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再相見(三)
「啊——」杳兒拚命的朝綰香撲騰,面目猙獰想要殺了綰香。
但這裡是平南王府,就算她鬧出了花,也近不了綰香的身。
反倒是叫人覺得,像是看戲一樣可笑也可悲。
綰香不緊不慢的輕撫虎嘯銀月弓上的銀雕虎紋說到:「當初白修子死在我面前時,我大抵也是這樣的心情。我也想不明白,當初為何會放了你呢?」
「離綰兒!你的手就乾淨嗎?!」杳兒甩開身邊的伏兵,僵直的站在那,抬手指著綰香質問:「你殺了這麼多人,夜裡就沒做過噩夢嗎?」
綰香抬眼目光冷峻的看著杳兒,拎著彎弓走向她,步伐沉穩如同地獄中走出來的人,邁出去的每一步都在細數杳兒此生最後的時間。
彎弓套過杳兒,弦抵在她脖子上,綰香迅速轉身繞道杳兒身後,抬腳將人踢跪在地上,緊踩後背朝後拉弓。
細弦壓進杳兒的脖子,血水滲出來。秋荻見到綰香親自動手想要上前阻攔,可此時綰香殺相盡露,雙眼血紅叫人不敢靠近。
「這皇城裡……沒有一個人的手是乾淨的!就算是齊候府的林姨娘,日日敬香禮佛慈悲為懷,待在齊候府那樣的地方,手上都算不得乾淨。」
「離……」
不等腳下的人說出話,綰香咬緊牙根猛一使力,血水迸出老遠,噴洒在地上也濺了綰香一臉。
幾個男人見了這番場景尚且品蹙眉頭感到不適,綰香卻漠然看著直直倒下的杳兒:「噩夢?嘁……」
秋荻地上一條絲帕給綰香,綰香隨便在臉上抹了下而後擦擦手,隨手將帕子丟在地上,轉眼朝暗處看了一眼。
血紅的帕子帶著暗紅色的血跡落在杳兒面前,她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眼仁里映著那條綉著『綰』字的帕子。
綰香扶著自己的后腰:「把這兩具屍體丟進奉江里去,送出去的時候記得在襄王府的大門口繞上一圈。」
秋荻扶著綰香:「是。」
天氣冷到人說話嘴裡都會生出寒霜來,綰香緩慢的挪動腳步,像是在對平南王府的所有人說:「背叛我的人,終究不得好死。」
就算杳兒的條件開得再有人,綰香也再不敢與這兩姓奴沾染任何瓜葛。噩夢不可怕,可怕的是難以揣測的人心。
哪怕杳兒臨時前詛咒自己千萬次,綰香也一定要她死。
妙院,藏香閣,其中一些瑣碎的恩怨終於算是有了個了結。回到房中,綰香摘下釵環,青絲伴隨綰香輕舒的一口氣瀉落。
秋荻放下帷帳,滅了燈轉身出去,綰香裹著被子看那身影,總會想起那個握著香椽的姑娘。
噩夢?會做噩夢嗎?
綰香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蕭懷瑾叫人封嚴了窗子寒涼的被風再也吹不進來。
閉上眼,看到的是遠在禹城的城牆,聽到的是千軍萬馬的嘶吼。魚貫而入的敵軍,高頭大馬上的白衣將軍。
奉江一別,天地之遠。
他帶兵進入萬毒窟,斬下父親首級,還恨嗎?
似乎壓根就沒恨過,為人臣子,總會有許些不得已。
那些死在綰香刀下人一個個晃過綰香的眼前,有的還能看清臉,有的根本沒有記住他的模樣。
杳兒就站在他們中間,瞪圓了雙眼喊:「離綰兒!你的手就乾淨嗎?!你殺了這麼多人,夜裡就沒做過噩夢嗎?」
剛巧天上一道驚雷劈下,閃光將半邊天晃得如同白日一般,驚得綰香瞬間睜開眼坐起身,渾身發冷使勁的喘息。
深吸幾口氣,緩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腰間多了一隻手。
「嚇到了?」
綰香回頭看到蕭懷瑾就在自己旁:「王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幾日,我都趁你睡著了回來,不想你現在睡起覺來,比粥都熟。身邊多了個人都沒發覺。」
說著蕭懷瑾把人拉回到枕邊:「別想了。」
「我什麼都沒有想。」
耳邊蕭懷瑾輕笑了下:「你說這話的時候,自己心裡都是虛的吧?」
「我心裡虛什麼?」綰香翻了身背對著蕭懷瑾:「我什麼都不願意想了,剩下的事就都看王爺了,我現在只想把孩子好好生下來。」
蕭懷瑾湊了過來問:「聽大夫說你體虛,這個孩子……」
「我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這個,無論如何我都要給她生下來。」
「你去過白府的竹苑,知道產子兇險萬分,若是……」
「他會平安來到這個世上的,就算拼了命,我也要把他帶到這世上。」綰香盯著黑夜毅然決然的說:「就算真的兇險,王爺也要記得,留住他。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留住他。」
這番話叫蕭懷瑾忍不住憂愁,但卻也什麼都沒有說,只伸手將身邊的人摟得更緊:「別說這些了。」
綰香聽著外面大雨打在屋檐的聲音忍不住慨嘆:「現在終於是明白為何我與哥哥一生病,阿娘便焦切萬分淚眼滂沱。」
「為母憐子,我的母妃也是一樣的。」
綰香輕嘆了口氣,突然抬頭:「既然王爺在這,不如說些正經事?」
「你說。」
「齊候把孫姨娘帶回去后,好像一直都沒什麼動靜。」
「你的意思是?」
綰香抓過蕭懷瑾的大手:「我只是想問問王爺的意思。」
「我的意思?」
「若這是王爺的意思,便罷了。畢竟王府是王爺當家做主,我便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綰香把話說得有些委屈,蕭懷瑾聽了即刻明白綰香的意思:「明日早朝,側面說上幾嘴便是。」
「我也不是一定要齊候府給個什麼結果,王爺若是覺得不好逼得太緊,便就這樣吧。想叫齊候倒台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你若是有脾氣,還是發出來的好。」
「我有什麼脾氣?」
躺在一側的蕭懷瑾突然笑出了聲,叫綰香有些不明所以,轉頭平躺問到身邊的人:「你笑什麼?」
「王妃鮮少生氣生的這樣含蓄。」
綰香拉起被子朝蕭懷瑾身邊靠了靠:「我只怕啊,自己太過小性子,王爺一生氣就跑去瓊華台了。」
「好了,睡吧。」
「嗯。」
綰香安然將臉埋在蕭懷瑾的心口,心中暗暗慶幸剛剛那道雷來的時候蕭懷瑾就在身旁,不至於驚慌,很容易的再一次入眠。
但齊筎就沒有這般幸運了,她被這一道雷驚醒,眼前儘是冬戈去時的慘相。那張痛苦又猙獰的臉原來越近,齊筎隨手抄起床頭的香爐砸去,揮著枕頭大喊:「滾開!我不怕你!滾開……滾開!」
睡在帷帳外的丫鬟聽到齊筎大喊,趕忙起身端起燭台掀開帷帳:「小姐!」
進去便見到齊筎拿著枕頭亂砸一通,額頭還冒著細汗,咬牙切齒的喊道:「我不怕你!」
「小姐!是奴婢!」丫鬟放下燭台,抓住齊筎的枕頭:「是奴婢啊。」
齊筎緩過神轉眼瞪著那丫鬟,瞪了好一會才問:「你叫我什麼?」
「齊……齊夫人。」
在這院子里,齊筎最忌諱別人掀起她那段痛苦不堪的回憶。
好容易擺脫了那樣的日子,好容易搖身一變變成了『齊夫人』,自然不想在聽見那句『小姐』。
這丫鬟是先前齊筎回娘家從齊候府帶回來的,一時間難以改回口。滿王府里,也就只有這一個貼心的人,齊筎並不想因為這些小事就拿她怎麼樣。
「我去給夫人倒杯水,夫人喝了定定神。」
說著丫鬟鑽出帷帳去給齊筎倒水,外面電閃雷鳴,和算盤珠子一般大小的雨點砸在房檐上,越聽越覺得不安。
等到丫鬟端著水回來,齊筎開始後悔今日多事,跟著綰香到了靶場外面。即看到綰香哄騙杳兒一箭射死自己的弟弟,又看到她用弓活活勒斷了綰香的喉嚨。
早知道綰香手段慘毒,也見過冬戈的屍身,卻從沒有見過綰香將一個人那樣殺死在自己面前,就連自己懷有身孕也絲毫不避諱。
單是樣還不算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綰香用帕子擦手的時候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跟了過來,而沒有戳穿自己一樣。
倘若真的是綰香要給自己看的,那便是想警告自己。
攝政王妃睚眥必報,不過是一早一晚,自己動了冬戈,動了她的耳目,就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了。
蕭懷瑾雖說與她分了房,也多眷顧了自己幾分,卻也從沒有因此貶低過綰香,仍舊給她王妃該有的底氣。
活在她的手下,怕是早晚有一天要被綰香當做杳兒,活活勒死。
與其這樣等著,不如自己另謀活路。
「王妃若是不把地方讓出來,我註定是要低她一等,要被她拿在手裡。」
「可夫人也不必太心急,若王爺大事不成,夫人還有路可退。若是王妃,便無路可退了。」
「退?」齊筎回眼輕瞥那丫鬟,像是在嘲笑她無知:「你以為齊候府是那樣好下口的?我即已經到了平南王府,便是退無可退,王爺進我便進,王爺退我便退。
即便王爺現在心裡沒有我,也是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只要我安分,他便不會棄我如敝屐。一朝得志,更不會將我拋擲於腦後。靠我那個娘家?」
說到這齊筎不禁冷笑了下:「只能共榮,不能共辱啊。」
「那夫人想怎麼做?」
齊筎端起手上的茶盞,故意失手掉在地上:「那個叫杳兒的丫頭在她身邊潛伏多年,看來她也不是很聰明。」
「奴婢打聽了,先前伽夫人在府上的時候,王妃就被打過五十杖,王妃暈了過去。有人趁機下毒,王爺都沒有發現。差點叫王妃丟了命。」
聽到這齊筎的眼睛明顯亮了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