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1)

退婚(1)

退婚(1)

宮長訣斂眸,既然這是她的夢,就該讓她來主宰,她絕不會再讓這一切發生。

宮長訣道,

「好,讓我去會會。」

花廳中,一個穿著極花哨綾羅綢緞的衣裳的婦人在廳上坐著,端起茶杯,嘴裡喋喋不休,

「宮夫人,不是我說,兩邊和和氣氣地退婚對雙方都好,何必如此執拗呢?」

左氏坐在主位上,將茶杯重重一放,

「當年低聲下氣要同宮家結親的是你們,如今趾高氣昂要退婚的也是你們,你們可曾將我宮家放在眼裡?「

左氏眉目嚴肅,繼續道,

」那時孟家家主不過是騎郎,哪有如今的奉常之位?現如今,孟家爬到了奉常的位置上便要退婚,可曾想過當年求著宮家幫忙洗脫冤屈時的低聲下氣,當年,我宮家又是如何奔波忙碌替你們周旋的,難道你們都忘了?現如今你們過得好了倒來說退婚了,難不成你們不知道被退婚的女子是何下場?這不是將我的女兒往火坑裡推嗎?」

婦人笑,

「宮夫人,消消氣,如今我來不就是想要和您好好談談嗎,只要雙方和和氣氣退婚,哪來的往火坑裡跳這一說,這樣對雙方都好,也不至於叫宮小姐失了體面不是?」

左氏道,

「一派胡言,但凡是退婚,哪有會讓女方不失體面這一說,你們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宮府退婚,豈非是叫我的女兒顏面盡失,叫外面的人都以為我女兒德行有虧?」

宮長訣被路上的石子絆倒摔在地上,梳妗忙扶,宮長訣抬起手,手上幾道划痕,鮮血緩緩流出來。

宮長訣怔住,用手指撫過傷口,

血?

這血…是真的,她是真的在流血,她也真真實實地感覺到了疼痛。

她明明死了,怎麼會流血,怎麼會?

難道——

宮長訣站起來,環看四周,亭台樓閣,雕樑畫棟,一行鳥兒呈大字形從天上飛過。

周圍一切與現實完全重合,她明明死了,就算是死後的幻境也不該如此真實才是。

她一個死人,會流血,會疼痛。

難道她不是來到了死後幻境,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真實的世界里?

難道……

宮長訣看向自己的雙手,血仍在流著,

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

她回到了宮家還沒有覆滅,她還沒有名聲盡毀的時候。

梳妗忙用手絹包住宮長訣的手,

「小姐,咱們還是別去了,奴婢給您找府醫來包紮一下吧。」

梳妗抬頭卻見宮長訣笑著,眼淚卻不停地流下來,梳妗忙道,

「小姐,您怎麼了,是很疼嗎?」

宮長訣搖搖頭,笑著,

「不,我是太開心了,我一點也不疼,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梳妗忙將手絹綁了個結,

「小姐,咱們不去了,您別這樣,奴婢心疼。」

梳妗又拿出一塊帕子替宮長訣擦著眼淚。

宮長訣握住梳妗的手,

「不,我要去,我必須得去。」

宮長訣抬手擦乾了淚痕,既然她回來了,她定要要將她曾經受過的屈辱一一奉還,保護好自己和宮家,絕不像前世那般懦弱無能。

婦人笑道,

「宮夫人這是哪兒的話,哪有這麼嚴重呢,等我孟家與你們宮家退親之後,定要替宮小姐介紹一樁好婚事,宮夫人您還是早早同意了吧,別弄得到時候兩邊都難看。」

左氏道,

「荒謬至極,我宮家不會退婚,更勿論要你們尋找下家,你們孟家竟然說得出這種話,果真是喪了良心,我宮家是將門,從開朝以來便是朝廷重臣,你孟家是什麼東西,我宮家的女兒若不是同你們訂了親,只怕如今提親的人會踏破了門檻,哪有你孟家說話的份兒?」

宮長訣站在門外,聽著孟家姨母和左氏的對話,只覺得怒火中燒,噁心至極。

當年孟家雖代代做官,卻也不過是小官罷了,孟家家主偶然間認識了宮長訣身為太尉的父親宮韞,便一直緊緊地跟在宮韞身後。

後來孟家出了事,又覥著臉來求宮韞救命,宮韞見孟家確實是冤枉的,便奔走忙碌救了孟家。

孟家脫險,卻因此對宮家之勢多了覬覦,故而盯上了宮長訣,想要借宮長訣與宮家聯姻,好與宮家死死地綁在一起,藉此平步青雲。

那年宮長訣還小,分不清喜歡不喜歡,只以為喜歡是一個稀疏平常的詞語。

孟華文將她偷偷帶出家門,帶她去吃從來沒有吃過的小吃,玩沒有玩過的玩意兒,整整一天未歸。

後來,宮家和孟家的人終於在小巷子里找到兩人,當時,孟華文正拿著一串糖葫蘆誘她,

「長訣,你想吃這個嗎?」

宮長訣拚命地點頭,

「想!」

孟華文笑,

「想的話就要說喜歡我,知道嗎?」

宮長訣點點頭,懵懂道,

「孟哥哥,長訣喜歡你。」

下一秒,孟華文卻將她攬入懷中。

這一幕恰好被宮長訣的母親左氏看見,又有孟家的人在場。

孟家的人一點也不驚訝,只是一直在說什麼天作之合,又說孤男寡女單獨相處了一天,既然兩個孩子有情自然是要定下的,諸如此類的言論滔滔不絕。

那時的宮長訣聽得懵懵懂懂,她抬頭,只看見自己的母親聽著孟家大夫人的話,面色發青。

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卻知道自己母親很不開心。

後來孟家大夫人見左氏油鹽不進,又說什麼只怕這事情傳出去會於宮長訣名聲有誤,言語間滿滿的威脅,只要宮家一句不同意,孟家就會放消息出去,宮長訣的名聲就會盡毀。

那時,宮長訣十二歲,並不懂男女之事,也不喜歡孟華文。

可是為了保全大局,宮家和孟家訂了親。

直到被退婚之後,宮長訣才反應過來,這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

這都是孟家計劃好的,讓孟華文帶走她,又讓孟華文誘她在眾目睽睽下說出喜歡孟華文,讓眾人都看見孟華文抱她,以此來讓宮家不得不答應這門親事,好把孟家自己緊緊地拴在宮家身上,借宮家的勢來壯大自己。

後來,孟家的算計確實生效了,宮家處處提攜孟家家主,孟家家主得以做到奉常大夫之位。

可是如今,遇到的不過是小風浪,孟家便要反踩一腳宮家,好讓自己脫身,絲毫不記得當年的救命之恩與知遇之恩。

以怨報德,何其無恥。

左氏一拍桌子道,

「來人,送客!」

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

「慢著。」

宮長訣緩緩抬步入內。

孟家姨母抬眸看向門外,只見一個窈窕的人影逆著光緩緩抬步而出,水眸瀲灧,似含山水萬靈。一張小小的巴掌臉,膚如凝脂,瑤鼻丹唇,儀態萬千,灼灼蓮華似都隨著她的步履而開。

宮長訣微微屈膝行一禮道,

「給母親請安。」

「見過孟家姨母。」

孟家姨母有些驚訝,這模樣倒是同三年前大不相同,沒想到當年那個黃毛丫頭長開了竟有如此美貌。

不過,即便如此,這婚也必須要退,不過是一張好皮囊而已,孟家要多少沒有,只要和朱家聯姻,朱家的萬貫家財還不都隨孟家用?

再者,要是退不了婚,再拖下去,只怕朱家小姐就要顯懷了,到時再娶朱家小姐,這名聲上的事可就不好辦了。

孟家姨母思及此,笑道,

「呦,這便是大小姐吧,果真是剔透玲瓏的人兒,難怪當年文哥兒才十六歲就說非你不娶。」

宮長訣道,

「非我不娶?孟公子還說過這話?看如今這番情形,我只當孟家向來無情,孟公子竟還是個有情之人了?」

孟家姨母暗啐一口,這宮家的妮子,竟還是個牙尖嘴利的,孟家姨母心中雖這樣想,但面上卻笑,

「那是自然,我們孟家向來是重情義的,文哥兒自然也是,當時說非你不娶當然也是真的。」

宮長訣笑,

「這樣說來,他既非我不娶,如今孟姨母來退親只是說笑的不是?」

孟家姨母咬牙,果然不是個善茬,幸好如今要與宮家退了婚,否則日後娶了她入門,指不定要鬧得多雞飛狗跳呢。

孟家姨母道,

「這自然不是,退婚的事情自然開不得玩笑,我們也是真心實意想要讓宮家另覓良婿,我們孟家實在根基淺,高攀不起,怕耽誤了宮小姐,這才來退親的。」

宮長訣斂眸,果真是費了心思,將黑的都要說成白的了。

明明是孟家出爾反爾,如今卻說是為她考慮,真是博得一手好算計。

左氏道,

「荒謬,我宮家何時嫌過孟家根基淺?若是看不起孟家,當時孟家不過小門小戶時宮家便不會與之結親了。明明是你們如今出爾反爾,竟都說是為著宮家好。當真是狼心狗肺。這婚,我們不退,要退也是我們退你孟家,你孟家休想有置喙的份兒。」

孟家姨母面色一變,站起來,

「好的也說了,歹的也說了,瞧宮夫人這意思,是不同意退婚了。不過,宮夫人可別後悔,若是我孟家要退婚,這婚絕不可能退不成,要不咱們走著瞧?」

宮長訣道,

「孟姨母何必如今急切,宮家不是不退。」

宮長訣渡步,緩緩走到孟家姨母面前,

啟唇道,

「訂婚時雙方親長皆在,退婚時,是否也需雙方親長在場,如此才對了規矩呢?」

宮長訣越過孟家姨母,對左氏搖搖頭,示意她暫時不要多說。

宮長訣道,

「既然要合規矩,那就要拿當年的婚書來,在族裡銷了親才算是真正的退了婚,當擇適當的日子上門才是,孟姨母此遭,到底是有些急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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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長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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