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見:關於你的•嵐
一.再見:關於你的·嵐
北冥有鯤,南山有嵐,此嵐,吾嵐。
洛一白是我在大學時期關係非常要好的學長。他不僅外表出眾,還滿腹才華,為人有情有義。大學生涯乾的第一杯酒,嚼的第一顆檳榔,打的第一場魔獸,全謝他所賜,是這位傳奇老大哥帶領我潰敗索然無味的大學伊始。
十年裡的第一想,自然是他,還有那段「醉里挑燈看劍,只為忘斷天涯」的故事。老大哥大四那年選擇出國留學,徹底淡出了所有人的世界。關於嵐姐,2010年老樹咖啡一別,再無相見。有人說她結婚了,嫁了一個香港人,做了丁克一族。也有人說她去西藏皈依佛門了,絕念凡塵,了斷俗念。
故事已往,故人何在。
2009年
「聽說這批新生裡面來了個像周迅的小妹子,那叫一個漂亮!」體育部部長郭銘一臉興奮。
「哥們聽說這次老大要把咱幾個部長都分配下去做什麼助理輔導員,配合教官軍訓,說不定吶,近水樓台先得月!看誰先將「小周迅」拿下!」組織部部長宋毅趕來湊熱鬧,說得唾沫橫飛。
學習部長劉然然一臉鄙夷,忍不住嗆聲:「你們這哪是學長,分明就是一批餓狼在嗷嗷待哺!方主任這次怕是引狼入室,禍害無邊吶!」
「劉然然,你這話可不對。想想,與其肥水外流,讓其他學校的豬孫子把好白菜拱了,還不如內部消化。便宜那幫豬孫子,你家宋爺爺我第一個不幹!」
「宋毅!你個白痴,嘴巴放乾淨點!我還是你家劉祖奶奶呢!一幫木魚腦袋!一幫臭豬蹄子!」劉然然氣沖沖,漲紅了臉,扯著嗓子。
「嘿!怎麼還罵起人來了!潑婦,潑婦!果然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潑婦?竟敢說我是潑婦!宋毅,看我今天不撕爛你的賤嘴!」
劉然然原地炸毛,氣急敗壞地要拿宋毅「斬首示眾」的架勢。
宋毅不傻,知道這女人撒起潑來可是相當恐怖,兩腿一撒,灰溜溜落跑。
「他倆這對絕世冤家不在一起真是可惜。這劉然然,拋開「滅絕師太」的架勢,小模樣長得還是可以嘛。宋毅這傢伙也不是個什麼好鳥,大夥都看的出來劉然然對他,肯定有那麼點意思,他就偏偏裝傻,還處處刺激人家,活該找虐!」
「郭銘,既然你看得那麼透,要不……乾脆你把劉然然給收了。免得這位「滅絕師太」天天找茬,妨礙我們找「芷若妹妹。」
眾議紛紛,打趣話,挖苦話,不亦樂乎。
郭銘一臉受了驚嚇的表情,朝著一旁的外聯部長朱克翻了一個天大的白眼。
掐斷了手裡微燙的煙尾,余煙婉轉,洛一白緩緩起身。
來者,洛一白,文娛部長,天蠍男,愛好琢磨不透,就這樣。
「哥幾個都散了吧,明早方爹開會,別遲到了。」
「一白,這就散了?才幾點吶。走!哥幾個大排檔擼串去!」郭銘嚷嚷。
朱克幫腔道:「就是!現在還早著呢。再說了,指不定明天方爹安排哥幾個下去做助理輔導員,就沒那麼自在咯。」
郭銘振臂一呼:「鐵板韭菜煎雞蛋,常德鴨霸王,岳陽老字號燒烤,老三樣,走起!」
擰不過這對一唱一和的哥們,洛一白只能隨著一醉方休。
學校的夜貓子廣場是出了名的吃喝玩樂一條龍。
各色攤位五花八門,魚貫相依,煙花升騰,嘈雜百般,人間萬象。
「嘿!一白,巧了,要不要過來喝一杯?」
「一白哥哥!我這有位置,要不要一起?」
「洛一白,今天可逮著你了!趕緊的,十五二十走起!」
接二連三的「熟面兒」,一片聲色中,洛一白已自干十杯有餘。
大學三年,憑藉著「仗義」二字,洛一白攢了不少好人緣。
當然,也有棋逢對手的「死敵」。譬如:S大的楚天照。
楚天照,北方漢子,S大校辯論隊隊長,為人張揚。
人生吶,真是狗血到越討厭什麼就越招惹什麼。
「喲!這不是洛大部長嘛!今晚好雅興吶。」楚天照提起一瓶酒,不懷好意,「都說洛大部長酒量好,今晚哥們想瞧瞧,到底是我們北方漢子豪爽,還是你們南方兒郎海量!」
「楚天照,你自個兒的酒量,幾斤幾兩,也不知道照照鏡子。上個月省校辯論聯賽的慘敗,我洛哥還沒教會你什麼叫『敗軍之將,不足言勇』?」
「郭銘,你不過就是個狗腿子嘛!你家主子洛一白都還沒說話,你在這狗吠什麼!」楚天照身邊的幾個黃毛小子叫囂著。
「你算什麼狗東西,竟敢這麼說我!看你郭大爺我怎麼廢了你們這幫渣滓!」
郭銘一個箭步,腦頂火山爆發,揮著拳頭要大幹一場。
朱剋死命攔下,他太清楚當下敵我形勢,我方寡不敵眾。
雖然依舊面不改色,雲淡風輕,但兄弟受辱,洛一白想著是該出手了。
「楚天照,既然要喝,就定個規矩,輸了贏了,怎麼算。」
「還是洛大部長爽快!這麼著,簡單粗暴,拿『海量杯」來,我們十五二十,輸一局喝一滿杯,誰先吐,誰就輸。輸的人要當眾喊贏的人,十聲爸爸,怎麼樣!」
「成交!君子遊戲,勝敗認命!」
說起喝酒,可有來頭。
從記事開始,洛一白便被爺爺抱著嘗遍各式好酒,烈辣濃沖,爽快於喉,豪氣於胸。
周圍人群漸攏,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都等著看這次熱鬧大戰。
「一白,要不要幫忙?儘管開口!」
「早就看S大這群小王八蛋不順眼了,今兒個乾脆給他們來個下馬威!」
「就是,只要洛哥你一句話,看看誰才叫人多勢眾!」
「對!讓他們進得來,出不去!」
面對大家的一番仗義,洛一白心領,可這一仗,若是這樣取勝,定然是勝之不武,這斷不是他洛一白的作風。
「謝謝眾位哥們好意,我洛一白心領了。這次他們分明沖著我來的,君子自斷。再說了,別讓人家笑話我們以多欺少。
洛一白拍拍站在一旁怒氣未消的郭銘的肩膀。
「老郭,看哥們怎麼虐死這孫子。」
「一白,我等著收干孫子呢!」
洛一白與郭銘、朱克三人相視一笑,嘴角生風。
「老大,干翻他們!看他們以後還怎麼囂張!」對面的一幫龜孫子繼續叫囂。
一眨眼的功夫,海量杯已經上桌。
什麼是海量杯,參考大力神杯的尺寸。
兩側人頭攢動,吶喊震天。
「海嵐,你聽聽,那邊夜宵廣場好像挺熱鬧嘛!我們去看看吧。」
「可趙姐姐還沒來,小土豆怎麼辦?」
「哎呀,抱著走唄,反正趙姐姐一會兒來接小土豆看不到我倆,自然會打電話的,急什麼。」
「也是。走,小土豆,我們覓食去。」
茉莉拉著海嵐,一路笑聲,蹦躂著朝熱鬧處走去。
「一白加油!一白雄起!」一幫四川哥們搖旗吶喊。
「照哥必勝!照哥威武!」另一邊也是不甘示弱。
一輪,三輪,五輪,八輪,十五,二十!
一番殘酷廝殺下來,洛一白與楚天照已是相看醉眼,真是棋逢對手。
楚天照一臉淫邪道:「洛一白,現在立馬認輸,准你叫五聲爸爸。」
洛一白回應一個蔑視不羈的眼神:「誰爸爸,誰兒子,不一定!」
整個過道圍得水泄不通。起鬨的、鼓勁的,聲色嘈雜。
論酒量,楚天照也是箇中高手,但他今天註定要敗在洛一白腳下叫爸爸,不為別的,洛爺就是那酒罈子里煉出來的齊天大聖。
幾輪轟炸,洛一白已佔上風,對面楚天照漸漸微醺,眼色迷濛,醉在咫尺。不過那小子完全出乎意料,挺能扛,死命不松,他心知肚明,一松,就完了。
酒性萬分頑劣,洛一白很快也意識到,三輪之內,必須拿下,不然酒勁完全上腦,輸贏可能就是一瞬之差的事情。
楚天照搖搖擺擺,磕磕巴巴道:「洛一白,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機……會,立馬投……降,大叫一聲爸爸,饒……你不死!」
「老大,挺住啊!一定要干翻他們!」
「一白,那丫就快不行了!乘勝追擊!」
酒精瞬間沖腦,洛一白腦子裡一片翻雲覆雨,胃裡也是翻江倒海。
緊緊拽著桌角,十指恨不得摳出深洞。
洛一白與楚天照,兩對殺紅了的眼睛,怒目相視,酒氣衝天。
楚天照雙手死命撐著桌面,顫顫巍巍,一隻手沒扶穩,半個身子斜了下去。
周圍人群發出陣陣驚呼。
「老大!老大!挺住啊!」狗腿子們急了。
楚天照使勁渾身解數,踉踉蹌蹌又站正了,可氣勢已經完全不復存在。
此刻洛一白心裡非常清楚,再來一輪,最後一根稻草下來,他必死無疑。
「楚天照,咱倆接著來,大夥都等著你叫爸爸。」
楚天照強撐著身子,不斷的甩著腦袋,想清醒。
「小土豆,回來!快回來!」
突然人群里竄出一個身影,不偏不倚,直衝沖地朝著楚天照撞了上去。
一聲轟然,楚天照倒地。
「小土豆,你別跑!這麼多人,萬一被踩著了怎麼辦!」海嵐一邊苛責,一邊慌忙抱起小土豆。
她還渾然不知,這隻橫衝直撞的小狗,給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
「楚天照先倒了!楚天照輸了!洛哥大獲全勝!趕緊大叫十聲爸爸!」人群沸騰起鬨,一派呼聲。
「一白!你太牛了!楚天照這個龜兒子,以後非得夾著尾巴做人!」郭銘興奮極了,激動萬分,振臂高呼。
「不算!剛剛我們大哥是被一個妹子撞倒的,不是自己倒地,不算輸!」狗腿子們開始氣勢洶洶地耍起無賴。
「我去你大爺的!眾目睽睽,竟敢耍賴,看我不抽死你們!」郭銘的火爆脾氣一股腦的全涌了上來。
「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我朋友不是故意要撞你們的,我們的小狗竄了進來,她是想把小狗追回來。」
對方的一個狗腿子揪著個小姑娘出來發聲。
狗腿子叫嚷:「你看可都聽見了,人家妹子可是親口承認撞了我們大哥,我們大哥並沒有輸!剛才不算!」
洛一白望著眼前混亂的場景,卯足了勁清醒,望著對方陣營的狡詐嘴臉。
「怎麼不算了!倒地就算輸,我管你什麼原因!」郭銘怒吼。
「你們快放開她!有什麼沖著我來。人是我撞的。我負責!」
黑壓壓七嘴八舌的人群里走來一個懷裡抱著小狗的白色長裙姑娘。
人群里開始議論,大致都是在討論長裙姑娘的漂亮。
「這妹紙不就那個『小周迅』嘛,她這回可倒霉了。」
洛一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眼睛亮出了一道歐若拉般的微妙的光。
不僅僅是他,一旁的郭銘也是。
這次洛一白與嵐的初面。往後很多年裡,他總會時不時想起那晚,她眸子里萬束星光,與他怦然之心,交相輝映。
海嵐一臉從容地問:「說吧,讓我怎麼負責?」
「漂亮妹妹,今天算你倒霉。你撞倒我們老大,不管是不是故意,你就替我們老大喊對方十聲爸爸得了。」
人群里有人解釋道:「妹妹,他們兩邊在賭酒,誰先倒誰輸,輸的要叫贏的十聲爸爸。你這回兒,可是說不清楚咯。」
「海嵐,你別聽他們的,哪有這樣的事!」茉莉大喊,急得滿頭大汗。
「閉嘴!你再嚷嚷試試!」狗腿子恐嚇道。
「喊誰?」海嵐語氣平和裡帶點倔強,用目光掃視周圍,最後落在了洛一白身上。
「是你,對么?」
「我臉上寫著,爸爸,兩個字嗎?」
洛一白與嵐就這樣靜靜對視了十秒鐘。
「一白,算了。咱不欺負小妹妹。」郭銘在一旁求情。
「郭銘,你丫真是見色倒戈呀!」朱克打趣道。
「朱克!你小子別胡說,小心我連你的嘴也撕了。」
洛一白撐著最後一絲清醒,站直了身子,朝嵐走去。
郭銘想擋住去路,洛一白隨即擺了擺手,示意眼神。
迎著嵐望過來的眼神,他嘴角不禁揚起一道弧度。
面對面,洛一白能感受到嵐呼吸加速,她卻依舊故作鎮定,眉眼清高。
嵐撇了撇嘴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賭什麼,但我也懂願賭服輸這個道理,既然他們認為敗局因我而起,叫就叫,有什麼大不了的。」
正當嵐準備起聲,洛一白以迅雷之勢用指尖捂住她的唇。
低頭,細看一眼面龐道:「你叫,海嵐?我記住了。欠著。」
嵐忽然緋紅了臉,當時的她,才十八歲,如餘暉里驚嘆的一瞥嬌紅,渲染無聲,翩躚年少心谷。
「趕緊把你們大哥背回去,醒了跟他說,這次不算,我洛一白隨時奉陪!」
狗腿子們一開始還懵得很,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趕緊趕緊,把大哥背走啊,別傻站著啊!」
輸贏了了,戲也看完了,人群一鬨而散。
朱克趕緊湊上來納悶道:「就這麼便宜了那個龜兒子?」
此刻的洛一白,自然笑而不語。
茉莉和海嵐在一旁相互安慰,海嵐想回頭再望一眼,被茉莉拉著匆匆離開。
「看看,看看!眼珠子都要出來了。」朱克繼續打趣郭銘。
「『小周迅』果然名不虛傳,美人胚子,說是這屆校花,也不為過。」郭銘津津樂道,轉向朝洛一白瞧了一眼,「一白,你剛剛湊到她面前,說什麼呢?」
洛一白回應道:「讓她下次長眼睛走路。」拍拍兩人的肩頭,「走吧,折騰夠了,明天趕早。」
郭銘似信非信的樣子。
「走吧,你也傻了是不是,愣在這兒。」朱克一胳膊過去,拐著郭銘往前走。
「海嵐,剛剛跟你說話的那個,好像是校文娛部部長洛一白。」茉莉想起來在學校的榮譽牆上看到過照片。
海嵐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茉莉驚魂未定,繼續吐槽道:「剛剛的情況,真是嚇死我了。那幫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像是要把人一口吃了一樣!可怕!」茉莉回了回神,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海嵐,剛剛洛一白跟你說什麼呢?你倆湊得那麼那麼近。」
海嵐心裡咯噔一下,回應茉莉道:「沒什麼,就說了句,算了。」
「就這樣?這麼看來,洛一白算得上君子。」茉莉不禁讚許道。
「是不是君子,都與我無關。好了,我們快點趕回去吧,不然寢室阿姨就要讓我倆睡大街了。」
翌日,學生會行政樓。
方爹是誰,如果一個小世界非得有個扛把子,那他,絕對是。
五十齣頭,一身唐裝,一把逍遙書扇,面若彌勒。
「方爹好!」
「方爹氣色真好!」
「方爹,大夥恭候多時了。」
眾弟子皆起身相迎,以示恭敬,威望可見一斑。
方爹一臉和善:「大家都坐罷!」
郭銘向來心直口快,眯著眼笑道:「方爹,這次叫大夥來是有啥好事情嘛?」
方爹笑而不語,手扇輕揮。
「你們這幫鬼崽子,肯定是收到風聲了。沒錯,今年教官調度有限,校辦思考再三,決定從一眾學生會幹部里挑幾個幹將輔助教官軍訓大一新生。」方爹端起茶杯,小咽一番,繼續說道,「我思前想後,決定挑選以下人員作為軍訓助理教官。陳虎,你負責外語系大一三班軍訓輔助。瞿飛,你負責體育系大一一班軍訓輔助,康子林,你負責……」
左等右等,愣是沒等到自己的名字,郭銘心急了,趕忙追問道:「方爹,我呢?怎麼沒安排我呀!」
方爹豎著手指點點了,似笑非笑回道:「郭銘啊郭銘,就數你最猴急!平時不見你這般積極,這回怎麼倒自動請纓了?」
此時方爹時不時望了望洛一白,瞧著他神情自若,面如靜水。略吭聲,補充道:「還有兩個名額的安排,看把你急得。這兩個班比較特殊,是本屆大一的優培班,也是本次軍訓的重點培育班,校辦準備讓他們在軍訓結業大典上做標兵風采示範。一白,你帶藝術系優培一班,郭銘,你帶新聞系優培二班。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問題!方爹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郭銘笑得跟個孩子似的燦爛。
方爹腦袋微微一低,細問道:「一白,你呢?」
洛一白嘴角一揚,邪邪媚笑,乾脆利落回應道:「強將手下,豈有弱兵。」
「好!要的就是你們這股子勁兒!方爹我不問過程,只看結果。切記,一定要跟各位教官處好關係,要時刻輔助在側,你們是去做助教的,不是去做大爺的,如果讓我聽到有誰壞了規矩,亂了秩序,我定然嚴懲!各位,都聽明白沒有!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沒事兒就散了吧。」
「明白!謹遵方爹教誨!」
劉然然心有不甘,想著憑什麼都是男生去做助理教官,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慢著,我有話要說!方爹,為什麼都是安排男生做助理教官,我們女幹部也是能獨當一面的。再說了,他們這些男生指不定打著什麼歪心思呢……」
面對劉然然突如其來的質疑,方爹倒是淡定得很,笑面微微。
「然然,軍訓是什麼個滋味,你們都是過來人,未必不知?這烈日里站軍姿,大雨天滾泥地,苦得很哪。助理教官可是要陪著一道刀山火海練兵子的。你們女幹部自然有細活安排。輔助各位輔導員做後勤工作,一樣是重任。對了,你們的安排得等校辦潘主任指示,她會召集你們一一交代的。」
聽方爹一番苦心,劉然然倒是消了心火,嘻嘻笑道:「還是方爹好,懂得憐香惜玉。」轉而朝向郭銘一側,做著鬼臉,「哪像某些人,心術不正,不像個大老爺們。盡知道欺負女生!」
郭銘一眼就瞧准了劉然然在指桑罵槐,好不生氣,想起身理論,被一旁的洛一白一把按了下去。
「你們別在我這嚷嚷了,頭疼。好生做事,別惹亂子。都散了散了。」方爹一聲令下,大伙兒也都跟著散了。
劉然然和郭銘冤家路窄,各翻白眼,嫌棄萬分。
「各位同學,今天,我將為大家介紹我的助理教官,也是你們的學長,洛一白。從今天起,洛助教將陪同我們一起完成接下來的軍訓!」
何教官介紹完畢,隊伍里掌聲歡迎。洛一白一身抖擻,精神奕奕,邁著軍步走向何教官。
「助理教官洛一白報道!向何教官問好!」洛一白的小鋼炮嗓音一起,下面的女生堆開始略顯騷動。
「本以為教官已經夠帥了,沒想到助理教官更勝一籌!」
「想著我們藝術系舞蹈科男生本來寥寥無幾,現在可好,一下子來了兩大帥哥,簡直是不要太幸福!
茉莉驚喜道:「嘿嘿嘿,海嵐,你看,是洛一白耶!我們的助理教官竟然是他。」
海嵐朝人群里望去,果然是洛一白,他穿著軍服,陽光映襯下倒顯得有些瀟洒。
洛一白走向人群,忽然瞧見海嵐,嘴角壞笑,酒窩釀出一道暈眩。
面對洛一白突如其來的眼神,海嵐側過臉,迅速躲避。
無論何時,各個角落,都是洛一白望著海嵐炙熱的眼神,如海嘯席捲,如驚浪拍案,海嵐猝不及防,無處可躲。
烈日下站軍姿,跑大圈,匍匐過籬笆樁子。軍訓第一天下來,不少女生哭紅了鼻子,喊啞了嗓子,「玻璃心」們甚至嚷嚷著要回家,一片『凄慘』。
海嵐拖著疲憊的身子,一雙腳早已腫到麻木,豆大的汗簌簌而下,她連哼都沒哼一聲。
一旁的茉莉可是累慘了,一路抱怨道:「這哪裡是軍訓,簡直是來要命的!我老爸要看到這樣,可要心疼死了。」
海嵐望著茉莉早已扭曲痛苦的面龐,為姐妹心疼。
「沒事兒,我陪著你呢。今晚想吃什麼,我請客。」海嵐給了茉莉一個堅強又燦爛的笑容。
茉莉苦笑道:「海嵐,平時看著你嬌嬌弱弱的,沒想到這麼拼!教官都只讓你做50個蹲步,你非要做100個。這架勢,鐵人三項吶,姐們佩服!」
一個似熟非熟的身影走來。
「海嵐,前面那人……好像是……洛一白!」
洛一白抿著嘴走來,停駐在了海嵐面前,審視幾番,忽兒皺起了眉頭。
「就不知道好好照顧下自己?身子傷了,你負責?」
面對洛一白突如其來的責備,海嵐瞬間睜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洛一白遞給茉莉一包東西。
「拿著,有用的。」
茉莉搞不清狀況,傻乎乎地接過來,打開仔細翻看。
洛一白繼續朝海嵐靠近幾步,低頭側耳,小聲道:「你還欠著我呢,在還清之前,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傷著了。不然……」
海嵐趕緊退後幾步,面對洛一白二剛剛耳邊的一番炙熱,她又羞又怒。
「你要我還,我現在就還!」海嵐漲紅了耳根,賭著氣。
「你們在幹嘛呢!怎麼還不去食堂?」何教官半路殺了出來。
「何教官好!我們現在就去,那個……謝謝學長。」茉莉說是遲那是快,趕緊拉著海嵐逃離了現場。
「一白,今天辛苦了!走,一道兒去食堂吃飯去!」何教官盛情邀請。
洛一白望一眼海嵐遠去的背影,心想著,恭敬不如從命。隨教官一道去了。
「消炎藥、止痛藥、創可貼、防暑葯、腸胃藥、消食片、還有……姨媽巾!」茉莉一樣一樣念給海嵐聽,噗嗤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男生送女生姨媽巾呢!沒想到洛一白學長平時看著冷壞冷壞的,沒想到還是個暖男呀!」
海嵐的腦海里一直迴轉著洛一白湊近她耳邊細語的場景,出了神。
「海嵐,海嵐,海!嵐!幹嘛呢,聽到我說話沒有。」茉莉走到海嵐床前,竊笑,試探道:「趁著其他兩個姐妹不在,我問你,對洛一白學長,有沒有感覺?」
海嵐猛然抬頭望著茉莉,慌忙回應道:「瞎說什麼呢,我跟他,不熟,哪來的什麼感覺。」
茉莉繼續竊笑道:「你看看你,急什麼嘛。不過我可是看出來了,洛一白學長看你的眼神,壞壞的,但又暖暖的。反正,就是不一樣!」
海嵐臉色瞬間陰沉,低聲道:「他對我怎麼,那是他的事情。我和他那樣的公子哥比不得,沒有那麼多閑情風花雪月。茉莉,你是知道的,我媽病著,弟弟還小,我爸累了一輩子,就指望著我能學有所成,早點分擔家裡。」
「也是哦,想想你肩上的擔子,姐們也心疼。哎,人與人,真是不同命。」茉莉一臉憂傷,撫著海嵐的肩膀安慰著。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學習,力爭每期的獎學金,不給我爸學費負擔。」說完,海嵐深深嘆了口氣,速而立馬振作起來,「不想那麼多了,軍訓還得早起,茉莉,我們去洗洗睡吧。」
「走,海嵐,我幫你搓澡,讓你見識下我從我姥姥那學來的祖傳手藝。」
姐妹倆談笑風生,一掃之前的憂愁,歡喜著朝澡堂子走去。
晚9點,洛一白靜心在寢室看書,下半年的幾場過級考試直接關係著保研名額的獲取,即使是天資聰穎,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可海嵐的樣子,害羞的,生氣的,懵懂的,就像無數小人兒在洛一白的腦海里橫衝直撞,殺伐掠奪,腦細胞血流成河。
手機響起,諾基亞的專屬鈴聲襲來。
「一白,在幹嘛呢?趕緊出來陪我打場球,都快悶死了!」郭銘百無聊賴的召喚。
洛一白正好心緒混亂,坐立不安,立馬爽快答應。
跑道場上,月光下,就郭銘一個落寞的身影。
「一白,你可來了!我們哥倆好久沒比劃了,來,PK一場!」
郭銘將籃球投給洛一白,直衝沖地砸了他一個滿懷。
「你小子可別被我虐哭了,蹲在地上找洞。」洛一白鬆動筋骨,口吻霸氣。
兩人你來我往,一投一擋,一防一破,你追我趕,一場比拼下來,大汗淋漓。
一股腦兒,都癱坐在了地上。
「一白,聽說你帶的是『小周迅』那個班?」
洛一白喘著氣,擰著礦泉水瓶蓋,瞅了眼郭銘。
「沒錯,怎麼?」
「那可太好了,幫哥們一個忙,幫我要下『小周迅』的企鵝號唄。我……好像喜歡上她了。」
『噗』一聲,郭銘瞬間被噴了一臉唾沫水,洛一白嗆著了,大聲咳嗽。
郭銘趕緊起身,一臉無語。
「怎麼回事兒啊一白,你這嘴巴是機關槍啊。」
「你……當真喜歡『小周迅』?」洛一白冷靜問道。
「就第一次見著就喜歡上了,算不算一見鍾情。但一直還沒找著機會表白呢。」郭銘傻笑,摸著後腦勺,語無倫次。
洛一白一臉僵硬,悶不做聲,拍著額頭尋思著。
「一白,你倒是給句話呀,幫不幫哥們這個忙?」郭銘的急性子又上腦了。
郭銘蹲了蹲子,圍著洛一白,左右好話。
沉默許久,洛一白終於啃聲了。
「郭子,以往你要怎樣,哥們都隨你,讓你。可這一次,哥們不能讓了。」
「什麼意思?什麼讓不讓的?」郭銘一臉糊塗。
洛一白轉過臉望著郭銘,表情嚴肅認真,字字清晰道:「她叫海嵐,我的嵐。」
郭銘『唰』的竄起身子,漲紅了臉。
「你的嵐?難道……你也喜歡『小周迅』?哦,不,海嵐?」郭銘大驚。
洛一白仰起頭,望著天上月,思緒滿懷,猛著灌了幾口水。
「沒錯,我喜歡海嵐,真心喜歡,一種欲罷不能的強烈衝動。哥們,對不住,海嵐,我要定了!」洛一白語氣強硬。
郭銘不服,氣沖惱怒,一把將洛一白推到在地。
「你算哪門子哥們!非要橫刀奪愛!」
「郭銘!你冷靜點行不行!你是要跟我決裂嗎?」
郭銘將整瓶水一股腦的倒在臉上,試圖清醒。
彷彿是沉默了半個世紀。郭銘突然來了句:「一白,我倆是兄弟,既然是兄弟,有些話,本就應該攤開了說。這樣吧。下個月省高校籃球聯賽,誰拿了聯賽最佳,誰就跟海嵐好,如果我倆都沒拿,也就都放棄,怎麼樣?」
洛一白想著自己與郭銘,球技是旗鼓相當,本校也歷來都是聯賽最佳殊榮大戶。
除此以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洛一白點點頭,兩人握拳擊掌,一言為定。
「對了,你小子別近水樓台亂打主意,我可是會隨時盯著你的。」郭銘一臉無奈地望著洛一白,說著氣頭話。
「你第一天認識我洛一白嗎?」洛一白說著,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深嘆了口氣,看著郭銘氣吁吁的臉,「郭子,無論如何,這輩子,你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拍拍郭銘的肩頭,洛一白步伐略重地走遠了。
郭銘留在原地,悵然若失。皎潔月光,冷冷墜落。
「海嵐,洛一白學長送的姨媽巾果然是鞋墊神器啊,這一墊上,腳板子立馬舒服太多啦!」茉莉如獲至寶。
「嗯,是挺舒服的。你小聲點兒,別讓其他人聽見,笑話了。」海嵐豎著手指在唇邊,示意輕聲。
「全體列隊!整齊站姿!」何教官一聲令下。
洛一白從海嵐身邊經過,停頓了下,這一次,他沒有側過臉來看一眼他的嵐。
海嵐心裡猛地『咯噔』下,心裡琢磨著說不出的滋味:他就這樣走過去了,表情是那麼冰冷,前所未見的冰冷。
「接下來,大家反覆練習下剛才教的幾組動作。不會的可以隨時叫我和助理教官。
何教官話音剛落,一群女生便嘰嘰喳喳地湊到了洛一白身邊,各種撒嬌。
「學長,我有點笨,有個動作總是學不會,你教教我嘛。」
「洛一白!你就是洛一白學長對不對?我是你迷妹,軍訓后的學生會新生大選,我一定要進入你們文娛部!你等我啊!」
「學長!學長!這裡這裡……」
洛一白面對眼前的一片吵雜,僵硬一笑。
「你看看這些狐媚子,一個個,那叫一個騷一無二,咋不上天呢!看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茉莉嘴裡搗碎著,一臉鄙夷。
海嵐低著頭,摳著手指頭,心裡翻江倒海的,卻無言以對。
洛一白就在不遠處,他遊離在一群妹子裡面,不變的僵硬的笑意。
「海嵐你看看,這些不知廉恥的,一個個都快撲倒學長懷裡了!我要是孫悟空,非滅了這群妖精不可。」
面對茉莉的『實時播報』,海嵐更加心煩意亂。她終於忍不住望向洛一白的方向,翩翩少年,光芒萬丈。
可為什麼,任憑她如何望眼欲穿,洛一白始終沒有回應她的目光投擲。
之前還英雄救美,昨天還耳邊細語,怎麼到了今天,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
頭頂著火熱烈陽,海嵐伸手望了眼光刺,頓覺大腦一陣暈眩,身體顫抖。
「茉莉,你別念了。我不舒服,陪我去何教官那請假吧。」海嵐艱難地邁著步子。
「呀!海嵐,你臉怎麼這麼燙!」茉莉驚叫。
茉莉正想大喊何教官,一旁的海嵐瞬間應聲倒地。
隊伍里炸了鍋,亂作一團。
迷迷糊糊中,海嵐意識到自己是趴在誰的背上,背膀厚實,似有熟悉。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嵐兒,你別嚇我!我不准你有事!」
一陣暈眩沖腦,海嵐又暈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茉莉守在一邊。
一個陽光大男孩立在一旁,是郭銘。
「海嵐,你醒了,太好了!哦,忘記自己我介紹。我是郭銘,你學長,校體育部部長。那個……我聽你們助理教官說,你生病了,特……特意代表校體育部,慰問……慰問一下生病新生,以表……關心。」磕磕巴巴說完一大段話,郭銘如釋重負,長長地吐了口氣。
海嵐望了眼四周,沒見洛一白,默然有些失落。
「謝謝學長,費心了。」海嵐拖著微弱的聲音致謝。
「應該的,應該的。哦!對了,這是我們部大伙兒挑的花,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郭銘一臉羞澀地將花遞了過去。
茉莉接過花束,替海嵐再三致謝。
郭銘一直傻愣在一旁,痴痴地望著海嵐,渾然不自知。
海嵐瞧了眼茉莉,茉莉瞭然於心。
「這位學長,實在不好意思,海嵐她現在身子還虛弱,醫生囑咐要多休息,您……請回吧,謝謝你的花兒!」見郭銘沒有反應,茉莉走到他身邊,大喊了聲,「學長,海嵐要休息啦!請回吧,謝謝!」
郭銘被茉莉的叫嚷一下子驚醒了,一臉尷尬傻笑。
「額……好好好,那我就先走了,海嵐,你好好休息。」郭銘倉皇而走。
茉莉搖了搖頭,不解道:「海嵐,你說奇怪不奇怪,你只是個大一新生,也不是重要人物,校體育部部長還專程作為代表來看望你,這架勢,能不奇怪嘛!」
此刻的海嵐,哪還有心思考慮其他,她腦海里都是對洛一白的疑問。
忽然想起那個背膀,海嵐趕緊問道:「昨天背我的,是誰?」
茉莉口詞含糊,吞吐道:「那個……當然是何教官吶!他一把將你背了起來,趕忙往醫務室跑。」
海嵐瞧著茉莉表情有些別捏,追問道:「你確定是何教官嗎?那……他呢?」
茉莉嗤笑,繼續裝傻,撓撓後腦勺,回應道:「不然你希望是誰?他?是指的洛一白學長嗎?」
「茉莉,說實話,別賣關子了,你知道我在問什麼。再不說實話,我可真生氣了!」海嵐較真的表情真是亮了。
「好好好!說實話!昨天你一倒地吶,把我嚇壞了,都喊不出聲音了。可就在這時,洛一白學長沖了過來,他原本是抱著你的,但怕太陽刺眼,你難受,又一把將你背了起來。何教官跟其他同學留在原地,安排我隨你們來醫務室。就這樣咯。」茉莉的陳述清晰而簡明。
聽見是洛一白將自己背回來的,海嵐不知覺的心裡泛甜,笑意於臉。
「你瞧你,心裡樂開了花吧,你呀你,分明就是對洛一白學長喜歡著呢。」茉莉偷笑海嵐的小心思,繼續說道:「不止這些呢,洛一白學長一路喊著『嵐兒,我不准你有事!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出事』。我聽著那一往情深,真是不亞於瓊瑤阿姨的肉麻。」
「茉莉,快別胡說了,你以為在演電視劇嘛。」海嵐被逗樂了。
「沒錯!就跟演電視劇一般!嵐兒嵐兒的叫,我差點以為自己在看《孝庄秘史》的皇太極在叫海蘭珠呢!」茉莉哈哈大笑起來,根本停不下來。
海嵐忽然一臉嚴肅質問茉莉:「那你剛才為什麼要騙我是何教官將我背回來的?」
茉莉眯著眼,古靈精怪道:「還不是洛一白學長嘛,明明是做了好事,偏偏不願留名。是他特意交代,不讓我跟你說是他背你回來的。」
「好吧,我知道了。」海嵐語氣有些失望卻又倔強。
「明明是喜歡你的呀,為什麼洛一白學長突然打了退堂鼓一般。」茉莉搔首,一臉茫然,「不懂,實在不懂你們這些痴男怨女的世界。」
夜晚,迷濛中,海嵐聽見窗外有吉他聲,緩緩柔柔,輕盈悅耳。
她微微起身,茉莉在一旁的沙發上早已沉睡,白天的軍訓,也是累壞了。
順著吉他聲尋去,走廊盡頭是一個小天台。
銀色皎潔,月色如幕。
溫涼如墨的月光下,白衣少年坐在石板上,抱著吉他娓娓吟唱。
是洛一白,在海嵐世界里,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洛一白。
「你醒了,好些了么?」洛一白難得的溫柔。
「嗯。」海嵐咽了一嗓子,低著頭,若有所思。
洛一白繼續彈著吉他,時不時望一眼略帶嬌羞和悵惘的海嵐,眼裡淌著星光。
海嵐走近一步,壓著嗓子道:「謝謝你,背我來醫務室。這回,我又欠你了。加上之前的,怎麼還,隨你。」
洛一白沒有說話,撥弄著吉他弦弦,忽然問道:「聽過《愛很簡單》嗎?陶喆的。」
海嵐眨巴眼睛,默默點頭。
「會唱么?我彈琴,你來唱。」洛一白又丟給海嵐一個壞壞的眼神。
「不不不,我唱歌不好聽。」海嵐有些慌亂,立馬拒絕。
洛一白忽而停了手中的弦。
「不是說要還我么?這就是我讓你還的方式。」
海嵐第一次拿一個人如此沒有辦法,她朝著洛一白擠眉弄眼一番,以表達心裡無限的抗議和不滿。可她也只能乖乖地順從。
洛一白重新和弦,用眼色示意海嵐做好準備。
為了緩解緊張,海嵐閉上了眼睛。
開口第一聲,洛一白有些被驚艷到了。雖然沒有很多專業的發聲技巧,但海嵐的音色如其人一樣的乾淨、漂亮。
為了更好的配合海嵐,洛一白從石板上跳了下來,圍著她來回走步,認真伴奏著,兩人之默契,無懈可擊。
隨著一聲噴嚏,海嵐的歌聲戛然而止。
天台入夜風大,本就身子有些虛弱,海嵐有些受涼了。
洛一白立馬脫下白色襯衫,古銅色肌膚光澤堅毅。
海嵐下意識閃躲。
「別擔心,才洗過澡換上的,乾淨。」
由不得海嵐躲閃,洛一白霸道地將襯衫披在了她身上。
海嵐不敢抬頭,眼前是洛一白赤著身子,不遮不掩的。可低頭之處,卻偏偏瞧見洛一白腹肌閃爍。她不得不承認,一個好身材的男人,是性感的。
理智掙扎后,海嵐還是倔強的將襯衫扯了下來,塞回洛一白懷裡。
面對海嵐的嬌羞與抵抗,洛一白心火燃燒,一發不可收拾。
洛一白將襯衫扔到一邊,一步一逼近。海嵐瞪著眼睛,毫不示弱,可面對洛一白艦艇般的的胸膛,她不由得往後一步三退。
兩人博弈,洛一白畢竟是錚錚漢子,渾身霸氣,海嵐被逼到了牆角。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像小說里的女主角一樣,被人『壁咚』,海嵐近乎不敢呼吸。
洛一白仰著頭,深深吸了口氣,一手撐著牆,一手撩起海嵐的下巴。
「看著我。」洛一白近乎命令的口吻,卻暗藏著一絲溫柔。
海嵐被洛一白壓製得就快窒息。心一橫,揚起了頭,睜圓了眼睛望著洛一白。
「既然把我的心都掏空了,那為何還要留一副行屍走肉的皮囊折磨我!」洛一白哽咽嘶吼著。
那一刻,月光忽明忽暗,海嵐不經意瞧見了洛一白眼角壓抑著淚痕。
洛一白的淚痕刺痛了海嵐的心。
海嵐望著洛一白受傷的神情,不知覺地伸出了雙手,想要安慰這個令她心疼的少年的哀傷。
可這次,洛一白卻退卻了。他立馬回撤了身子,留下一個黯然神傷的表情,拿起地上的吉他,消失在無盡的月色里,風聲里。
兩個明明相愛的人,卻彼此苦衷,彼此剋制,彼此磨折。
海嵐的心也空了,空空如也,空空如也,空空如也……
「一白!」圖書館門口,郭銘叫住了洛一白。
洛一白與郭銘相視一笑。
「為什麼要告訴我?」
洛一白給了郭銘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昨天去看過海嵐了是么?」
「嗯,看過了,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
「行,人也看過了,該放心了吧。」
郭銘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洛一白的表情,那表情,絕了,五味陳雜。
「走,喝酒去!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誰是誰非的。」
「郭子,我發現你就一酒鬼,還非拉著我一起買醉不可。」洛一白吐槽郭銘。
夜宵廣場老地方,哥兩走一個。
一落座,郭銘便一口吆喝,叫了兩箱啤酒。
「怎麼著,今晚是要一心求醉了?」
郭銘苦笑,猛地點頭。
兩人一邊擼串,一邊狂飲,各懷心事。
幾巡酒後,郭銘有點飄,欲言又止的樣子。
「一白,你喜歡海嵐什麼?」郭銘迷濛著眼問道。
洛一白擱在手中的酒杯愣在半空中。
「喜歡她什麼?真無法具體形容,或許就是那句話,確認過眼神,遇上了對的人。」洛一白說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一白,說真的。哥們現在心情特複雜,特鬱悶。做兄弟這麼久了,從沒想過會因為一個女人跟你急。每每想起這事兒,心裡就跟螞蟻咬著似的,渾身上下都煎熬。」郭銘乾脆直接端起酒瓶子,一股腦的灌,一心求醉的架勢。
「郭子,今天就我倆,多的不說,喝個痛快!來!繼續!」洛一白聲音有些哽咽,紅了眼眶,他心裡的苦,真是苦到盡頭了。
「洛一白!咱倆又碰上了!」一聲聒噪。
老冤家楚天照不期而遇,後頭還跟著兩個小弟,耀武揚威的模樣。
其中一個小弟湊近楚天照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楚天照抖擻著滿臉橫肉,賊笑道:「洛大部長,聽說那晚,你是英雄救美了?」
「楚天照,你丫的閉嘴,一幫無賴之徒,還好意思在這丟人現眼!」郭銘一上來就是一股子衝勁,酒氣熏熏。
楚天照瞬間黑了臉。
「哪來的瘋狗叫嚷嚷,不知死活是吧!」楚天照的狗腿子小弟們惡狠狠回道。
洛一白將郭銘擋在身後,回應了狗腿子們一個狠狠的冷峻的眼神。
狗腿子們自然知道洛一白的厲害,瞬間低了頭,跟蔫了的茄子。
楚天照突然變了張臉,嘻笑起來。
「哎哎哎,咱們都是有素質的人,你看看人家洛大部長,多淡定吶!你們多學學,別瞎嚷嚷。免得別人看著,還以為我們欺負人呢!」
狗腿子們哄堂大笑。
洛一白壓根沒把楚天照放在眼裡,懟話道:「楚天照,你今兒個是又想找虐么?」說畢,扶起醉醺醺的郭銘,準備離開。
楚天照橫著身子一個前步,擋住了洛一白的去處。
「好狗不擋道!」洛一白斥吼了一聲。
「喲!洛大部長急了!你們瞧瞧。我得多厲害!」楚天照揚著一副萬年巨賤的臉,繼續嘚瑟,「聽說那天撞倒我的,是一個特漂亮的妞兒?叫什麼……海嵐,對吧。你倆還說悄悄話來著,怎麼,認識?不如……介紹給爺,讓爺爽一爽?」
此刻的洛一白,何止火山爆發。面不改色的將早已不省人事的郭銘安置好。
忽然猛地一個大轉身,洛一白狂暴怒吼道:「我去大爺你!楚天照,老子今天要廢了你!」
楚天照被洛一白打了個措手不及,狗腿子們一涌而上。
一群人扭打一地。周遭一片大亂,路人驚叫連連。
酒精沖頂,洛一白殺紅了眼,自小隨老爹學的散打自然不是蓋的。
狗腿子們嗷嗷叫疼,滿地找牙。
楚天照拚死護著腦袋,大喊:「洛一白,你瘋了是不是!」
「爺爺今兒個還就是瘋了!」洛一白怒火難遏,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啪!」一聲驚響。
只見一狗腿子拎著酒瓶子猛地砸向了洛一白的後腦勺。
洛一白後腦子瞬間血流如注,場面壯烈。
「殺人啦!殺人啦!」圍觀群人里驚呼起來。
此時,朱克叫了一幫兄弟趕來救駕,一路狂奔。
洛一白頓感天旋地轉,卻仍舊死死拽著楚天照不放,目光兇狠如血。
楚天照嚇壞了,臉色蒼白,望著眼前滿臉是血的洛一白,差點沒尿褲子。
「還不快拉我走!出人命了啊!」楚天照朝著一旁嚇傻了的狗腿子大嚷起來。
狗腿子們慌慌張張地連忙將楚天照從洛一白手下拽了出來,使出了吃奶的勁。
幾人連滾帶爬,倉皇闖過人群逃走了。
朱克扒開人群,見洛一白倒在血泊中,一旁的郭銘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任憑他怎麼叫,也叫不醒。
一幫兄弟分作兩批,一批留下來善後,一批追著楚天照逃走的方向而去。
面對洛一白的慘烈,朱克頂著滿腦門大若斗珠的汗滴,安排著兄弟們救援。
洛一白被背上了一輛計程車,直往人民醫院。
一夜心碎酒,一夜血腥風。氣血方剛的歲月里,愛恨情仇都是翻轉蜿蜒的炸裂。這種炸裂之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領會那種至死不悔的壯烈。
昏迷了兩天兩夜。洛一白靜靜躺在病床上,面若蠟白。
「哥,一白怎麼樣了?」
走廊上,朱克焦急的詢問著作為醫生的表哥。
「離要害只差分毫!險得很吶!還好現在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還得謹慎觀察幾天。只能說真是福大命大。」醫生表哥捏了把汗說道。
「謝謝哥,哥辛苦了!謝天謝地!」朱克激動萬分,抱著表哥一頓感謝,言語哽咽,「哥,待會兒我再去繳費,讓你費心了。」
「沒事兒,有什麼事兒,記得找哥。還有很多病人等著,先走了。」
朱克連連點頭,目送醫生表哥離開。
海嵐病好歸隊,早早來到軍訓場,環顧四周,卻不見洛一白的身影。
「助理教官呢?」海嵐詢問一旁的同學。
「洛一白學長這兩天都沒見人,何教官說是家中有事,請假了。具體的我們也不大清楚。」同學答覆道。
茉莉打了兩壺水,姍姍來遲。
海嵐趕緊拉著茉莉問話道:「洛一白,他……沒有來,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茉莉猛然反應過來,一臉委屈,立馬回道:「不是我不說,是……朱克學長特意找到我,不讓我跟你說,看他苦楚表情,怕是有難言之隱。」
海嵐倒吸了一口冷氣,一臉慘白。一種不好的預感乍現。
「茉莉,幫我跟何教官繼續請一天假,說我病情突然加重,回來自當負荊請罪!」海嵐一邊囑咐茉莉,一邊狂奔而去。
「喂喂喂!海嵐,你幹嘛去啊!」茉莉焦急呼喊,想追過去,卻眼瞧著遠處何教官竟然早早到來,只能作罷。
此時還沒幾個人影在場。
茉莉戰戰兢兢來到何教官面前,一臉膽顫。
「何……何……教官,海嵐她……」茉莉磕磕巴巴道。
何教官一頭霧水,不解地瞧著茉莉。
茉莉心想著,為了姐妹,刀山火海,死就死!
心一橫,開始了她的表演。
「何教官,海嵐她今早一來,又吐又冒冷汗,說是還很不舒服,殭屍現世都沒有她臉瓜子慘白吶!可您還沒來,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送她回寢室休息,再請示何教官……是否可以再讓海嵐休養一天……」茉莉一口氣憋足了勁兒,噼里啪啦一頓彙報。
何教官皺了皺眉頭,似信非信的樣子。
「那我現在就打電話,問問宿管老師,海嵐有沒有在寢室休息。」
說是遲那是快,茉莉一把抱住了教官的胳膊,委屈大喊。
「何教官,我們可是一群您的親信女兵呀,這點信任都沒有嘛!」茉莉眼珠子一轉,望著一旁的其他幾個同學,拚命使眼色,繼續忽悠道:「不信,您問問她們幾個,看看我說的是真是假。」
「你們,可都看到海嵐身體不適?說實話!」何教官一臉嚴肅。
幾個人都紛紛埋著頭,微微點頭。
何教官還是似信非信。
「何教官!」
眼前的竟然是郭銘學長。茉莉心裡暗暗想,他怎麼來了。
「何教官!是我,郭銘。」郭銘一臉鎮定。
「郭銘,你怎麼來了,是宋教官差你來有事兒嗎?」何教官臉色頓然輕鬆了些,拍拍郭銘的肩膀。
「哦,沒呢。是這樣的,何教官,跟您彙報下,今早兒我練早訓,跑步路過的時候見你們班一個女生,叫什麼,海嵐,差點暈倒在地,於是趕忙扶她回去休息了,這不,事發突然,也沒來得及跟您請示。現在負荊請罪。」郭銘頭頭是道。
何教官愣了幾秒,忽然爽朗一笑。
「原來如此,這些丫頭,說話含含糊糊,差點誤會了。」
郭銘隨即給了茉莉一個討好的眼色。
「謝主隆恩!何教官萬歲!」茉莉一頓瞎嚷嚷。
「行了行了!別亂喊!什麼亂七八糟。對了,記得要海嵐明天補張假條過來。」何教官黑紅著臉,交代著茉莉,作別郭銘。
茉莉百思不得其解,怎麼郭銘學長這麼巧趕來解圍。
原來,十分鐘之前的場景是這樣的。
海嵐一路狂奔朝著學生會政教樓,想看看洛一白在不在。
郭銘取了軍訓考勤表,從政教樓出來,兩人撞了個正著。
「海嵐,是你。」郭銘的反應有點呆木,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清清嗓子,望著一臉焦急的海嵐,關切問道:「有急事兒?需要幫忙么?」
海嵐欲言又止,目光若焰,她認出了眼前的人,是校體育部部長郭銘。可本能反應是她當下只想儘快知道洛一白身在何處。其他的人事,她來不及多回應。
若一陣婉轉青煙,海嵐從郭銘身邊掠過。
郭銘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忽然,海嵐想起什麼,又轉身跑了回來,略帶氣喘。
「學長,我想問問,洛一白學長今天來了嗎?」海嵐睜大了眼睛渴求回應。
郭銘突然面色凝重,遲疑了一番。可眼前是海嵐清澈若渴的炙熱眼神。
「洛一白他……他住院了。人民醫院,G座302室。」郭銘面色難堪。
「他怎麼了!為什麼會進醫院?」海嵐瞬間急紅了臉,轉而剋制情緒,繼續道:「謝謝學長。還有,有個不情之請,想拜託學長幫忙。」
郭銘望著海嵐,心也隨著她焦慮。想都沒想,滿口答應道:「儘管說,一定幫忙!」
海嵐急忙補充說道:「學長這是要去軍訓場對吧,我走得匆忙,來不及跟教官請假,留下茉莉一個人,我怕連累她。勞煩學長走一趟,跟何教官說,我身體不適,你臨時撞見,扶我回的寢室休息。」
郭銘連連點頭道:「明白了,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謝了,學長!我要趕去醫院找洛一白。再見。」
又是一陣風般悄然而去,海嵐身已遠,郭銘目送,轉身奔向軍訓場。
人民醫院G座302室洛一白的病房
海嵐風塵僕僕趕到市內的人民醫院,一路詢問,終於找到了洛一白的病房。
朱克站在病房外的走道上,打著電話。忽然看見海嵐來了,匆忙掛斷。
「來看洛哥,是么?」朱克鎮定地望著海嵐。
海嵐點點頭,一聲不吭。
「我知道你是誰,海嵐。」朱克一把將手機塞進褲兜,「進來吧,洛哥在裡頭。」
一進病房,映入眼帘的是病床上洛一白蒼白而無聲的面龐,白色繃帶厚厚纏在額頭,像是一團流雲。
「前兩天洛哥和郭子在夜宵廣場喝酒,碰見楚天照一檔子狗日的故意挑釁,當時郭子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不知怎麼地,洛哥自個兒就同他們打起來了。洛哥平時性格很是沉穩,再加上他的身份,一直比較克制。我覺著事有蹊蹺,找來幾個目擊者一問,方才知道,楚天照那龜兒子那晚竟然說……說……讓洛哥把你送去給他……給他爽一爽。洛哥這才當場翻臉幹了起來。楚天照他們人多,偷襲洛哥,一酒瓶子砸了上去,洛哥後腦勺血流如注,等我們一眾兄弟趕到時,那幫王八蛋早跑了。」
聽著朱克說著來龍去脈,海嵐始終一言不發,眼眶卻早已漸紅。
「報警了嗎?」海嵐問道。
「沒,洛哥早前有交代,若無命亡,絕不驚擾父母。如果報警,肯定把洛哥的父母牽扯進來。所以……不過我們已經找人去收拾那幫孫子了,他們理虧在先,也不敢妄動。」朱克回答得很是實在。
海嵐緩慢走到洛一白床前,默默坐下,靜靜望著洛一白的臉。
那一刻,她才正視了自己的內心:她是喜歡洛一白的。早在第一次混亂邂逅,與洛一白雙目相對,她就已經喜歡上這個帶著壞壞眼神,卻又君子風範的少年。
一見鍾情,是所有女生渴望卻又害怕的。渴望的是有個如意郎君能走進心裡,感受什麼是愛情的滋味,害怕的是年少的生命,承載不起太多情感的折磨。
海嵐想起了爸媽,想起了弟弟,想起那個等待她去救贖的家,想起自己肩上的擔子,想起洛一白若即若離的神情。此刻,或許只有天知道,她痛入骨髓卻無法自我救贖的錐心無奈。
「洛哥昏迷的這兩天,夜裡經常喚著你的名字,眼角泛著淚光。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洛哥,這般的痴痛。」朱克言語里儘是嘆息。
就這樣,海嵐靜默地守著洛一白,握著他的手,一刻都不曾鬆懈。
夜幕落下,郭銘趕來醫院看望洛一白。
一進門,瞧見海嵐握著洛一白的手,靜默情深。郭銘感覺心揪著疼,他立馬退了出來,恍恍惚惚地鑽進樓梯口,點上一支煙,努力平復情緒。
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海嵐白天軍訓,晚上就來醫院照顧洛一白。
這一切,郭銘都看在眼裡,情緒五味雜陳。
轉眼間,為期半個月軍訓結束了。海嵐所在的班隊,也眾望所歸的獲得了「最佳模範班隊」的榮譽稱號。
晚上,校辦組織歡送宴,歡送教官。席間,大家相擁一團,回味一路酸甜苦辣,哭笑一片。
何教官在台上代表所有教官致別離詞。海嵐被大家慫恿著捧著一大束花上去,獻給最尊愛的何教官。
郭銘突出從人群里竄了出來,踉踉蹌蹌,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搶過台上的麥克風。
台下有人要上來勸阻,何教官卻揚揚手,示意大家退下。
「何教官,我最尊敬的何教官!對不起!搶了你的話筒。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就一分鐘。我呀,今天有些話非得說出口,再不說估計以後也很難有機會了!」郭銘漲紅著臉,面向一旁的海嵐,大喊一聲,「海嵐!我喜歡你!請做我女朋友!我郭銘保證,這輩子都會對你好!就對你一個人好!」
茉莉在台下瞬間石化,一臉驚恐。
台下人群愣了三秒,頓時紛紛起鬨,掌聲、口哨聲、呼喊聲,不絕於耳。
大家都在等著海嵐表態,特別是郭銘,緊張得大汗淋漓。
「郭銘!你個王八蛋!你喜歡她,我怎麼辦啊!你真是個曠世奇葩王八蛋!虧得我這麼喜歡你,還喜歡了這麼多年!」半路殺出個劉然然,踉踉蹌蹌地拎著酒瓶子就是一頓叫嚷。
人群開始騷動,議論紛紛。
劉然然的姐妹團實在看不下去,集體發難。
姐妹甲:「郭銘,你還是真是個絕版王八蛋!然然哪裡比那什麼啥的差了?」
姐妹乙:「就是!郭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鳥樣,然然能看上你,你祖上三代應該燒高香,最好是現場再即興來一段感謝天感謝地的歌。」
郭銘急了,甚不耐煩這一幫無幹人等指手畫腳,他硬生生地回道:「劉然然!你丫的有病去醫院啊,別在這兒瞎摻和!」
此刻台上,何教官一臉尷尬癌,海嵐情緒複雜。
人群里忽然一陣高呼:「渣男!腳踏兩船,人人得而誅之,大家揍他!」
只見一群人黑壓壓地湧向郭銘,郭銘嗷嗷叫,教官們傻了眼,現場一片混亂。
朱克撥開人群,氣喘吁吁出現在海嵐面前。
「洛哥不見了!」朱克喊道,急如熱鍋螞蟻。
海嵐手裡的捧花砰然落地,睜大了眼睛急切問道:「一白,他醒了?」
朱克平復情緒,壓著嗓子,繼續道:「今早你們走了后,洛哥突然醒了。表哥給做了各項檢查,指標一切正常,只是洛哥當時還有點虛弱。我趁著洛哥清醒,把這段時間你來照顧他的事兒都交代了。洛哥就問我,你去哪兒了。然後非要我帶他來這兒,說是想看看你,順道和何教官道個別。」
「他來了,為什麼不到我跟前。」海嵐眼眶通紅。
「我跟洛哥到場的時候,不正好撞上你跟郭子這出嘛!洛哥表情凝重,一言不發,我還來不及回神,他就不見了!」朱克一聲三嘆,一五一十交代。
海嵐悲從中來,她能想象,當時的洛一白,無所不能的洛一白,瀟瀟洒灑的洛一白,當時該有多無助和絕望。郭銘和她,一個是深海藏淚,一個是硃砂烙心。
來不及多感慨,海嵐橫衝人群,直奔而去。
「這一個個,都喜歡玩消失嘛!」朱克一臉納悶,唉聲嘆氣一番,喊道:「等等我啊!」
來到醫院,病房裡洛一白的床位已經空蕩蕩。
一個護士端著藥瓶路過瞅了眼。
「你們找誰?」
「您好,請問您看到洛一白了嗎?」海嵐趕緊追問。
「他啊,你們來之前辦了出院手續,走了。」
「走了?真走了!」朱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海嵐突然冷靜下來,深沉問道:「朱克,一白最有可能去哪裡?」
「去哪裡?我也不知道啊。這會兒腦子都亂出棉花了。」
朱克一說完,轉身想跟海嵐商量辦法,卻不見了她蹤影。
來不及多想,朱克趕緊沖了出去尋找海嵐。
路邊,海嵐焦急地在攔車。
朱克一把拉住了海嵐。
「都說了等等我啊!」朱克又是一陣氣喘吁吁道,抹抹額上的汗,拿出手機,點出一個小地圖,「洛哥之前一直說想去雲南的這個地方,去那找找吧,也只能碰碰運氣了。」
「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洛一白,我有太多話還沒有親口對他說。」海嵐的臉上,掛著星光淚痕。
夜風微涼,涼薄入心。
朱克看著對面的海嵐,涼風中雙手抱懷,黯然神傷,說不出的悲戚。
「我跟你一起去找洛哥吧!」朱克自告奮勇。
「朱克,這一次,讓我自己去找他吧。郭銘那邊還需要你留下來幫襯善後,我相信一白也會這樣想的。」海嵐語氣堅定。
朱克極不情願地點點頭,但也只能應聲好。
朱克幫海嵐攔了車,海嵐作別朱克,一路先殺回學校,收拾東西,再交代下茉莉。
「海嵐,你真要去找洛一白學長啊?你一個人,我壓根不放心吶!」茉莉一驚一乍地嚷著。
海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淡定回應道:「我心意已決,不找到洛一白,我就不回來了!」轉過頭認真望著茉莉,「茉莉,別擔心,我知道如果顧好自己,放心吧。學校這邊你幫我招呼下。」
「軍訓好不容易結束了,換來一周休息,你非得這樣折騰自己。唉,所謂愛情,真是:刀山火海,皆為雲煙。」茉莉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感嘆。
「好了,別貧嘴了,我會順利返程的。」海嵐笑道,給了茉莉一個感謝眼神。
茉莉突然猶猶豫豫起來,小聲說道:「對了,海嵐,你走了后,郭銘死命衝出人堆,瘋了似的衝出去,還大喊你的名字。」
海嵐就「嗯」了聲,依舊認真的收拾東西,對於她而言,郭銘是可以拜把子的哥們,而洛一白,是她心上的明月光。
收拾好罷,海嵐與茉莉擁抱作別。
「海嵐,有事一定要給姐們打電話,別忘了啊!」
聽到茉莉在背後哽咽呼喊,海嵐鼻子一陣酸,爾後腳步堅定,大步向前。
海嵐心裡虔誠默念:洛一白,你一定要等我!
列車駛向一種可能,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捧上一顆奔赴千山萬水也要求得一個答案的炙熱之心,是李嵐對洛一白毫無保留的徹底投降。
1628公里之外,雲南之隅,一個名叫安寧的溫泉小鎮。
李嵐踏上鬆軟的土地,感受著來自全鎮78%森林覆蓋所散發的古樸與清新。
是的,這是一白會喜歡的地方。這方水土淡然、寂靜、明朗,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的與世無爭。
心之迫切,顧不上舟車勞頓的艱辛,李嵐照著旅遊地圖開始一個個旅館詢問過去,她堅信洛一白也會在某個小巷露台等她到來。
黃昏漸曉,朱紅頂屋檐光暈渲染,迷濛裊裊。
走廊盡頭,洛一白輕輕扣上房門,黑色鴨舌帽下若隱若現的俊朗輪廓。
「小夥子,去鎮上轉轉?」旅店老闆是位本地人,一位精神矍鑠的慈祥老人。
洛一白揚揚帽檐,點點頭,微微一笑。
老人斜靠著窗邊的長檻上,不緊不慢的點上一支自己卷的煙,悠然自在地吸吐著煙火,表情若有所思。
洛一白被這種歲月的寧靜感染著。
「老爺子,能賞支煙么?」洛一白側身坐下,禮貌有度。
老爺子睜開微微眯著的雙眼,一聲笑呵,從口袋裡取出煙絲來卷,手法嫻熟。
「你們年輕小伙一般抽不來,這老煙吶,沖的很,喉嚨里就跟火燒了一圈。」老爺子說著一邊將捲煙遞給洛一白。
點燃,洛一白深了一口,淡然地吐出一圈濃白。
「小夥子不錯嘛,看來也是經了世事的人。」老爺子依舊微閉著眼,意味深長,「看樣子是心裡有個喜歡得很的姑娘。」
洛一白執煙的手忽地一抖,落寞地望著前方。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愛上了一個姑娘。她善良、漂亮、賢惠,就像天山上的一朵雪蓮。」老爺子彈彈手中的煙頭,眼裡思緒無限,「可是,有天她卻突然不見了,只留了封信,信里說,這輩子當她嫁過我了。她這一走,把我的魂魄也帶走罷。」
「所以您就找到這兒來了?」洛一白不禁唏噓問道。
「有人說在這兒見到過她,我找了過來,這一來,就是半輩子。可她人終究沒見上一面。我想她呀!夜夜晚晚的想,夢裡都是她的模樣。」老爺子捲煙的手微微顫抖,語帶哽咽,「後來她老母親臨終告訴我,她是得了怪病,不想拖累我,也就自己去了。」
黃昏餘光忽明忽暗,洛一白清晰看見老爺子斑駁的臉上老淚縱橫。他深呼吸著,平復著自己壓抑的情緒,雙手拂面,眼裡血絲通紅。
他終於正視了自己心,是的,他想李嵐了,歇斯底里的想,那個讓他輾轉反側,心焚似火的女人。此刻的洛一白,心潮翻湧,不動聲色。
一個猛烈起身,洛一白朝房間奔去,利落收拾好背包。他很確定自己的心,不想變成第二個老爺子。
「老爺子,鑰匙擱您手上了,我有急事,先走了!剩下的押金您老留著。」洛一白交還房門鑰匙,與老爺子匆匆作別。
小鎮黃昏還剩最後一束光亮。
「小夥子趕緊的!最後一班車吶!」班車大姐叫喚道。
洛一白一躍跳上古舊三輪車。發動機轟鳴,車棚內坐滿了人,晃晃蕩盪。
車速不快,洛一白半蹲著在最邊上的,扶著擋板,靜靜望著車棚外。
行了一段路,一輛三輪車從一旁馳過,洛一白晃了一眼,突然瞳孔放大,立馬將頭探出棚外。
沒錯,反向開去的那趟車尾上,坐著的正是李嵐!
此刻李嵐也發現了洛一白,她興奮地從地上立馬躥了起來。
四目相對,眼神里迸發出了萬道星火,是她!是他!
沒有一絲猶豫,兩人同時從車上一躍而下。
兩車上有人驚呼,司機大叔緊急剎車,班車大姐被嚇得罵罵咧咧。
還好車速不快,兩人落地滾了一身塵,顧不得什麼,起身飛奔向彼此。
洛一白一把將李嵐摟進懷了,屏住呼吸,紅透了眼眶。
李嵐在洛一白懷裡強烈感受著思念的窒息,心跳得生疼,任憑眼淚傾瀉。
想起自己連日來的種種心酸,李嵐立馬掙脫洛一白的懷抱,一上來就是一耳光,『啪』!一聲,格外刺耳。
「為什麼要走!」李嵐嘶吼,「說話!」
『啪』!又是一聲。李嵐憤怒地望著眼前一聲不吭的洛一白。
「你啞巴啊!倒是說話啊!為什麼要走!留我一個人!」李嵐升級嘶吼。
『啪』!第三聲,巴掌重重落在洛一白臉上,心裡。他依舊一言不發,血紅的眼裡淌下滾燙的兩行淚,悲痛無聲。
一巴掌接一巴掌,李嵐瘋一般扇在洛一白煞白的臉上。
發泄到最後,李嵐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洛一白含著淚俯身,死命抱著李嵐,額頭到脖子,爆滿青筋,渾身戰慄,任憑李嵐在懷裡瘋狂捶打。
溫泉池裡,兩人靜默無聲,默閉著眼。只見暖煙裊裊,周遭亦是悄無聲息。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要離開。」海嵐平復了情緒坦然問道。
似曾相識的月光皎皎,洛一白一言不發,他悄然睜開眼睛,望向一旁的海嵐。
這張無暇的面龐,精緻、柔和、清雋、雲淡風輕。
未聽到洛一白的回應,海嵐抿了抿嘴。
「我就想聽一句……」
沒等海嵐說完,洛一白撐開堅實的手臂,雙掌下壓,一個強攻的火熱的吻襲來,沒有絲毫猶豫,進擊得如此徹底而洒脫。
舌尖初碰觸的一秒,電石花火,激蕩熾烈。
洛一白憑藉強大的男性荷爾兵臨城下,此刻的海嵐,下意識倔強抵抗一番,卻最終淪陷在此般意亂情迷里。
從溫泉池一路吻到房間里,不過短短一分鐘,兩個年輕的靈魂糾纏著、迷離著,早已跨越了命運的山河大海。
純白的床面,洛一白瘋狂霸佔著李嵐每一寸光潔如雪的肌膚,指尖劃過之處,柔軟而溫熱,電流般流淌。
紅潤火燒的臉頰,李嵐克制地壓著急促的呼吸,低沉起伏。
「我要你!」洛一白扶著李嵐清晰而美好的面龐。
「你會娶我嗎?」海嵐深情望著洛一白。
洛一白停住了,眼眶漸紅,忽而緊緊摟住李嵐。
「從此以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洛一白的家!」洛一白無比認真地哽咽道。
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滴落在李嵐動容的臉頰上。
兩具緊抱的身軀,一起顫抖著。
洛一白滿面淚光,在李嵐耳邊一遍又一遍用情至深地呼喊著:「嵐兒,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李嵐強忍著抽泣,任憑眼淚無聲留下,她終於等到洛一白堅定的愛的回應。
再也無法抵擋內心翻湧的炙熱。那一夜,那種撕裂的生疼,刻骨銘心。
聽者:「那他倆最後在一起了么?」
說者:「知道第二天都市新聞報頭版是什麼?」
聽者們使勁搖搖頭。
說者:「大學生為情所困,醉酒命喪無名河。」
聽者:「洛一白死了?」
說者淡淡地搖搖頭。
說者:「死者叫—郭銘。」
聽者們一片嘩然,陷入無限唏噓。
說者:「郭銘的死帶來的痛不欲生的愧疚,讓兩個最相愛的人,最後變成了最無法彼此面對的人。」
聽者:「好可惜哦!原本還以為是個好結局。」
說者:「洛一白留給李嵐一封信,從此音訊全無。」
聽者:「那李嵐呢?」
說者:「那以後,李嵐就轉校了,因為是保送生,所以轉學很順利。轉眼間,都十年了,就像夢一場。」
聽者們婉嘆。
「茉莉,有人找你!」茶室外有人傳話。
說者面帶笑容,從容起身,「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茉莉。有緣再見。」
再見,洛一白
或許你也愛過,
一個,
你本想拒之千里的,
某個人。
繁星若河,
流螢若火。
隔岸觀望的,
縱然是乾柴與烈焰。
此生不復的,
始終是飛鳥與夢魚。
一白,
我時常在夢裡撫過你荊棘般的須絡。
一白,
我時常在白日筆畫著你星辰似的眉眼。
一白,
我可能再也無法像愛你一樣,
虔誠地將自己貢上,
在九塵之上逍遙愛恨。
一白,
你說過帶我遠走,
你說過不再離去,
可這一次,
你終於還是食言了,
就像少年信誓旦旦說著不再嚮往自由。
一白,
我多想隨你而去,
赤足與黃昏賽跑,
散落在風中的星星點點,
都是年少最純粹的愛慕。
一白,
此生以後,
我最怕聽,
我愛你,
這三個字,
足以在我的全世界,
毀天滅地。
薄暮冥冥,
點水化冰,
相忘江湖。
再見,
洛一白。
嵐
2016年春
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