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長子的離開
劉貞的到來,讓我陷入了人生的沉思當中。我覺得,見到她之後,我好像又回到了地平線上。
我和Arauy一直輪流照顧著孩子。在我試圖調整好心態,告訴自己,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之後,我突然收到了老天送的大禮——意外。
劉貞來醫院看過孩子后的半個月左右,孩子便又因突髮狀況而被送進了搶救室。本以為的「常規演習」,卻成了這一場母子情深的訣別戲。
那一天站在手術室門外的我,在看見醫生無奈的搖頭時,衝上前拽著醫生的袖子不停地問:「Whatdoyoumeanbyshakingyourhead?(搖頭是什麼意思?)Whatdoyoumeanbyshakingyourhead?」我的聲音一聲高過於一聲。Arauy在我的身後拉著我,一邊哭,一邊喊我:「沐夕,沐夕!Erank(兒子名字)走了,你振作點兒!」
我轉過身驚恐地看著眼前的Arauy:「走了?玩兒去了嗎?去哪兒玩了?他,他喜歡的那個皮球兒還在病房呢。我去拿!」Arauy哭喊著拽住我,並起身一把抱住我:「沐夕!Erank他會有更多更好的玩具,他不會回來了!」
那一瞬間,我手中的手機、包全都因體力的渙散而掉落一地。那回蕩在空曠走廊的聲音,讓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抽空了。
我曾在未來的很長時間裡都不敢去回憶那一段過往,甚至是特別害怕誰在我面前搖頭,那種感覺就像是在是在告訴我,無能為力了。
有時候,無能為力這個詞代表了什麼?代表了認命。只可惜,我們的人生當中,倘若是小事認命也就罷了,而一切關乎生離死別的認命,卻通通帶有著濃重的悲催和悲哀在裡面。你會覺得自己心中禿有一腔怒火,一腔怨恨,卻不知道該發給誰。你想埋怨老天?卻發覺自己連怨他的勇氣都沒有。
我不敢相信,那個早上還和我一起玩一起鬧的小孩子,突然之間就和我saygoodbye了。這種骨肉分離的痛苦,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真正明白。
總之,那段時間,我經常性地一個人跪在家裡的地上,我不停地祈求老天可以用我的壽命和金錢去換回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只不過,毫無意義的空談而已。
劉貞的手機里至今還存有著那孩子的影訊,但我卻從來都不敢看,而劉貞也是偶爾偷偷地拿出來瞧瞧。
後來回到南京之後,我在一次劉貞看視頻時候突然站在了她卧室的門口,劉貞嚇得手機都扔掉了。而我只是靠在門旁邊淡淡地笑了笑:「沒事兒。我只是過來聽聽聲音。」
孩子的死亡消息不脛而走。於是,曹歌和父親第二次來到了多倫多。我在見到曹歌的時候瞬間淚崩,並且趴在她肩膀上哭了好久好久。我想,我的這種痛苦,曹歌應該是感同身受的。畢竟,這種喪子之痛,她曾經有過。曹歌沒有勸我,也沒有安慰他,只是任憑我歇斯底里的嚎啕,直到我哭累了為止。也許她知道,這種方法,對我來說,才是最奏效的。而其它的,毫無用處。
我不知道,那個瘋人院里的蔣珊珊此刻是否知道了我的境遇。倘若她知道,那麼,她現在應該笑得前仰後合才對。
也許有的人會說,幫人這種事情,幫不幫都是自願的。幫了是情意,不幫也沒有毛病。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誰都沒有去幫助另外一個人的責任和義務。但是,悲催與悲哀的等級是有一定劃分度的。比如說,想當初站在雨里跪在我面前的蔣珊珊一樣,我幫或者不幫,這後面跟著的,是一個人乃至多個人命運的改寫。而我有著幫她的條件,而選擇不幫,那便和殺人沒有區別。
不管怎麼說,我和蔣珊珊同學一場。我們兩個並不是沒有關聯的人。那個女人,在我青春時期一路陪我成長,而我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已經直接上升到了一個人良知的體現,而我當時卻恰恰喪失的,就是最基本的被信任感。
父親一直站在我身旁沒有講話,但我看出他的眼圈發紅。我不知道父親是在感慨我命運的多舛,還是因為我剛剛喪失了孩子而讓他感覺到心痛,再或者,父親是因為我的遭遇而突然之間想到了當年的自己。這一切無從查證,也無從考究。
曹歌在陪著我呆了好些天,並確認我情緒較為穩定之後才決定和父親回國。
臨走之前,曹歌拉著我的手,意味深長地說:「沐夕,跟我回國吧。」
但是,我以要陪已亡孩子一段時間的名義再一次拒絕了她。對此,曹歌表示能夠理解。就這樣,她和父親兩個人匆匆地踏上了回國的飛機。
而我口中所謂的陪伴,實際上,便是天天以淚洗面。哭到最後的結果便是哭不動了,沒有力氣了。我發現,即便我哭死了,自己也無力改變事實。儘管孩子的逝去讓我心裏面非常的痛苦,但我最終還是輸給了命運。
A在知道孩子離世之後來了一次。那一次他的出現,我本以為是同情,是感傷,是一切的感同身受。可結果,他的確有同情,但僅僅還是表現在金錢上。那一天的他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幾乎沒有說什麼。臨走之前扔給我一張銀行卡,並告訴我好自為之。
我一時之間沒有緩過來神兒。好自為之?什麼叫做好自為之?
我哭著將那張卡扔在他身後,並哭喊著告訴他我不要錢,我現在可以什麼都不要。A走到門口停了下來,他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但是,你想要的,我給不了。」轉身便走了,並且那一走,便從我的生命當中徹底地消失掉。
我獨自一人坐在地上,淚眼模糊地看著眼前的那張卡,回想起他方才說的話:「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多麼熟悉的一句話啊?像極了我父親。那在給我錢時所說的如出一轍,二樣不差。
只不過,孩子的死亡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比起任何以情感加持的東西,金錢,是最為冰冷並且最毫無血性和立場的存在。倘若把金錢放在空間里,那麼,它就是一張紙。沒錯,雖然那彩色的花花綠綠紙確實給我帶來過莫大的安全感,但這種安全感僅僅存在浮皮潦草的表面。而當一個人的繁華褪去,你會發現,你的內心依舊是無比的空虛。這種空虛,便是情感演變所帶來的空洞。
我苦笑著,自言自語到:「事到如今,你給我這麼多的錢做什麼?我要這些錢還有什麼用?」
我將我光鮮亮麗的外表去展現給別人看,而聽到那一聲讚美之餘的同時,已經和發自肺腑心底的笑聲相比,不值一提了。
人是最為薄情的動物,你會在你成長的過程中,看穿別人的同時,也看透自己的冷血,那種殘酷,將顛覆你的認知。
我經常會在回憶當中看見很多相熟的面孔。比如說琴嬸兒,母親,張靜,奶奶或者是紫雲菲。我有時候也會看見曹騏,看見闞濤,宋梓天,榆木叔叔,李愷甚至是趙嵩。他們就像是我人生當中的一場電影,一幕一幕的橋段在我眼前掠過。我看著自己與他們眾人之間的情感交織,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現狀,無奈地笑了笑。
在孩子逝去的一段時間裡,我曾經連續夢見過母親有三回。夢裡面的母親和之前並沒有區別,她依舊是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並且腰間還扎著那破圍裙。我發現,即便母親離世已久,但她在勸人上依舊沒有什麼長進。母親就那樣站在梧桐樹下,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告訴我,不要難過。僅僅四個字,除此之外,她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