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東柏堂,鳳有難
鄴城郊外,燃味餐樓。
豪華而偌大的餐廳略顯凌亂,尚存打鬥痕迹,中間一套桌椅被一劈兩半。
屋角一桌,一紅衣少女背門而坐,一把藍瑩瑩的冰魄長劍平置桌上,瘮骨的寒意讓整個餐廳都似乎冷到了冰點。
店門邊,味掌柜渾身哆嗦,嘴裡卻低聲罵道:「如此狠毒的女人,偏偏還生了張好看得要命的臉。哼,還想吃什麼鮮腌海東青,呸,海東青是何等珍貴的信鳥,誰會忍心鮮腌?惡毒的女人,卻偏要強逼著買,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味掌柜心疼的望著店外剛被趕走的顧客,以及忙著攔問路人的店夥計們,心中欲哭無淚。
他倒不是怕紅衣少女武功有多高,而是那柄冰魄劍太可怕了,不知她撥動了劍上的什麼機關,寒森森的利劍不但能憑空飛起而且還能轉彎,旋轉,似乎能無孔不入的斬中目標。
味掌柜又恨又怕的偷瞄了下如雕像般一動不動的紅衣少女,嘀咕道:「若真有人提來海東青,即使太陽不從西方出來,老夫,也,也……」
「也什麼也?給姑奶奶說明白點!」紅衣少女冷冷的道。
「啊,」味掌柜嚇得一哆嗦,忙道,「小,小人是說,不會有人提海東青來加工的。」
「如果有呢?」
「那,那……」味掌柜急道,「小人味可,為姑娘重操舊業,親自掌廚。」
紅衣少女微愣,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世上美味她哪樣沒吃過?可就是沒機會品嘗味可親自料理的佳肴。
廚神味可,名氣何其之大!
味可乃前兩朝御廚總管,不知因何於十年前突然歸隱,逆天廚藝再無人見到,人間美味自此再無人得嘗。
味可在,世上無名廚。
味可歸隱數年後,江湖上才陸續出現了幾個響噹噹的名廚,其中便包括蘭京,只是,誰也沒猜到,這幾個名廚均是味可暗中傳下的衣缽。
味可歸隱便欲養身修性,但就是放不下美食的誘惑,但誰能料到,他竟然改頭換面到這偏僻而兇險的郊外來,小打小鬧,自娛自樂。
味掌柜也是急忙捂住了嘴,一不小心居然把真名道了出來,好在,整個大廳尚無他人。
「好,一言既出。」紅衣少女心內激動,但聲音依然很冷,聽不出半點情緒變化。
「駟馬難追!」味可豁出去了,反正不可能有人送海東青來鮮腌,雖然,海東青鮮腌的確是人間美味,他這一生,有幸親自鮮腌過的也不過十數只而已。
「掌柜大人,掌柜大人!」頭上扎著布巾的店小二急匆匆跑來,「一位棗衣公子要過此鎮,被我們攔下了。」
「嗯?」這乃是通向鄴城的唯一通道,攔下人家幹啥,「不嫌事多嗎?」
「大人,你老,不是叫我們攔下他嗎?」小二喘口氣,又忙道,「哦,不,是姑娘吩咐我們攔下啊。」
「混蛋,姑娘什麼時候叫你們攔下棗衣人?」味掌柜有些怒了。
「他,他手中提著海東青……」小二急得一張臉通紅,抹把汗道。
「啊?還真有人將海東青送上門來?」味掌柜不可置信的盯盯紅衣少女,又扭頭盯盯路口。
轉彎處,果然一大群夥計奔了過來,其中一個夥計牽著一匹白馬,一個夥計扛著行禮,服侍大爺般簇擁著一位棗衣青年。
棗衣青年手提一碩大鳥籠,裡面裝著的,果然是只不小的海東青。
海東青眼睛骨碌碌的轉動,最後狠狠的盯著味可。
味可一愣,急忙將目光移向棗衣青年,躬身道:「公子,這,海東青可否賣與小人。」
棗衣青年怒氣沖沖的踏進門來,將手中鳥籠向味可懷中一塞:「鮮腌了!」
「先鮮腌,再火焰料理!」紅衣少女冷冷的道。
「海東青是本爺的,憑什麼聽你的?」棗衣青年在鄰桌坐下,亦將巨大的佩刀置於桌上,似在示威。
「從他們攔下海東青那一刻起,就是本姑娘的了。」
棗衣青年霍然起身,怒沖沖的瞪著其似乎有些熟悉的漂亮背影,怒道:「你要海東青,本爺給你便是。但你仗著手握神兵而擾民害民,何其可恥!」
「本姑娘做事,還無須他人指手劃腳。」紅衣少女頭也不回,不為所動。
「本公子進門還恍然以為是棲鳳,沒料到同樣生就美人身材,素質卻是天壤之別!」棗衣青年不滿的坐下,似自言自語道。
「二位稍候,本廚這就鮮腌料理。」味掌柜見二人火藥味不輕,怕又中誤傷,忙溜進了廚房。
「我們打下手。」一群小二連茶都不敢斟,全都躲瘟神般逃進了廚房。
「棲鳳?」紅衣少女心頭一顫,不由來了興趣,「天鳳之女么?哼,沽名釣譽而已,又能好到哪裡去?」
「棲鳳乃仙女般的人物,聖潔而神聖,豈容爾等褻瀆?」棗衣青年怒道。
「仙女般的人物?」紅衣少女冷道,「她又哪裡像仙女了?你若能說出一二,本姑娘倒願洗耳恭聽。」
「棲鳳道,為人為官,要常懷為民之心,常聽為民之言,常思為民之策,常興為民之舉,常記為民之託!」棗衣青年激動的將刀拍在桌上,「此等聖言,豈是爾等凡人能說出來的?」
「為民為民?我若為民,誰又為我?」紅衣少女譏道,「你們這些臭男人,果然中毒之深,居然為一個女人諾守什麼五年之約。」
「你沒中毒倒好,為了解一時之饞,竟不思百姓做生意之艱難,隨意打砸,破壞民序!」棗衣青年懶得計較,拿起佩刀就走,「和你這等女人共享一隻鮮腌,再美味也噁心。本公子這就趕路,姑娘日後自重。」
「宇文導!」紅衣少女氣得咬牙切齒,突然怒聲嬌喝道。
棗衣青年一愣,竟再也邁不開步子,扭頭驚道:「原來是你!那麼姑娘,請問你傳我到此,到底有何要事?」
宇文導剛回到隴右,即收到匿名海東青傳書,說務必即刻趕至鄴城,事關棲鳳。
信物,便是傳書這隻海東青。
沒想到的是,剛進郊外,便被一群店夥計攔著,哭哭啼啼要買海東青,否則,他們都將被一個可怕的女魔頭殺掉。
既如此,他便順帶來會會女魔頭。
好在,這女人只為口欲劈壞了桌椅,尚未傷人,還稱不上女魔頭。
「哼,你只記得棲鳳,本姑娘與她比,誰又更美?」紅衣少女緩緩轉身,一雙明亮的鳳眼直盯進宇文導心底。
宇文導心頭猛的一顫,差點脫口呼出「棲鳳」來,這世上,長相居然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棲鳳心懷天下,你心裡只有自己,凡事意氣行事,不能比。」宇文導搖頭,一點面子也不給。
「你?」紅衣少女終於動怒了,「姑奶奶不發威,他們會去攔你嗎,你又怎麼能站在這裡?」
「辦法多的是,何須要用這勞民傷財的臭招?」
「本姑奶奶用什麼方式,要你管!」紅衣少女怒而起身,「你不喜歡,那姑奶奶走了便是!」
「且慢!」宇文導大急,橫刀攔住,「你還沒告訴我,找我來,所為何事?」
「好,你贏了我,我自然告訴你!」紅衣少女一按劍柄,冰魄長劍毫無徵兆的脫手而出,呼嘯著向宇文導斬去。
宇文導不敢大意,連鞘帶刀一擋,那劍卻並未讓其碰上,忽的一偏,擦著宇文導咽喉沖了過去。
宇文導正待輕笑,紅衣少女亦是雙手挽在胸前,輕笑。
宇文導心頭警兆頓生,冰寒已迫至後腦,竟是那劍詭異的掉頭殺來。
離了手,竟還能回頭?宇文導既驚且奇。
所謂藝高人膽大,宇文導不動聲色,待劍刺進頭巾時才猛然一低頭,捨棄一摞頭髮,手中刀疾電般上撩,根本不給冰魄再變招的機會。
「鏗——」的一聲脆響,如哀鳴,若悲吟,冰魄猝不及防的被斬落在地。
然後,才是幾縷髮絲飄飄揚揚,不肯著地。
「啊呀——」紅衣少女急忙拾劍細瞧,幸好未有損傷,不甘心的嘟噥道,「師父說你定能救棲鳳,果然還有兩下子,但願不負所托。」
「棲鳳怎麼了?」
「看把你急的,給。」紅衣少女手一揮,一封信平平的直刺過去。
宇文導也不接信,亦是一揮手,憑空展開信紙,一見那字,不由大驚,忙抱拳道:「謝了,姑娘!」
話未說完,掉頭,如飛般狂奔而去。
「喂喂喂,你還沒吃鮮腌哩。哦,喂喂喂,你還沒問我姓名哩!」紅衣少女氣得直跺腳,見對方沒了身影,才抓過信箋細瞧。
「東柏堂,鳳有難!」
僅僅六個字,就讓宇文導忘了鮮腌海東青的美味,疾奔而去。
紅衣少女心頭突然一陣森寒,這宇文導都忽然對段棲鳳如此痴情,那,那唐邕會不會也會忘了她,轉而愛上那個所謂的段棲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