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7)
退婚(7)
宮長訣笑,
「說得是。」
朱鈺卻暗想,若是自己同左小姐去了,獨留宮家大小姐一人在此,她便看不見宮家大小姐的動作去向了,萬一宮家大小姐走動了,遇上華文哥哥怎麼辦?
華文哥哥說已經三年沒見過未婚妻宮家大小姐,定然不知道這宮家大小姐如今出落得如此標緻,要是見著了…
朱鈺揪緊了衣衫,只怕是另一種光景了。她必定要拖住這宮家大小姐不讓她四處走動遇上華文哥哥。
朱鈺道,
「左姐姐,許是剛剛吹了風,我此刻有些頭暈,想在這亭中坐坐,陪宮小姐說說話也是好的。」
宮長訣點點頭,看向左窈青,
「那你便在此處坐會兒吧。」
左窈青抬頭,與宮長訣對視,又淡淡移開視線,
「好,姐姐去吧,仔細也吹了風。」
宮長訣轉身離開,走得遠了,回頭看,
左窈青淡淡地坐在那兒,把玩著石桌上的圍棋,自己同自己下棋,而對面的朱鈺嘴皮子張個不停,看樣子想與左窈青交談,卻奈何左窈青根本不理她。
梳妗道,
「這會子她倒是撞上了硬板,表小姐生性淡薄,對不熟的人根本就不帶搭理的,這會子怕是已經推算出了眼前女子為何人,只怕是更不待見了,哪還能同她結交交談呢。」
宮長訣笑道,
「你聽窈青方才說,叫我仔細別吹了風,是在笑我,叫我別跟那朱鈺一樣眼中迷沙子,被風吹得頭暈目眩,分不清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分不清什麼是良人,什麼不是。這風,我怕她指的是孟華文呢。」
梳妗捂著嘴笑,
「表小姐憋著壞呢,定是記恨您把這麻煩事丟給她,拐著彎罵您。」
宮長訣笑笑,抬步走出迴廊,入目是一處矮林,引導的婢女上前。
宮長訣隨婢女入林中,見林中一帶流水蜿蜒曲折,沿流水兩旁擺上了几案坐席,
宮長訣淡淡道:「曲水流觴。」
婢女驚訝:
「小姐您是怎麼得知的?此景正喚曲水流觴。「
」曲水流觴乃是我家小姐所創,除我之外,小姐還未將此名告訴過任何人呢。小姐您莫非是活神仙?」
宮長訣道:
「見一帶流水蜿蜒過,脫口而出罷了。」
曲水流觴在前世盛行,她被退婚後便對這些文藝詩書方面的東西多了些了解,自然是知道曲水流觴的。
宮長訣道:
「倒不知這曲水流觴竟是你家小姐所創?」
婢女笑起來,眼睛笑得眯起,語氣間頗是自豪:
「我家小姐創曲水流觴已久,只是高門閨閣女子,名不宜遠揚,故而不為人所知罷了。「
婢女忽又嘆道:
」說來也是。此種列席之法早已在長安中風靡,為才子文人書香客所追捧,可在貴族中卻少有這樣的列席,貴族舉宴大多都是依門第爵位而列,場面也頗正式,曲水流觴的列席之法甚少被採用,實是我家小姐心中一大遺憾,我家小姐今日發帖諸家公子小姐,正是也有向諸貴展示此席之意,盼曲水流觴在長安貴族中也可有一席之地。」
宮長訣道:「你家小姐倒也是個有心人。」
婢女笑道:
「正是如此,之前曲水流觴無名,為了向眾人介紹,我家小姐絞盡腦汁,想了數日終於得了這個名字,雖簡單,聽來卻似一幅丹青延展開,美妙至極。」
婢女托著腮:
」不過…此前,曲水流觴之名唯奴婢和小姐知道。」
婢女又轉笑:
」宮小姐竟然隨口便道出了曲水流觴四個字,實在叫奴婢驚訝極了,想來是您與我家小姐都是寫詩論文的女中俊傑,英雄所見略同。」
宮長訣道,
「只怕是我遠比不得你家小姐。」
婢女道:
「眼前便要開席了,宮小姐隨奴婢來罷。」
宮長訣道:「好。」
微提裙,隨步上。
四周站了不少人,皆在交談,一個著紅衣的女子站在主位旁,眉目間落落大方,相貌明麗端莊,不甚驚艷但勝在耐看,端得住一襲紅衣,正是丞相府嫡小姐申行姝。
宮長訣上前,
「申姐姐。」
申行姝笑道,
「你同窈青一般向來是不喜歡參加這些宴會的,倒沒想到今日你二人都來了。且遞出去的帖子十個有九個都來了,想是這春時菊花真的誘人了。」
申行姝向來與左窈青交好,兩人都喜歡詩書一類物事,自是惺惺相惜。因為申行姝與左窈青交好,所以連帶著對宮長訣的態度也一向甚是親切,只是宮長訣向來不怎麼參加這些聚會,也就少機會見到申行姝,不然兩人也極有可能是閨中密友。
宮長訣低聲道,
「申姐姐,只怕你這春時菊花可沒這麼動人,我是來相看未婚夫的。」
申行姝愣了一瞬,又笑道,
「怪我,竟忘了你已許人家,我確實邀了孟公子前來,待會兒你便可看見了。不過你這丫頭,怪是不正經的。」
宮長訣笑,
「申姐姐便笑我吧,你遲早不也是要嫁人的嗎?」
申行姝的臉微微羞紅,
「瞎說什麼。」
宮長訣道,
「姐姐,這宴會上可有什麼出眾的俊傑,姐姐看中了定要告訴於我,我定然替姐姐相看一二。」
申行姝笑,
「你這丫頭,竟還笑起我來了。待會兒行詩令,定叫你吃癟。」
宮長訣搖搖頭,
「可饒了我罷,今日未婚夫在場,你們可得給我表現的機會。」
申行姝卻道,
「你看那處,是楚世子。」
宮長訣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前方,
有一人緩緩踏步而入,一身白衣,高大俊美,眉長入鬢,薄唇星目。一支玉簪挽起三千墨發。
陽光被疏疏落落的樹葉打散,落在他身上,斑駁點點,細碎的陽光愈發顯得他疏離而淡漠,畫面似靜止似流動,靜止的是旁人,唯他一人在畫面中流轉。
風似乎停止了捲動,只為他的一刻驚艷。
他步步踏來,似踏在天邊扶扶搖搖的雲上,踏在她的心上。
宮長訣的瞳孔中倒映著楚冉蘅的模樣。
她腦海中,一襲白衣一躍落下萬丈深淵,在深綠的山澗中,漫天翩飛的桃花,隨風清揚的衣袂,紅裙白衣身影相偎。
轉瞬間,她眼前畫面消失,仍是他淡然走來的模樣。
這一世,她與他是陌生人。
宮長訣握緊了手。
楚冉蘅的目光似是看向她,再細看時,卻又不是在看她,那般的疏離,似隔天與海的距離,遙不可及。
宮長訣轉開視線,申行姝道,
「你還說我這春時菊花不動人,你看,連楚世子都來了,能不動人嗎?楚世子可是連宮宴都甚少參加的人,這下那些拒了我帖子的小姐們恐怕要悔青了腸子罷。」
見了楚冉蘅,宮長訣的心緒有些漂浮不安,她握住申行姝的手,
「姐姐可知孟公子在何處?」
申行姝笑道,
「你看,便在西南方向那棵紫藤樹下。」
宮長訣抬眸看去,孟華文正與人交談著,揚著手中的摺扇,故作風流。
孟華文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忙抬眸看過去,卻見一個貌美出塵的女子正看著自己,眸中情緒明滅不清。
孟華文眼前一亮,仔細打量著宮長訣,這女子一雙桃花水眸真真是美極,有多久沒見過長相如此驚艷的姑娘了?
孟華文見宮長訣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心思浮動,這姑娘一直看著自己,莫不是對自己有意?
孟華文思及此,心下一喜。
忙向宮長訣的方向走去,還刻意走得極慢,手裡的摺扇扇了幾下,他狀若無物,並未直視著宮長訣,只是時不時目光飄向她。
申行姝笑,低聲道,
「你看,孟公子正向你走來呢。」
宮長訣眯起眸子,眸色沉沉,看向正向她走來的孟華文。
這一世,她不會再任人宰割。
烈烈陽光燦爛而明媚,像極她投崖自殺那日。
那日的艷陽,也是一樣的燦爛,一樣的明媚,極是刺眼。
穿過重重樹枝葉子投射在她身上,她的眼神陰翳卻似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不過轉瞬間,她周身的陰霾便消逝,像是從未有過一般。
孟華文道,
「見過小姐。」
宮長訣笑道,
「孟公子可還曾記得長訣?」
孟華文面色一變,眼前女子竟是宮長訣?
孟華文上下打量著宮長訣,她一身青衣,沒有過多的墜飾,反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發間斜插一支長步搖,步搖上珠玉隨她動作微微晃動,搖曳動人,雖清瘦卻窈窕,一雙桃花眸瀲灧,丹唇瑤鼻,不由自主讓人想起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的句子來,真真是驚鴻游龍之貌。
孟華文暗想,三年前宮長訣不過十二歲,當時竟未曾想過能出落成如今這個樣子。
孟華文暗暗後悔這退婚之事,如此美人,若得春宵一刻定然銷魂,他竟央家中將這門婚事退了。
不,這婚還沒有退成,她與他仍是未婚夫妻。
孟華文眯起眼睛,至於朱鈺,他確實是有幾分真心的,但是緊要的不過是為了朱家的萬貫家財罷了,朱家一個溢滿銅臭的商戶之家,其庶長女有什麼資格做奉常之家的正妻?他肯納她為妾朱家便該感恩戴德了。
往昔孟家吃朝廷的帳挪用了太多公款,眼下正急著要填補,娶朱鈺不過也就是想借朱家的錢財替孟家補清這筆虧空罷了,這朱家的獨女他非娶不可
可宮長訣如此美人,只消看一眼便叫人難忘,只恨不得能春宵一度,他定然也不能退了這婚,兩邊都不能放,左右讓朱鈺做個平妻便是。
過去倒是沒想過,這宮家的姑娘竟出落得如此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