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驚變
第四十三章驚變
屋內的燭光很昏暗。
荀攸坐在角落裡,兩眼盯著剛剛走進來的陳群,臉色陰沉得可怕。
賈詡背負雙手,正在屋內走動,看到陳群后,猛然挺直身形,一股殺氣噴涌而出。
司馬懿神情悲憤,悄悄遞給陳群一個無奈的眼神,轉身走出了書房,輕輕掩上了房門。
「如你所願……」荀攸俯身拿起案几上的急奏,冷聲說道,「該死的都死了,該叛的也都叛了,該殺的現在也要殺了。」
陳群狂喜,但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站在原地也沒動,極力抑制著內心的興奮。成功了,南陽戰場終於出事了。
他看看賈詡,又看看荀攸,然後接過了急報。
太史慈在襄陽東南一百里的樊丘中伏,其本人身受重傷,白繞、於毒等十幾員將校全部戰死,兩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少將廖化率軍強行突圍,於蔡陽再度被圍。
王當率一萬大軍急速支援,突破比水河,救出了太史慈和廖化,但本部一萬大軍折損過半,僅帶三千人馬逃出了重圍,於新野又一次被圍。
文丑放棄回撤宛城,率三萬大軍東進支援。雙方在淯水河大戰,公孫越等四員准將、上校和六千多將士血戰而死。后荊州軍主動撤退,文丑順利救出太史慈、王當等人,後撤到宛城。
到了宛城后,黃猗、陸勉、子率、鄭寶、劉詢、郭援等人突然叛亂,挾持了太史慈、文丑和王當等人,舉起了「除奸佞,清君側」的大旗,率軍直殺長安。
「這就是代價,是嗎?」荀攸看到陳群泰然自若,不由得大為憤怒,厲聲質問道,「我說過,這一仗不能打,不能打,你為什麼不聽?難道修改刑律,出錢贖罪就能平息他們的仇恨?三萬多將士,二十幾員將校,就這樣死了。這都是你的罪過,你的罪過」
「如果不改刑律,恐怕豫州早就亂了,那時死去的不是三萬多將士,二十幾員戰將,有可能是整個豫州,甚至包括洛陽都有可能丟失。」陳群慢慢捲起書簡,平靜地說道,「歷朝歷代的改制,哪有不死人的?這很正常。有人因改制而受益,有人因改制而受損,利益受損的一方做些極端的舉動很正常,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之前主公在,因為他的威望,暫時壓住了那些人,使得他們沒敢叛亂。不過……」他看看坐在黑暗中的荀攸,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如今天子出巡大漠,主公又在西域病重生死未卜,這麼好的機會,恐怕不僅僅是黃猗和陸勉一般人舉兵叛亂,應該還有更多人要跳出來……關中熱鬧了,血雨腥風啊……」
陳群的囂張態度頓時激怒了賈詡,「只要把你砍了,什麼事都能解決。」
陳群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賈大人,過去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人的死亡,對你來說都不屑一視,今天怎麼為了區區三萬人失去了理智?把我砍了,能解決什麼問題?社稷能中興?新政能實施?百姓能溫飽?叛逆能授首?另外,話又說回來了,難道你們不想殺人?如果你們不願意看到今天的局面,憑兩位大人的實力,難道還不能勸阻天子?不能阻止太史慈攻打襄陽?既然我們目的相同,今天應當同舟共濟、共度難關,而不是互相埋怨和指責。」
賈詡被陳群這番話氣得火冒三丈,「是你要殺人。你秘密覲見天子幹什麼?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悄悄進了宮,天子馬上下旨,你讓我們怎麼阻止?雖然朝中有人要殺你,但形勢還在控制之內,完全沒有必要非要推波助瀾,把對手都給逼出來。如今黃猗等人公開舉兵反叛,形勢隨時可能失控,你想過後果嗎?」
「哈哈……」陳群笑著連連搖頭,「陛下為什麼離開長安?還不是你們慫恿的,否則以朝中大臣們的勸諫,他怎麼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離開長安?陛下遠赴漠北,疾電鐵騎和銀狼鐵騎隨即出塞。兩支鐵騎為什麼出塞?漠北沒有叛亂,兩支鐵騎用得著出塞嗎?我想問問荀大人,如今兩支鐵騎在哪?是不是已經秘密進入了蕭關,正在順著涇水河南下?還有,涼州馬騰將軍的鐵騎是不是也已經秘密進駐漢陽郡?」
「這都是給你逼出來的下下之策。我們就怕發生叛亂,誰知越怕什麼,它就來什麼,罪魁禍首就是你。」賈詡惱怒不已,「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干?難道大漢將士的性命在你眼裡一文不值嗎?你能有今天,都是誰給你鋪的路?你還有人性嗎?你的良心在哪?」
「南陽大敗的責任難道應該由我承擔嗎?南陽為什麼大敗?太史慈將軍為什麼樊丘中伏?為什麼接著又在蔡陽、新野兩次被圍?背叛,有人已經背叛了。這次我們即使不打襄陽,但下次呢?下次打襄陽,也許我們損失的不是三萬人,而是六萬人,十萬人,甚至可能丟掉洛陽,丟掉長安,丟掉社稷。」陳群反駁道,「叛逆們要殺我,要毀掉改制,要南北分裂徹底傾覆大漢,而劉表等人巴不得我們內訌,巴不得南北分裂,以便給自己贏得反攻的時間和機會。難道我們小心翼翼地避過這次叛亂,朝廷就穩了?叛逆們就改邪歸正了?」
「代價太大了。」荀攸說話了,嗓音低沉而悲慟,「當年他們借著誅殺董卓的名義,背叛了大漢,攻殺洛陽,導致社稷敗亡,今天他們又來了,他們再一次背叛了大漢。我真不明白,朝廷已經最大程度地滿足了他們的要求,為什麼還不知足?難道他們個人利益當真比社稷利益更重要?沒有了社稷,個人的財富和權勢從何而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如果他們懂得這個道理,大漢怎會有傾覆之災?」陳群嗤之以鼻。
「董卓之禍,距今不過七年而已,至今猶歷歷在目。」荀攸仰天長嘆,「前事不忘,後世之師,可惜……可惜……」
賈詡怒氣衝天,指著陳群還想痛罵,荀攸輕輕拍了拍案幾。「文和,算了……人死不能復生,或許早點把他們逼出來也不是壞事,大漢中興,總有人要付出代價。當年董卓進京,本意也是除奸閹,清君側,重振社稷,但結果呢?結果是誰把他逼上了絕路?董卓之禍就是前車之鑒,今天我們絕不能重蹈覆轍。主公對我等有再造之恩,這些危險,只能由我們來幫主公掃除。」
「河南尹立即換人。」賈詡長嘆,「命令顏良領河南尹,原河南尹司馬朗即刻回朝。叫顏良即刻起程,日夜兼程趕往洛陽,駐守八關。」
「命令吳懿將軍領弘農太守,拱衛京畿。」
「命令高順將軍領青兗兩州兵事,豫州牧鍾繇即刻回朝。如果發現鍾繇有謀叛之舉,無需稟奏朝廷,即刻誅殺。」
「呂布領豫揚二州軍政,如果豫州郡縣有人叛亂,無需稟奏,立即予以誅殺,絕不姑息。」
「命曾智、曾僕煦各率鐵騎急速趕到長安,戍守京師。」
「慢……」陳群突然打斷了賈詡,「以我看,這兩支援軍不要急著趕到長安,再等一等……」
荀攸臉色微變,心中不禁一陣戰慄。賈詡瞪大眼睛,幾乎要吃了陳群,「你還想幹什麼?」
「還有人沒出來……」陳群笑道,「不要急,千萬不要急……兩位大人態度硬一點,給我強有力的支持,這時肯定還有人要背叛……既然殺開了頭,那就不要留下後患,一次殺個乾淨。」
「長文……」荀攸搖搖手,「適可而止吧。」
陳群突然激動地衝到荀攸面前,大聲叫道,「要殺就殺乾淨,不要象董卓一樣自取死路。當年董卓如果狠狠心,把該殺的都殺了,何至於有敗亡社稷之禍?他最多不過象梁翼一樣做個驕橫跋扈的權臣而已,但現在呢?現在傾覆社稷的罪責都是他的,而真正應該承擔傾覆社稷之責的袁紹、曹操、劉表之流卻成了挽救社稷的英雄?告訴你,這個世道沒有公理,只有戰刀,誰的刀鋒利,誰贏了,誰就是公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殺」
屋內霎時靜寂,只有三位大臣急促的喘息聲。
南陽大敗,黃猗、陸勉舉兵叛亂,揮軍攻殺長安,一時間朝野震驚。
叛軍勢如破竹,連克商城、上洛、藍田三城,直逼杜陵,距離長安只剩下一百二十里了。
黃猗傳檄天下,列舉了陳群十八條罪狀,號召各地州郡共同起兵,討伐內閣總理陳群。
賈詡、荀攸、徐庶、陳群驚慌失措,一面命令河南尹顏良領一萬大軍進駐杜陵,阻擊叛軍,一面派司馬懿招撫叛軍。
公卿大臣們在朝議上爭吵不休。有的上奏彈劾陳群,叫他立即滾蛋,免得引發內亂,敗亡社稷;有的振臂高呼,要捕殺陳群,砍下他的人頭以平息叛亂;趙雲、張郃、吳懿等武將卻夷然不懼,要求徵調各地兵馬進京,平定叛亂,戍衛京師。
曾經的毒士賈詡猶豫不決,謀主荀攸茫然無措,兩個人一改往日的沉穩,遲遲沒有做出任何決定,甚至都沒有報奏遠在大漠的天子。至於傳說中在西域病重的夏王,那就更是不用說了。
荀攸的解釋是,如果強行鎮壓,肯定會禍亂關中。這可能危及社稷的安全,所以傾向於安撫,但安撫就要罷免內閣總理陳群,「我無權罷免內閣總理,只能奏請天子和夏王做出決定,因此這事不能急,要慢慢來,先勸勸黃猗、陸勉等人,一切以穩定為上策。」
朝廷的不作為激怒了主戰派大臣,趙雲在朝堂之上怒斥荀攸,睚眥欲裂。主撫派大臣卻興高采烈,一次次聯名上奏,要求即刻罷免陳群。
叛軍看到朝廷惶恐不安,氣焰非常囂張,開始向杜陵展開攻擊。
呂布急奏朝廷,叛軍捲土重來,再攻豫州。
三萬大軍在曹操的指揮下,死守魯陽、昆陽一線,幾乎與此同時,孫堅、孫策再次率軍渡河,呂布、周瑜親自指揮大軍阻敵於江水一線,戰況非常激烈。
呂布求援,希望朝廷能從洛陽調兵南下,先把士氣高漲的荊州軍打退。
荀攸徵求陳群的意見,是不是適可而止,但陳群一口否決,「告訴呂布,豫揚二州土地一寸也不能丟,即使十萬人全部拼光了也在所不惜。這一仗打完了,我給他錢糧,讓他再徵兵十萬。」
賈詡失聲驚呼,「長文,天子一旦下旨罷免了你的官職,那就什麼都晚了。不要玩火自殘了,還是即刻調兵平叛吧。」
陳群淡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以這顆人頭做賭,輸了,我認了,贏了,社稷則振。」
荀攸無奈,回書呂布,社稷安危盡在將軍一人之手,請將軍不惜代價,擊退叛逆,守住豫州。再書曾智、曾僕煦,平叛時機未到,等待攻擊命令。
卞秉告訴陳群,夏王要回京了,他最多能夠保證發生在中原的事情在十天之內不被夏王知道,希望他能儘快處理一切。
陳群仰天長嘆,功虧一簣。
長安,楊府。
長安這場風暴牽扯到各方勢力,大家蓄謀已久,就等著最後決戰一刻。南陽大戰本身是一場朝堂博弈,三萬多將士的性命最終換取的是朝堂權力的重新分配,但要到達這個目的,需要絕佳的機遇和精心的籌劃。北疆形勢的不穩定和夏王的病重就是千載難逢的機遇。這時朝堂上的武人為了自身利益,不得不做出選擇。選擇哪一方才能獲取最大利益?主掌大漢權柄的是夏王,然後才是天子。在夏王可能倒下的情況下,支持天子是唯一的選擇。天子和內閣總理大人已經水火不相容,皇權和相權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朝堂上的武人都要放棄陳群。
門閥世家們穩操勝券。只要天子回到長安,河東、關西兩地的軍隊就可以出動。此刻西涼鐵騎已經蓄勢待發,大戰隨時可能爆發,關中面臨生靈塗炭的危險。為了社稷的穩定,為了能以最小代價獲取最大利益,天子也罷,武人也罷,門閥世家也罷,只有互相妥協,而妥協的代價就是誅殺內閣總理陳群。
然而,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天子仍然在大漠,沒有返回中原的跡象;疾電鐵騎、蒼狼鐵騎也仍然在大漠;由西域返回長安的賈詡依然和荀攸穩在總參謀部,而陳群,依然安安穩穩的當著他的內閣總理。
楊彪茫然了,他看不清事情的發展趨勢。
正當楊彪一籌莫展的時候,跟隨天子巡視大漠的楊修回來了。楊彪喜出望外,親自出門相迎。
「孩子,我老了,不行了,早就想回到關西老家,但是……」楊彪在楊修的攙扶下,一邊緩步而行,一邊一語雙關地說道,「這裡有我的宗族親人,有我的門生故吏,還有我的很多老朋友,我捨不得他們啊。」
楊修抿嘴輕笑,「父親,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應該舊貌換新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激流勇退也是一件好事嘛。」
楊彪哈哈大笑,笑聲里有些苦澀,也有些悲涼。滿盤皆輸,滿盤皆輸啊。
「長安形勢危急,夏王在西域病重,陛下應該及時回京主持大局,不應該這個時候仍然逗留大漠。」楊彪停下腳步,「你說呢?」
「夏王病重?誰說的?此時夏王正和王妃們在西域欣賞異域風光,歡喜得緊啊還有長安形勢危急?」楊修抬頭看看湛藍的天空,笑道,「父親大人開什麼玩笑?長安很平靜嘛,有什麼危機?陛下,怕是永遠也不會回長安了。」楊修親昵地拍了拍楊彪的手臂,「父親,你放心地回去吧,長安不會有事。」
楊彪大驚,「你說什麼?」
楊修說道:「父親,夏王並沒有生病,那只是陳群他們放出來的假消息。還有,疾電鐵騎和蒼狼鐵騎都在司隸,你說長安會有事么?另外,天子讓我帶回聖旨,禪位夏王。他此生,將永遠留在漠北,不再回中原。」
楊彪呆立良久,默默地望著天際間的白雲。一股莫名的悲哀忽然從心底流出,慢慢浸浴了全身。
「我還能看到他嗎?」楊彪問道。
「也不可能了。」楊修的淚水滾了下來,「當陛下暗中把兩支鐵騎從大漠調回,一切都已經決定了,誰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楊彪緩緩閉上眼睛,一滴老淚悄然墜落。
疾電鐵騎和銀狼鐵騎突然出現在司隸,叛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顏良得到冀州援軍的支持,率領蒼狼鐵騎南下汝南,劉表大軍潰敗。
北疆軍圍攻宛城,郭援反水,保護著太史慈、文丑等人殺出宛城。
北疆軍攻破宛城,黃猗等叛軍將領自殺。
二十萬北疆軍南下攻擊襄陽,劉表不敵,在蔡瑁的保護下,退守當陽。荊州大將文聘、魏延、黃忠盡數重傷被擒。
陳群趁著曾炩回到長安之前的最後機會,大肆搜捕。在鐵證下,關中數十家門閥士族被牽連其中。
最終,七家主謀被滿門抄斬,其餘家族也有不少人被殺,其餘人被流放大漠。
據統計,在此次驚變之中,門閥士族被殺三千餘人,被流放的更是高達一萬人。
自此,關中門閥士族,除了馬氏、楊氏等少數幾家外,其餘紛紛土崩瓦解,關中門閥士族勢力就此一蹶不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