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報應(還有更新
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天下大定后,彼此都滿身疲倦,可如今正是春光無限好,誰願輕易辜負。定山順著千葉肩頭滑落的衣衫伸進手去,千葉輕輕一哆嗦,卻問定山:「我是不是強迫你了?」
定山不解,千葉道:「江山天下,我明明答應要站在你身邊,可現在卻不肯給你。」
「就算是你強迫,我也心甘情願,何況不是呢,我一直對你說,我不是想做皇帝。」定山捧起千葉的雙手,溫柔地吻過蔥蔥玉指,「讓你手染鮮血,此生在你面前,我不能再有半分驕傲。千葉,你沒有強迫我,即便將來強迫我做任何事,我也願意。再多的道理,再多的得失,也抵不過我愛你。」
千葉緋紅了雙頰:「楚歌對你說了?」
定山失笑:「這樣的情話,你以為我自己能想出來嗎?」
千葉撅著嘴,伸手戳了戳定山:「那你也不能用我的。」她扭過身子道,「你自己想不出好的來之前,可不許碰我。」
定山怔怔地,摟著千葉的腰肢說:「我怎麼可能想得出來。」
千葉轉身狡黠地一笑:「那就忍著?」
定山卻在手裡微微用了力道,感覺到千葉腰肢有反應,他低聲問:「你忍得住嗎?」
千葉掙扎著:「去換衣裳,一身的塵土,你也不嫌。」
這一鬧,初初醒了,小娃娃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千葉衣不蔽體,看著爹爹用力摟著母親,小小的人兒,竟然嘆了一聲,翻了個身去把屁股對著爹娘,千葉和定山都呆了,旋即便聽見千葉的笑聲從屋子裡傳出來。
這會子家裡還有好些人沒睡,彷彿都聽見了公主的笑聲,所有人都如釋重負,他們終於一起跨過了這道坎。
今夜的京城,百姓們似乎都能睡個踏實的覺,但也不乏惶恐不安夜不能寐的人,韓國舅一派的勢力崩潰於旦夕之間,皇帝今日已清查關押了一大批官員,那些曾經有所牽連收益的,也不知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最不安的,當屬國舅府上下,丫鬟僕人也罷,大不了重新賣了新的人家,可是韓夫人和姨娘姬妾們,已是個個兒都哭成了淚人,老爺犯下滔天大罪,她們一瞬之間從原本京城裡最驕傲尊貴的婦人,變成了階下囚,等待她們的命運若是死倒也乾淨,就怕求死不能,活著被糟蹋。
韓夫人一病不起,守在宅門外的侍衛雖然給派了大夫,可大夫說這是心病,言下之意韓府跨台了,沒有好的那一天,韓夫人也不會好,吃再多的葯,心神已損,如何救得回來。
家中僕人雖然尚有忠心的,還幫著照料,但那些姨娘們都收緊各自的錢財珠寶,怕門外的士兵隨時會進來抄家,其他丫鬟老媽子們也都各自收好了細軟,準備隨時離開。韓夫人一直對女兒說,她出入必須僕從如雲,可眼下皇帝還未定罪,連身邊的僕人就先拋棄了他們。
韓夫人身邊的近侍總算忠心,奈何現在誰也管不了誰,想要一碗熱茶都喊不應,她憤憤然出來時,正遇見二小姐過來,一把眼淚地說:「二小姐,您去陪陪夫人吧,大公子和老爺都不回來,這個家……」
「哭什麼,有什麼可哭的。」蘇醒后的韓越柔,精神有些恍惚,彷彿白天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可她閨閣里的丫鬟也沒剩下幾個人了,樹倒猢猻散,這會子都躲在一起,誰還來管她。她餓了,下意識地想出來找東西吃,走著走著,就到了母親這裡。
母親的房裡,桌上還有一盒點心,韓越柔便坐下吃了兩塊,邊上茶壺裡的茶水大概還是早晨或昨日的,畢竟昨天這個家,還是赫赫揚揚的國舅府。
「柔兒?」韓夫人醒了過來,看到女兒坐在桌邊。
「母親醒了?您餓嗎,這裡有糕點。」韓越柔又往嘴裡塞了兩塊,完全沒了平日里千金小姐的優雅貴氣,她好像只是想活著而已。
「柔兒……娘怎麼辦?」韓夫人哭了起來,傷心欲絕地痛哭著,一日之間,她失去了一切,丈夫和兒子也不知在什麼地方,可能已經都死了,她努力經營的一生,到此結束了。
「娘,別哭,你知道嗎,我從來沒見過季千葉哭。」韓越柔有些語無倫次,顯然依舊神情恍惚,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韓夫人怒道:「不要提那個賤人,柔兒,你爹怎麼樣了,你哥哥呢?」
韓越柔看著母親,卻問:「娘怎麼不關心我?」
「關心你?你……你不是在我眼前?」韓夫人虛弱地撐起身子,再次問,「你哥哥呢,繼業在哪裡?」
「爹爹逃走了,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哥哥被皇帝關了起來,也不知道會怎麼樣。」韓越柔說著,忽然痴痴地笑起來,對母親說,「娘,你知道嗎,千葉殺了瑾珠,她用那麼小的匕首,一下子捅進了瑾珠的脖子。那血啊,像泉水一樣湧出來,撲哧撲哧地往外涌……」
韓夫人渾身打了個寒顫,她不是覺得這景象嚇人,而是女兒整個人變得陰森恐怖,她下意識地往後縮,果然女兒撲了過來,抓著她的肩膀,想過去自己搖晃著她一樣搖晃著自己:「娘,她恨的人,她有本事親手殺了,可我恨的人,我連握刀的勇氣也沒有。祥泰他親手射殺了皇帝,殺了他的親生父親啊。您還記得您說的話嗎,您說季氏皇朝沒人了,錯了您錯了,季氏的兒女一個比一個厲害,我們家的,連一個腳趾頭都及不上。」
去找熱茶的近侍進門來,瞧見這情景,忙上來拉扯,著急地說:「二小姐您快撒手,夫人透不過氣了。」
韓越柔猛然鬆開手,自己也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她放聲大笑著:「可你們,只有我這樣下賤的女兒,只有韓繼業那樣的孬種,他竟然放了季千葉,竟然背叛了父親。成王敗寇,我提醒過他無數遍,可是他……」
「夫人!夫人!」下人大聲喊叫著,韓夫人又昏過去了,她求著韓越柔,「二小姐,去讓他們再給找個大夫吧,夫人這樣可不好。」
韓越柔卻冷笑:「又何必,讓娘活著受罪呢?」
第二天一早,新君升朝,登基大典且需日後隆重舉行,但群臣拜服山呼萬歲,新君地位已經確立。
這日早朝,昔日韓國舅通敵叛國的書信被容恆呈於朝堂之上,以及過去貪污受賄搜刮民脂民膏累累罪行,與謀逆犯上數罪併罰,下通緝令懸賞人頭,更命追捕的官員一旦發現蹤跡,就地正法。
聖旨從聽政殿一路送來,送到了國舅府門前,虛弱的韓夫人被帶出來聽旨,姨娘姬妾們也顫巍巍地跟在後頭,韓越柔依舊是一襲白衣,跪在母親身邊,可她的母親病得東倒西歪,也沒見韓越柔攙扶一下。
宣讀聖旨的官員,彷彿地獄的閻王,韓夫人是國舅的正室夫人,不論她曾經做過或沒做過,死罪難逃,白綾鴆酒立時送上來,韓夫人驚嚇得厥了過去,跪了一地的女人更是嚶嚶哭泣。
但皇帝雖然沒有對韓夫人手軟,一併韓氏旁系的子弟也連坐判了死罪,但是姬妾姨娘們,倒是逃過一劫,皇帝只將他們貶為庶民,京外者發送原籍,在京者驅逐出城,永不許入京。
唯一倖免的,是韓繼業兄妹倆,韓繼業因救助太后與蓮妃有功,將功贖罪,削去官職留京查看,這韓氏祖宅也依舊留給他,韓越柔交付他監管。8☆8☆.$.
宣旨的官員讀完聖旨,就對韓越柔道:「白綾鴆酒,夫人自選,半個時辰內,我就要回宮復命。」他一面說,大手一揮,無情地說,「立刻把人帶進去行刑。」
姨娘們躲過一劫,都不敢造次,聚在一起哆嗦著,看著那些男人把昔日耀武揚威的夫人帶走,韓越柔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不說求人放過她的母親,她好像已經先傻了。
裡頭的人用冷水潑醒了韓夫人,勸說無效后,便要動手灌她喝下鴆毒。終究是顯耀尊貴了一輩子的人,如何能受這樣的屈辱,掙扎之間,鴆酒被灑在了地上,施刑者怒了,便拿起白綾,逼向了韓夫人。
「夫人……」一聲痛苦的哭聲從裡頭傳出來,所有人都嚇得臉色慘白,韓越柔似乎清醒了一些,似乎明白髮生了什麼,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衝進內堂。
橫樑之下,母親的身體軟綿綿的吊在那裡,已經沒有了生氣,那臉上定格的猙獰,都是她死前的恐懼。
「娘!娘……」韓越柔終於意識到了切膚之痛,意識到她的娘離開了人世,失聲痛哭地癱倒在地上,一點點爬向她的母親,可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根本不可能把母親放下來,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娘死的那麼慘。
她不知道,十幾年前在太子府,年僅五歲的千葉看到類似的一幕時內心受到的創傷有多重,而她,代替她的姑母,得到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