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病勢
綰香抬手指著他:「十幾歲的天子尚且明白綸言如汗。蕭懷瑾!你呢?」
「你當自己以為的都是對的嗎?!」
「好,你解釋。」
綰香殷切的等著蕭懷瑾給自己一個解釋,可蕭懷瑾等了老半晌也沒有說出什麼來,綰香急切的問到:「你說啊?」
「我在乎你,和你一樣在乎這個孩子,可是他不能來到這個世上。」
他的解釋如此蒼白無力,叫綰香都忍不住一邊點頭一邊發笑,轉身朝東院走,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背對著蕭懷瑾,像是對著整個王府說到:「我離綰兒這一世,本就是你棋盤上的一子,你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講什麼情愛?哈哈哈……是我荒唐!可笑!」
「綰兒,許些事情不能追根究底,否則只會令自己陷入苦惱。你不需要知道其中緣由,你只需要知道,在我心裡,你勝過一切。」
綰香停住腳步冷笑了一下,背對著蕭懷瑾擺了擺手:「王爺的這句話,叫離綰愧不敢當。
你是手握山河萬里的攝政王,做的許些事情我不明白,我也不應該明白。不如這樣:攝政王,你做你的山河夢,從今日起你放過我。可好?」
「你又要走?」
「我只求王爺放過。」
蕭懷瑾走到綰香背後,認真的告訴她:「這個孩子,必死。」
「那就請王爺先殺了我。」
「你……」
綰香沒有說話,一步一遠的離開蕭懷瑾。不管這個孩子是否康健,綰香都要讓他睜眼見見這世上的光。
堅強如綰香,她到底忍不住流下了淚。
旁人的刀砍在她的鎧甲上,而蕭懷瑾的刀卻落在了她心中最柔軟的一處。
情真如蕭懷瑾,現在的他叫人看上去,覺得十分不解。
他這樣愛她,為何就留不下一個孩子?
他的狠心,叫綰香覺得無處可逃。綰香含著淚看向眼前,捫心問自己離開蕭懷瑾,自己還能去哪呢?
可是不管去哪,綰香到底是要離開的。她要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天下之大,總有一處縫隙容自己藏身。
這一場雪打枯了老樹的枝幹,寒涼的氣息鑽進綰香的鼻息,她很想跪在地上大哭一場。
但她知道地上冷,知道大哭傷身,為了長寧,她不能哭。於是伸手抓過秋荻:「備車,咱們今日就離開這。」
「王妃,咱們去哪啊?」
「去哪啊……」綰香抽了下鼻子,紅著眼睛陷入了沉思:「去哪呢?」
正想著,身後有人跑過來喊著綰香:「王妃。齊候府送來消息,孫姨娘被齊候夫人逼得投繯自縊了。」
此刻他人生死與自己還有關係嗎?綰香手抓著秋荻冷眼回了句:「同我說有什麼用?去同齊夫人說。」
「是。」
只要齊筎恨著齊候恨著齊候府,那便有人能替自己在蕭懷瑾的棋局上撐一陣子了。
綰香為蕭懷瑾做完了自己能做的最後一件事,終於安心的嘆下一口氣:「還是去北潯吧。哥哥一家還在北潯。」
「王爺一定會料到王妃在那。」
「他不會去找我的。」
蕭懷瑾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懂自己,他清楚自己多所有人都下得去狠手,包括自己。
除非他這一世都不想再見到綰香,否則他不會輕舉妄動,更不敢阻攔。
秋荻停住腳步,突然跪在地上:「那就請王妃帶著秋荻一塊走吧。」
「跟我走,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梁將軍了。」
「王妃與梁將軍……奴婢早做出選擇了不是嗎?」秋荻揚著臉朝綰香笑,綰香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她的臉,恍然覺得自己似乎很久沒有笑的這樣真切了。
於是綰香什麼都沒有帶,只帶了一把柳葉彎刀自己的匕首,一輛摘了大紅燈籠的馬車,還有秋荻。
蕭懷瑾沒有攔她,只站在城樓上目送著綰香離開。等到車不見了蹤影,蕭懷瑾還是佇立於上久久不能離去。
冷風打在他的臉上,叫那張臉看起來更加冷峻。
梁錯站在身後問到:「王爺,咱們要北征嗎?」
「自然。」蕭懷瑾眼神堅毅的朝北看:「我說過,要屠盡整個紇族。」
「或許王爺應該與王妃坦白,她會理解王爺。」
「你錯了。她愛這個孩子,遠勝於愛我更勝愛自己。就算讓她殺進天下,也不能妄想叫她動自己孩子一分一毫。這便是為母之心。」
「她到底揣著這顆為母之心,離開王爺了。」
蕭懷瑾拎著厚重的玄色衣袖轉身離開:「那又何妨?只要她活一日,便一日是我的妻。」
……
離開繁華如夢的皇城,歸於北潯,這感覺像是回到了故里。
藏香閣,說到底是蕭懷瑾的地方,所以綰香並沒有到那裡落腳。而是轉了幾座山繞了幾道水找到遠居幽境的離雲旗。
凝霜抱著男童站在院外彷彿等了她許久,剛一見到綰香下車,就叫對懷裡抱著男孩說:「阿怨,叫姑姑。」
「嘟嘟。」
軟軟糯糯的這一聲,竟能掃去綰香心中的困頓。見到這個孩子,彷彿像是見到自己未來的孩子一般。
「小阿怨?」綰香趕忙伸開手臂:「過來姑姑這裡,叫姑姑抱下。」
那雙小手朝綰香張開,一捏一捏的想過去綰香那裡,但凝霜沒有給綰香抱孩子的意思:「你這樣的身子要仔細些。」
綰香只好放下手,捏了下離怨的小臉:「這小豆丁能有多大分量?抱一抱也無妨吧?」
凝霜沒有回答,笑著問:「你到這來王爺知道嗎?」
綰香垂頭想了想:「知道,應該知道。這天底下,除了藏香閣和這裡,我可能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了。哥哥呢?」
「他去後山採藥還沒回來,進去等吧。」
這院子于山澗,逸於凡塵隱於幽境。孩子乖乖的坐在一旁,凝霜認真的搗葯。
綰香半倚在旁邊發獃,這樣的安逸一直都是她所求的。
沒有是非,沒有恩怨,更沒有廟堂之上的繁雜與硝煙。她總覺得自己累了,萬毒窟的過往她不願想,蕭懷瑾的言不由衷也不願想。
她只想躲在這裡,好好的把孩子生下。剛好,自己也是許久不見哥哥了。從前自己的心裡只有蕭懷瑾,都沒有與哥好好的相處。
原本綰香以為離雲旗見了自己會有些欣喜,卻不想他竟是一臉的愁容。彷彿自己的到來給他添了不少的麻煩。
綰香在心中揣測良久,問了句:「是因為我到這,王爺為難你了?」
離雲旗搖搖頭:「你到之前,我收到王爺差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說明了原由,叫我好好照看你。」
綰香一手端著湯藥靠在軟枕上,聽離雲旗說到:「你前腳走,王爺後腳便叫齊夫人管家。」
「管就管唄。」綰香接過秋荻端過來的苦湯藥,說話時候一臉的滿不在乎,像是料定蕭懷瑾會這樣做了似的:「平南王府家大業大,後院的事總歸是要有人打理的。
齊夫人是齊候的女兒,身份貴重。倒是主持中饋的大好人選。」
「你逼死了她母親。」
「是她先想殺了我。」
見到綰香如此雲淡風輕,離雲旗的心裡生出許多不忍。那些不忍不僅僅是因為綰香,更是因為蕭懷瑾。
他轉頭看向秋荻,綰香收起笑臉淡漠的對離雲旗說到:「秋荻是自己人,哥哥想說什麼便說什麼,無需避諱。」
離雲旗深吸一口氣,終於問出一句:「這孩子非要不可嗎?」
就在剛剛離雲旗抱怨的時候,綰香就已經揣測出哥哥的意思,她的心裡也料定哥哥知道些自己不了解的事情。
或許,那件事正是蕭懷瑾對自己下手的理由。
於是綰香回問:「哥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或許王爺愛你,遠勝你愛他。」
綰香別過臉,顯然不是很想和離雲旗談論這件事。
「你一定很想知道,王爺為何如此殘忍。」
「是他自己不說,倒也怪不得我離而去。」
「你知道有句話叫做『世事難料,人情總無常』。綰兒,你便是這『難料世事』中,最令蕭懷瑾無法承受的一件。」
「你是說……心疾?」綰香唇角翕動,不敢相信自己猜對了。離雲旗輕嘆了口氣,轉眼看向別處:「綰兒聰明,輕輕一點,便明了。」
「我不明了!」綰香坐起身放下藥碗抓住離雲旗的手腕:「什麼意思?」
被綰香這一追問,離雲旗的眼眶竟然也跟著紅了,不知道要怎麼將那些話說出口。凝霜把離怨帶到秋荻身邊:「你帶他出去。」
「是。」
而後坐在綰香身邊:「綰兒,王爺為了你隻身赴皇城,他愛你,自然也愛你的孩子。他知道你會痛,他只會比你更痛。」
說著凝霜回眼看著離雲旗,等到離雲旗點頭凝霜才繼續說下去。
「你根本就沒有心疾。」
「那是什麼?」
「先前你被昭后罰了五十杖,伽贊與她傳統,給你下毒的事你還記得嗎?」
綰香點點頭。
「你哥哥用盡畢生所學,也沒有根除此毒。你隨王爺北征多次重傷,你回皇城救伽贊失了一個孩子。那個時候,你已呈殘燭之勢。
再後來,你回皇城行刺先帝,大牢里你又磋磨了一陣,誘發體內殘毒。等王爺將你救出來的時候,你氣息微弱病勢危殆,連宮中的太醫都說,你命不足三年。」
「……」
「王爺不說,自然誰都不敢叫你知道。他尋遍天下名義,想著法叫你吃下那些所謂的靈丹妙藥,病勢才稍有轉圜。
在宮裡給你診脈的趙太醫,也就是你後來結識的趙大夫,是王爺叫他辭官,一心為你調理醫治。
再後來你有孕了,趙太醫說,若是沒這個孩子,你許能活五年。若是這個孩子生下來,你可能連半年都活不到。
難道你不曾發覺,自打有這個孩子,你的身子就愈發不適了?」
綰香仔細回想,嘴上念叨著:「是……好像是這樣……」
「所以,王爺對這個孩子下手了。他相信日子有功,就算只有三五年的時間,他也會想盡辦法要你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