月今天住你妹妹的房間,可她硬要回。你去送送吧。一個女孩子總是讓人擔心的。」明文一抬頭,就發現父親在看他,他說:「噢!」
「我也去。」倉廒說。
「你去什麼去。你陪我喝兩杯。」明文的父親說。
「不用了,我可以打的回去的。」
「算了吧!你還是讓明文送吧,免得二老擔心。」
明文陪可月沒走幾步,媽媽追上來,說:「可月,希望你今後多來家坐坐,可以嗎?就像女兒回家看看媽媽一樣,可以嗎?」可月點了點頭,說:「我會得,阿姨。」
一路上,兩人無言地沉默。在可月門口臨別時,可月讓明文進去坐,明文說改天吧。明文回身走了幾步,可月叫道:「明文,我們還是朋友嗎?」
「一直是呀!」
「那你結婚的時候我給你當伴娘可以嗎?!」
「也許可以吧!」明文看著可月,良久又說:「我等你結婚了我才結婚呢!」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想結得比你晚。」
「聽說你要到外縣工作,到時我給你餞行可以嗎,帶著你的子矜,好嗎?」
「到時再說吧!可月,我走了。」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可月,心突然間有種被撕的感覺,他不知為什麼會這樣。他在可月的視線中慢慢離去,一個拐角,消逝了他的身影,而可月還在門口立著。
今天是一個團圓的日子,她知道。她在門口立了很久,猜測他走了多遠,在那個拐角,他會停下想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