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湖哥
吳蓓也是第一次來海南,好在公司同事一直有往這邊帶線的,有不少經驗以及合作過熟人的聯絡方式可以提供給她。
她連夜做了許多功課,第二天只好在飛機上補覺,感覺才剛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就已經到了目的地。
吳蓓在機場洗手間里脫掉厚重的棉服,換上一身爽利的春裝,沿路見機場內四處裝飾著特色綠植,一棵叫不出類目的樹上還蹲了只棕色的小猴子模型,極具熱帶風情。
有乘同一趟航班的小朋友見了,興奮地大叫,非要爸爸抱著過去摸一摸,好像要驗證那猴子是不是真的會動一樣。
及至走到出口,潮濕溫暖的空氣往臉上一撲,令人毛孔舒張,熬夜和奔波帶來的疲憊感似乎都隨之消散不少。
吳蓓打電話給司機,找到他停車的位置,離團客們的航班落地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她趁著這個空檔跟司機聊了會兒,還送了他一包家鄉帶過來的特產核桃。
司機姓趙,是個樂觀熱情的中年大叔,長得又黑又壯,開口就剎不住,連珠炮似的,從他十幾年的司機生涯說到本地人愛去的景點和飯店,又說到家裡最小的孩子正到了叛逆期,教育問題讓他和老婆感覺非常頭痛。
直到團客打電話來說飛機已經落地,這次談話才得以暫時中止。吳蓓去出口接人的時候耳朵邊彷彿還一直回蕩著他魔性的方言口音,不由好笑,不過這個趙叔雖然有些話多嘮叨,人倒還是很和善很好溝通的。
她以前碰見過最噁心的司機,態度陰陽怪氣不說,言辭間還總帶有某種下流粗魯的暗示,會趁機吃女導遊豆腐,那一次吳蓓甚至想過乾脆撂挑子不幹,豁出去臉也不要,當著幾十人的面抽那垃圾的耳光,讓那垃圾往後也不敢再隨便對其他人動手動腳。然而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有當眾爆發。
她輕輕吁出口氣,每次出團就像是擲骰子,有諸多因素都會影響到行程的順利與否,但搭配到一個好司機,絕對能替導遊節省下不少心力,她現在最希望的是團客中也沒有什麼特別奇葩難搞的貨色。
從她拿到手的旅客信息推測大概率是不會有的。這一行總共十三人,年紀最大的三十一歲,最小的才二十二歲,聽說都是某互聯網公司同一部門的同事,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加班太狠,連除夕和春節這兩天都沒有放假,公司掏錢請他們出來放鬆,算作補償,也算作是團建福利。
這個年紀在這種職位的人,一定都受過高等教育,通常來說會比較文明一點,退一步講,就算誰本身不想講文明講禮貌,礙於在同事們面前的形象,裝也得裝出八分正經寬厚。
思慮間,手機再次響起,隨之就見七號安全門口湧出一批身背大包手拉小箱的旅客,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正把手機貼在耳邊四處張望,吳蓓沖他揮揮手,一行人立刻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出於職業習慣,沒等人完全來到跟前,吳蓓就先揚起一個親和又不做作的標準微笑,「你好,丁先生是吧?我是你們這次旅行的隨行導遊,我叫吳吳、吳蓓。」
團客中有人驚訝地笑起來,其中一位穿紫色T恤的小哥還打趣了句「小姐姐不要緊張,我們人都很善良的。」
吳蓓心中鬱悶:你結巴什麼呢?面上卻只是一笑而過,接下來迅速介紹完自己,確認了團客人數和身份信息都沒有問題,便領著他們一道上了車。
到達酒店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了,這一天沒有其他行程,安排好團客們入住之後,吳蓓謝絕了趙叔捎帶自己一程的提議,步行往住處走去。
三亞實在是個很令人舒服的城市,溫度適宜,城區中綠化帶又多又漂亮,更重要的是乾淨,這裡幾乎看不到滿大街的果皮雜屑和不明液體,吳蓓本想沿路多拍幾張照片發朋友圈,擺弄了會兒攝像頭沒有拍到滿意的,不由又煩躁起來。
這時,手機「嗡嗡」地一連串震動,吳蓓點進微信消息一看,一個表情猥瑣、滿臉痘坑、禿腦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特寫照片立刻強勢撞入眼帘。
這幾樣特徵搭配在一起的效果實在過於震撼,吳蓓被刺激得瞳孔一陣收縮,果斷放棄做一個以溫柔善良面對世界的美女子,順從本心敲出一句:「我的眼睛好痛,我他媽是要失明了嗎???」
幾乎是同一時間,吳菲也在群里回復道:「可以不愛,請不要傷害。」
這群的群名叫「峨嵋派」,包括吳蓓在內總共有五個人,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雖然自從工作后很少有機會能聚在一起,但時常會在群里彼此分享生活、插科打諢,就好像在學校那會兒一樣。
至於群名的來源,則非常簡單粗暴,因為她們五個是五條孑然一身的光棍,所有人的空窗期均在兩年以上。原本最初是打算叫「尼姑庵」的,但她們當中文化水平最高的鄧文茵鄧老師認為這名字不好,帶著股心酸哀怨的滋味,「峨嵋派」就不同了,聽起來就很英姿煞爽、很武俠。大家一致認同並高度讚揚了鄧老師的文學品味。
發照片的人叫楊依童,是個標準的美女,瘦高個兒,五官精緻,走的還是藝術流派,唱歌畫畫跳舞無一不精,高中畢業多年,母校論壇每年評選校花還總免不了把她的古早照片放出來比較一番,頗有幾分「姐雖然已經退出江湖,但江湖中總有姐的傳說」的意思,因此幾個關係好的朋友私下裡戲稱她為「楊仙兒」。
楊仙兒在帝都一家酒吧當駐唱,微博上幾十萬粉絲,也算是個小網紅,平時唱唱歌,發發廣告,雖然跟動輒年薪百萬千萬的大咖們沒法比,但她自己還挺知足常樂,對目前這種生活很是滿意。
工作環境和自身條件擺在那,加上讀書時談過的男朋友合計可以組一支足球隊,所有人都沒想到她竟然能空窗長達兩年。楊依童自己倒拎得很清,她說上學的時候搞對象是全憑心情,高興就在一起,不高興就分開,最嚴重不過頹廢個十天半月,發幾條或傷感或氣憤的說說表達一下情感,沒有多少顧慮,也鬧不出什麼大亂子。
可步入社會之後,尤其是在這種夜場工作,接觸到的人魚龍混雜,你不知道那些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富二代是不是吸毒濫交,一身傳染病,也不知道當面和你稱兄道弟,笑意盈盈的會不會扭頭騙走的你身份證去借高利貸或者買保險,平頭百姓一旦惹上什麼大.麻煩,可能錯不在你,但吃虧的一定是你。
光她所在的那一片地區,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類似的例子,所以比起倒霉之後再哭天搶地想辦法討回公道,她寧願從一開始就謹慎一點,寂寞一點。
這次這個老禿瓢實在把她噁心得夠嗆,她才忍不住發到群里來吐槽。老禿瓢今年五十好幾,兒子都跟楊依童一般大了,還老想著到處勾搭年輕小姑娘。勾搭就勾搭吧,要是各取所需,你情我願別人也沒什麼話可說,問題就在於這老禿瓢又摳又壞,之前把一個酒店的姑娘搞懷孕了,既不願意承擔責任,也不願意掏十萬塊的打胎錢和後續營養費,還反咬一口說那姑娘訛詐,敗壞他名譽,愣是鑽法律空子把人家給弄進監獄里去了。
現在事情才過去沒多久,他就又按捺不住本性,繼續四處風流,而且這回還把目標放在了楊依童身上,三天兩頭跑來店裡或者在微信上糾纏。楊依童當然不可能讓他稱心如意,但同時也不敢和他直接撕破臉皮,只得表面笑嘻嘻,內心MM.P地暫時應付著,希望他能趕緊被查水表,破產倒台,到時她一定專門開香檳慶祝,最不濟趕緊把注意力轉移到別人身上去也行,只要別再來騷擾自己就行。
五個人就老禿瓢以及他搞出來的這些破事七嘴八舌討論了半天,當然這並不能對他的破產起到什麼推進作用,最後只得叮囑楊仙兒多加小心,一個人在外地要保護好自己。
楊仙兒經過這一番傾訴,心情倒是變好了不少,隨口問道:「姐妹們最近都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
大菲:「無。」
劉嘉欣:「平淡如水。」
鄧老師:「最近和導師新開了一個課題,『亞硝酸鹽在不同土壤中積累的研究』,有興趣了解一下嗎?」
楊仙兒:跪地求饒.gif
大菲:不了不了.gif
劉嘉欣:文化水平不支持。
吳蓓慢悠悠發出一條消息:「我今天來海南出團,遇見湖哥了。」
「!!!!!」
「真的假的!!」
「我的媽呀!!!」
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