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輕衫薄袂的女子
一團黑霧,讓他有些辨不清方向。
這不會僅僅是山裡的夜色。
今夜到好象是無一點光亮的漆黑,黑雲遮月,只有一點星光,攸忽不見了。
這種黑夜色,會生出些無端的恐懼。
房內的燭光搖晃不定,讓四周顯得更加幽暗。
有兵勇在屋外走動,腳步聲,刀鞘與鎧甲磕碰出的細小聲響,馬的響鼻聲,都有讓他覺得在這些之外,還有其它的聲音,卻分辨不出來。
保元鳳只是隱隱地覺得,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這只是一種模糊不定的感覺,等你醒來,卻已經發生了。
——有人劫牢。
水牢在山寨石壘的城堡下面,有石階向下,兩壁浸透著夾著難聞氣味的潮濕,陰晦、冰涼,令人窒息,暗中有什麼蟲在爬,動出一種讓人難忍的響動,頭腦一陣陣地有些暈眩。
跟著就是很多人,腳步聲打破了這裡的沉悶。
石階一直下去,似在通向地獄。
兵勇們,每隔幾步,舉著火把,站了一個,可保元鳳仍覺得陰森可怖。
他忽地覺得自己很可悲,因為這種情況,對他來講,只是因為要為自己找一個歸宿似的,才會出現。
然而,前面發生了什麼——
是一個人,卻是看不見。而是感覺到的。
那人手中握著劍,有雪亮的刃,發出的寒光,同樣是有感覺中的尖銳。
「誰?」是前面舉著火把的兵勇在問。
但是,沒有人,或是沒有看見人,劍卻已到,「有人——」話音未落,其頸已斷,火把落地而熄滅,又是一片漆黑。
好幾個兵勇舉著火把沖了上前,卻是一陣響動后,歸於沉寂。
保元鳳身邊的隨從,要衝上前,卻被他伸手攔住——
他們再上去,等於送死。
火把在他身後,而前面仍是一片漆黑。
這無疑是一種對他的勇氣的挑戰,而這種感覺,他到是似乎已經遺忘了的。
背後是兵勇們的眼睛,充滿了恐懼,而前面的一團漆黑中,分明也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不過,他心中掠過一絲安慰,劫牢的人,被他堵在這地下的通道了。
保元鳳身後的兵勇越來越多,而前面卻是不見有人,只有空洞的沉寂。
他捏緊了雙槍,卻感到有些力軟。
要知道,這練武之人,其內功心法,全在於能凝聚精力於一,更在於要有一種自信的力量,保元鳳卻在此時有些失去了自信,這是有害的。
分明是那少年頭人身上自尊而高貴,讓他受到了影響,只是原先他沒有意識到。
——一劍剌來,寒光如電。剎時打破了沉寂。
這劍道走出靈動,飄逸,讓他有了陌生感。
他並未覺出自己的遲鈍,只是有恍惚,因為這劍法太奇,他有些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但是,存在是本能的需要。
象是條件反射,他有些倉促地舉槍相迎,雙槍一抖,南宮二十八式「天風地火」中的「驚蛇出洞」,迅疾而出,架開那劍,卻順勢而走,直抵對方面門。
卻只是有些稍慢,因為剛才略有遲鈍,那劍力強勁,撩拔不開,直指他的咽喉而來,而這保元鳳也非等閑,他在這瞬間,也感受到了這突起一劍的致命,身子在躍起時躲閃開,只見劍鋒一閃,那劍卻是從肩頭上穿過,帶過一陣寒氣冷風,劃開了一條囗子,立時有血涌了出來。
——這一劍讓他醒了過來。
對方的身影,從幽暗中漸漸顯露,雖然只有一個大致,卻分明是輕衫薄袂,飄飄渺渺。
難怪這劍竟如夢中飛影,青萍夜嘯,似清風,又如夜雲低壓,沉寒至冰。
這又是一種聞所未聞的劍法。
是因為這劍舞來時的空靈,而難以把握心境,對方的,和自己的。
這種空無,很顯然就是他所感覺到的那種兇險。
保元鳳醒來,驚出一身冷汗,肩上的皮外傷不算什麼,只是既看見了對手,卻看不出她的劍法,仍讓他不得不取了守勢。
但對方是要奪路而走,容不得他這時稍作沉凝,那一劍既出,這邊卻同時手起掌落,如一堵牆樣,壓了過來。
這掌也奇,透出深厚的內功,更在一發后,同時變換出陰陽之氣,忽熾忽寒,暗如江風慘淡,灼則如火攻心,讓人閉息。
保無鳳好只能在瞬時積了內力,去抵住這掌風,不料對方則掌到身到,人隨影動,在他身邊竟如一陣風,走出了奇特的步法,沒有感覺時,就移動了她的身後。
一陣響動,他身後的隨從倒了一片。
保元鳳正待返身,又一個人影跳在面前,微時的火光中,他看見,正是那少年頭人。
——雙方各自同時出手,保元鳳在瞬間即感到,這少年的臂上之力,既沉且猛,但他既無手中長劍,卻並無更高的功法,功夫顯然在其之下。
保元鳳這雙槍,撩、穿、點,攻勢逼來,對方只能後退。
背後的清兵,卻已被驅趕著,卻是越圍越多。
雖然那輕衫薄袂的女子武功極高,無奈在這狹窄之處施展不開,一時殺聲震耳。
她只是這手中之劍揮殺得有些力乏。
血在飛濺,清兵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又湧上來。
她殺不了這許多人。
一種似在催促的命運在縮緊它的網。
保元鳳心中卻有了另一種感覺,他並不太高興,雖然他希望看到預料的結局。
這女子手中劍的美感,他並不願意讓它消失。
而這少年頭人,畢竟只是個孩子。
那個女子,卻見了這邊的情況,出手照應著,這樣一來,保元鳳不得不回手應招,沒想到,他們竟斗到了這水牢的外面。
但是,這畢竟是在寨子中,他們難以脫身。
這一切,讓人覺得沉悶起來。
……
就在這時,一個驚駭情況,讓在暗中拚殺、流血的人們,止住了呼吸——
一隻巨鳥的陰影,從寨子的石牆上,移動過來。
眾人似乎都被籠罩,一片昏黑。
那些還舉起的火把,被一陣強勁的冷風吹滅。
鳥的巨翅,扇起了這陣風,發出隱隱的低嘯,白翅一閃,鐵爪伸出,有人來不及出聲,就被抓破了咽喉。
它的利爪所到之處,猶如死神降臨。
血肉橫飛。
人們紛紛躲閃。
它的到來,讓少年頭人的眼神象是有了改變。
保元鳳的槍頭已觸及到阿龍胸前,但也就差這一點,那巨鳥的陰影已逼近了他——
他看見那輕衫薄袂的女子,在這巨鳥雙翅的陰影下,隨風而舞,裊娜而飄逸。
劍光之下,天欲飛雪,報及之處,人頭落地。
白的鳥,白的輕衫薄袂的女人,已成為一體。
血在流,卻是無聲如夢。
劍舞出的柔美,沒有殺氣,卻纏繞著人的靈魂。
那種彷彿什麼都沒有的空靈之感,瀰漫開來。
死神將臨,有人卻在忘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