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賢良淑德
關於那次逼宮,史書這樣記載:「安平二十四年正月,國舅大逆逼宮,由平親王斬於馬下,皇后太子復逆,君廢其為庶人,監於寒牢,無赦!」
復記:「正月,君陷沉痾,另立平親王為皇太子,代掌朝政!」
……
「這已經進了正月了,還下著雪,不知何時才能看到海棠開花了。」劉瓊華望著灰藍的天空感嘆了一句。
棠廬的正房此時門庭大開,寒風一股一股地往裡灌,偏偏就在風口上,並排擺了兩張竹躺椅,劉瓊華躺在左邊的那一張上。她還是腰肢纖細的模樣,面色紅潤表情溫和。
零落就躺在她的右邊,被兩層白裘包裹得嚴嚴實實,卻越發顯得她嬌小羸弱,臉色也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零落……零落……」劉瓊華顫著心叫她,還一邊伸手去推推她,「別睡了,快看,雪下的可真美!」
半晌,才聽到零落低低的聲音,「我就閉了閉眼,這雪看膩了,看著眼花。」
說完睜開了眼,往日的墨色黑瞳,今日增添了些墨藍色。
劉瓊華看得真切,心尖不免一抖,卻還扯出個笑容來,「我聽說今日孟公子就要回來了,他帶領宋家軍不僅將西滇的流寇趕了回去,還千里奔襲配合王將軍一舉平了北燕,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大家都說勇猛的宋家軍又回來了。」
「哦!」零落似乎精神又恍惚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又才問道,「殿下就是去迎接他了嗎?」
「是啊,天色不早了,可能已經回來了!」
說話間,劉瓊華已經坐了起來,「哎呀,也不知道孟公子回來之後,還會不會住到王府來?」
零落也動了兩下,被張媽媽眼疾手快地半抱起來,「大將軍府早就備好了,孟公子隱姓埋名多年,理應要回將軍府告慰先靈。」
劉瓊華點點頭,「也是,陛下一醒來就下了罪己詔,當年的叛國案大白於天下,是該到還宋家清白的時候了。」
看著零落想起來,劉瓊華連忙掙開了春杏的手,親自上前與張媽媽一左一右扶了她站起來,還仔細地幫她理著身上的白裘。
一邊說道:「家父上書要在利州為太傅立祠,殿下已經准了,眼下也是陛下病重朝堂上離不得人,否則殿下定要親自去利州的。」
零落看著她柔柔一笑,說道:「勞煩太子妃替我向相爺道聲謝,雖然我的本意只是希望能還風家清白,但作為後輩自然是對此舉萬分欣喜的。」
劉瓊華抿嘴笑道:「我們之間哪裡用得著說這個的。」
正說著,就聽下人行禮的聲音:「參見太子殿下!」
這邊的人,也連忙整襟站好,就見穿著朱紅朝服的李承昊踏著風雪而來,他步伐穩健,遠遠將身邊的人甩在後面。
看到廊下行禮的二人,他停下來拍掉了身上的雪,才又走近來。
李承昊一左一右輕抬了兩女的手臂,看著零落問道:「今日如何?」
「很好,謝殿下關心。」零落淡淡回了一句。
劉瓊華見李承昊眉頭皺了皺,介面說道:「零落今日只睡了半個時辰,精神也很好,殿下放心!」
李承昊的目光這才轉過來,有些冰冷的淡漠,「如此甚好,愛妃有孕在身,不可如此辛苦,早些回去歇息,本宮晚些再去看你。」
劉瓊華柔柔一笑,儘是滿足與嬌羞,囑咐了零落一句,行禮離去了。
「聽太子妃說,西滇和北燕的事都已經處理好了?」
零落隨李承昊一同往屋裡走,她走得很慢,李承昊揮手遣走了下人,沒有先回答她的話,而是將她的雙手合握在手裡,立刻就被她冰涼的手刺了一下。
「怎麼這麼冷?回頭讓陸攸寧立刻來一趟。」說著一邊揉搓著她的手指,一邊攏到嘴邊哈著氣。
零落只覺手背被燙了一下,不自覺地掙了掙,「許是剛剛吹了風,等下就好了。」
「別動!」李承昊不放,低聲說道,「以後不用出去迎接,我自己進來便是。」
零落眉尖一跳,堅決說道:「禮不可廢,太子殿下更應如此!」
李承昊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哈了兩口氣,才皺眉點了點頭,「好,都依你!」
零落的呼吸停了一拍,心裡湧起一陣不適,還好接下來李承昊只將她拉到碳盆邊,也放開了她的手,沒做曖昧的事沒說曖昧的話,就靜靜地與她待在一處。
緊接著,就是鷹揚帶人抱來了一摞奏摺進來,直接將零落的軟榻霸佔了。
「這是?」零落不解地指了指那些奏摺。
「這是之前沒看完的,許多都是關於太傅立祠的,我想問問你的意見。」李承昊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其中一本。
零落暗舒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殿下不必如此,祖父一生為人師,也並不全為生前身後名,只要能還他一身清白,不負人師之名便已足矣。」
她停了一下,又道:「倒是宋家軍,殿下才更應該撫慰,忠烈之魂不可辜負,無論是殿下還是大越,都實在是太需要忠貞的將士了。」
李承昊側臉看過來,眸色有些暗沉,直直看了她許久,彷彿要看到她的心底,才沉聲問道:「你是為我,還是為他?」
零落心尖一顫,勉強彎了下嘴角,「殿下的話我不懂,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相信殿下比我更能體會將士的心。」
李承昊勾唇笑了笑,朝她伸出一隻手,目光是深情的。
「過來!」
零落垂了垂眼,捏著手指吸了口氣,慢慢走過去,在離他兩步遠的時候停下來。
「近一點!」
零落的心提了提,又微微向前挪了一小步,還未站定,就被李承昊一手撈進了懷裡。
「殿下……」
零落一慌,剛一掙扎就被他按住了。
「別動!」
他將她按在膝蓋上坐好,一手抱著她,一手翻開了一張奏摺,卻連那空白的紙上依次排列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字。
——賢良淑德
這四個字讓零落目光一暗,連掙扎也忘了。
李承昊似是對零落這一瞬的靜默乖巧很滿意,一手執了她的手輕輕揉捏著,一邊偏過頭看著她。
「看看,喜歡哪一個字?」他的聲音是零落從沒聽到過的纏綿悱惻。
他們這般姿勢,零落正好將他逐漸重起來的呼吸聲聽在耳里,她的心就隨著他的呼吸聲起起伏伏,一點點收緊。
這一刻,屋裡安靜極了,兩人的心跳聲聽上去都好似打鼓一般驚天動地。
終於,零落笑了笑,慢慢說道:「屬下福薄,當不得這些字。」
李承昊剛剛才因為她的笑容,而彎起的唇角,在這句話說出之後,添上了幾分苦澀。
他頓了一下,便隨意將那摺子一扔,拿雙手輕輕抱住了她,聲音輕柔地說道:「是我疏忽了,這些俗不可耐的字,怎麼能配得上你。」
零落眼中一晃而過地驚慌沒有逃出李承昊的眼睛,他一手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不准她絲毫逃避。
「朕當封你為後,共享這天下……」
「殿下!」零落的眼眶紅起來,「給祖父立祠是大事,我想親自回去做這件事,風家得以平反,我這個唯一的風家人總是要回去祭拜告慰先靈才是,先父冥誕正好就在正月,求殿下准許零落回鄉。」
李承昊的下顎繃緊,深黑的眸子裡帶著點點水色,他緊緊看著她,想從她眼中看到半點猶疑之色,卻被那始終淡然的眸色刺得心尖一痛。
只覺得,這輩子都再沒有疼痛能與之相比了,以至於喉間湧出絲絲腥甜之氣。
「你當真……」好不容易才吐出幾個字。
零落不閃不避,「回鄉,是我終其一生的願望,求殿下成全!」
李承昊看著她的眼,只覺心尖上的那一抹痛,很快就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抱著她的手臂都不由得滑下來。
他幾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只知道嘴唇動了動。
「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