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最好的年紀
男生幽默的語調分外耳熟,瞬間帶女生回到了去年元旦前那一晚。章筱櫟一臉興奮的笑意,而黑無常打扮的江瀟卻似翩翩公子,扮相雖可怖,與元旦遊園會那日鬼屋的主題教室相呼應,卻不乏紳士風度。
誰知,那日幽默風趣、口若懸河的「黑無常」,竟是一出現便吸引了章筱櫟目光的江瀟?
章筱櫟睜大了圓圓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緊盯著江瀟小麥色肌膚的臉龐,眨巴著大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恍然大悟卻又驚喜交加。
「啊!原來你就是那個……那個『黑無常』?」
「正是在下!」江瀟笑著,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白牙,俏皮的小虎牙異常醒目。
江瀟一手握著水杯,朝章筱櫟抱了抱拳,「姑娘好久不見!」
章筱櫟蹦躂了起來,恨不得跳上前一爪子抓住江瀟的手臂,「啊真沒想到,原來你就是『黑無常』!」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文理分科再度相逢,咱們也可以說很有緣了!」江瀟伸出手,微微彎下身子,對著飲水機的方向做了個「請」的姿勢,一如同二人「鬼屋」初見時那晚,極盡紳士風度。
「姑娘先請!」
「嘿嘿!我叫章筱櫟!」一邊用水杯接著水,章筱櫟一邊轉過頭來對江瀟傻笑。
江瀟低頭凝視著章筱櫟燦爛奪目的笑臉,俊秀的面容上喜悅一覽無遺,「吾乃江瀟!如今已非『黑無常』!」
「呵呵呵~」章筱櫟捂著嘴巴咯咯笑著,圓圓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真是太驚喜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就說我大鬧鬼屋了?」
裝好水,章筱櫟擰緊了杯蓋,眼睛咕嚕打轉,面頰上騰起兩團紅暈,眨巴著眼睛疑惑道:「我記得…我記得我沒怎麼鬧呀?」
「人家…也是蠻淑女的好不好?」章筱櫟嘟著小嘴忸忸怩怩了起來,話一說出口,章筱櫟都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子。
她淑女?啊呸!為什麼要給自己挖坑?她章筱櫟淑女個毛線啊!說蘇文淑女還差不多!完了完了!難不成她章筱櫟以後要學著當淑女了?要她當淑女,還不如給她一個天宮,她能學孫猴子大鬧天宮!甚至比孫猴子還孫猴子!
章筱櫟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時而懊悔,時而沮喪,時而眼前一亮。
江瀟一覽無餘章筱櫟時不時變幻莫測的小眼神,對於這內心戲十足的小女生感到十分好笑。如此有趣的女孩子,江瀟自認為還是第一次遇見。
「唔,哈哈哈~自你離開鬼屋后,鬼屋裡的『女鬼』朝我抱怨啊!說有個活力四射的女孩子追著她跑,她無處躲藏,搞得她裝鬼裝不下去了!」
江瀟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
「你是當晚唯一一個沒有被嚇著跑出鬼屋的女孩子!我還記得你出來時整個人氣呼呼的,你竟然說『不好玩』!呵呵,我們班精心策劃的鬼屋,那天晚上不知道嚇壞了多少個女孩子,而你是唯一一個沒被鬼屋裡的『鬼』嚇到、反正把『鬼』嚇跑了的女孩!當時我就覺得,你這個女生還真蠻好玩的!」
章筱櫟聽到江瀟親口說出的讚美,不由得羞澀了起來,臉頰上騰起兩朵紅暈,卻又無知無畏地仰著頭,大膽打量著江瀟清秀的眉目,嘴角噙著孩子氣的笑意。
「啊~真的是你們鬼屋的『鬼』不好玩嘛!簡直太小兒科了!」
「是您老功夫太深了!」江瀟止不住笑意,「所以啊,事後回想起來,我猜我同學說的那個女孩,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無不是真誠的意味。章筱櫟卻在那一刻,感受到自己心頭一隻小鹿四處亂撞,撞得她滿心歡喜,滿眼含笑。
蘇文津津有味地聽著章筱櫟揮舞著小手侃侃而談,滿含笑意的眼裡露出了羨慕的色彩,「那這麼說來,是江瀟先認出了你?」
「嗯嗯!那是了!」章筱櫟小雞啄米般點著頭,嘴角揚起得意的笑意,「嘻嘻,他說對我印象深刻哦~」
「那是啦!我們筱櫟這麼可愛!」蘇文捂著嘴偷笑,卻也不禁疑惑,「哎!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事啊?那時候我在不在?」
章筱櫟嘟了嘟小嘴,「哼哼!你當然不在咯!誰叫你和宋昱跑了啊!不過那天,你們應該是去開會了!你當然就沒眼福咯!」
「那我回來了,你怎麼不告訴我啊?」蘇文委屈道。
「就不告訴你!」章筱櫟任性地哼哼,「誰叫你一回來,就對著那些可惡的稿件目不轉睛的!」
「哎呀,我錯了嘛筱櫟!」蘇文笑容滿面,眼裡閃爍著星星,「哎,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你喜歡上江瀟的?」
章筱櫟蹦躂著轉了轉圈圈,「就是那天,他看著我,問我是不是那天大鬧鬼屋的女孩的時候!」
「唔,其實剛開學的時候,講台上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覺得很喜歡啦!但當我得知,原來他就是那天晚上很好玩的『黑無常』,我發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動的感覺……」
「也許,那就是喜歡吧!」
章筱櫟一臉憧憬地望向遠方,高大的樹木已遮擋掉操場的位置。
這麼一個歡脫的女孩子,某一天卻無比認真地說,「那就是喜歡吧」。
蘇文望著章筱櫟揚起了幸福笑意的嘴角,真心為好友感到欣悅,「真好!筱櫟居然有了喜歡的人!」
章筱櫟回過頭來,鬼鬼地打量著蘇文,看得蘇文渾身不自在,莫名心虛不已。章筱櫟那張喜怒哀樂一目了然的臉龐,直勾勾的眼神竟有種穿透心靈的力量。
「在最美好的年紀,我要勇敢地去喜歡一個最好的人!」章筱櫟握著小拳頭,笑容里滿是幸福的甜蜜。
「我覺得我遇到了,真的,我喜歡上他了!」
猶如宣言,簡單而堅決,擲地卻有聲。
能夠大膽地說出「喜歡」,真好。
文理分科后,新學期的第一次月考如期而至。這一次,蘇文憑著上學期分科成績,穩穩噹噹地坐在了文科第一考場內。
按照當初的文科分班成績,蘇文在班上排名第6名,文科總排名第16名。相較於剛入學時總排名年級九十幾,在第二大尖子班久居倒數行列,這樣的成績對蘇文而言已是萬幸。不得不說,選擇文科是她上高中以來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蘇文會去學文,任何一個認識她的同學都深信不疑。然而,像宋昱這樣典型的理科苗子學了文,真真正正是大跌了所有人眼鏡。由此,蘇文可以理解,原來的班主任乃至整個博德中學,失去了一個可作為全省理科狀元重點培養對象時,是怎個痛心疾首?
當然,蘇文並不會了解宋昱為選擇學文掃除的種種阻礙。
蘇文撐著腦袋,佯裝慵懶的模樣,不經意地把視線投向教室門口。宋昱坐在第一名的座位上,正出神地望著窗外,留給女生一個堅毅的側臉。
蘇文遠遠地看著宋昱的側臉發獃,真真正正同在文科第一考場內考試,蘇文仍不覺得真實。文理未分科以前,蘇文最好的情況是憑著入學成績分在第三考場,往後的考試中最好也只在第四考場,與宋昱常常隔著兩三個考場,甚至更多。
與宋昱同一個考場考試,簡直是奢望、可望而不可求的存在。從不敢想象的事情,有一天突然就發生了,任誰也難以相信。
發獃入了神,以至於當靠門第一個座位上的男生回過頭來望向自己,蘇文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中間隔著一個小組的同學,蘇文需要跨過起碼兩個同學的後腦勺,視線才望得到第一組第一個座位上的宋昱。
殊不知,男生順著身後灼灼的目光,輕易便發現女生偷窺的秘密。
蘇文連忙裝作不經意望向教室門口的樣子,低下頭理了理桌面上的文具,臉上開始發燙,心虛不已。蘇文轉念一想,也許是自己心虛作祟,實際上男生並非在看自己呢?
為了得到驗證般,蘇文不死心地朝男生的方向望去,卻意外地墜入他帶笑的眼睛。
心咯噔一下。
他在對她笑。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露出那樣溫暖的笑容了。
蘇文一度地為宋昱憂慮不已。捫心自問,假如換做蘇文遭遇父母離異、母親拋棄自己多年這樣慘痛的經歷,蘇文也許再沒有了微笑的勇氣。可是宋昱,一聲不響地背負著沉重的過去,自他們相識以來,男生從未抱怨過家庭的悲痛,總是笑臉迎人,給他人送去溫暖。若不是消失了七年的母親再度歸來,也許宋昱將永遠戴著微笑的面具,永遠去逃避面具下真實的憂傷。
一經爆發,便是天崩地裂。絕大多數同學從未見過宋昱如此失態的時刻,一個常常笑容滿面、寬厚平和的人,突然有一天,眼底徹底的冰冷像是換了個人。
所有人都說,宋昱變了,不像他了。但蘇文卻覺得,也許那才是他。
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抑或是可憐。
在宋昱放逐了自己一天之後,回到班級里的宋昱忽然又變回了原來的他,溫和寬厚,面帶笑容。
哪怕面對同學們好奇的詢問——「你和你媽媽怎麼回事啊?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
男生也寬容一笑,平靜地回答:「正如你們所見,我和我媽媽好久沒見啦!」
蘇文擔憂不已,人群退散后,往往滿懷著關切的眼神向後桌看去,期冀在男生微笑的臉龐上找尋到任何「面具」的蛛絲馬跡。
男生放下了微笑的唇角,認真地凝視女生擔憂的眼眸:「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他不可憐,所以,不要用看可憐人的目光看著他。
經歷坎坷不可怕,重要的是心的強大。
是的,他不可憐,更不需要任何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