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等你
繫上夏蓮掛在廚房的鑲有蕾絲花邊的粉紅碎花圍裙,秦喻懷特意走到客廳的試衣鏡前晃了晃,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尊容,不禁自嘲地笑了。
上學的時候循規蹈矩以學業為重,畢業之後又雄心壯志地一心撲在事業上,曾經,料想而立之年的婚姻也不過是依著計劃按部就班,找一個合適的人結婚生子,算是給故去的雙親一個交代,卻偏偏她來了,突然而至,又戛然失去。
過了情竇初開容易衝動的年紀,原以為忍一忍就好,可是,任憑歲月悠長亦割不斷埋藏的惦念,不論她在誰的身邊,不論她心裡有誰。從來沒有想過,此生會愛一個人到這般地步,卻是遇見她就真的不由自主了,不由自主地想念,不由自主地執愛,這個名字有點土氣,人也不怎麼靈光的傻瓜,乍見之初,連身材也乾癟得可憐,竟讓他甘願在廚房裡調和起柴米油鹽的瑣碎。
而商場上遊刃有餘的人,未必在廚房也能信手拈來。好不容易翻箱倒櫃找到米在哪裡,下一秒卻為米和水的比例犯了難,電飯煲里的水被注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這粥該煮得稀一點還是濃稠一些,甚至連切菜都變得小心翼翼,害怕刀具撞擊菜板的聲音會吵到半夢半醒的夏蓮,可是,所有的擔心總是不可避免地變成現實,全神貫注的秦喻懷不知道,身後的不遠處,早已多了一個淚眼婆娑的人,光腳倚在廚房的門口,失魂落魄地彷彿被定格一樣。
有一瞬間的恍惚,夏蓮以為是印天回來了,那個自始至終對她少言寡語的男人,什麼時候良心發現,肯在廚房裡忙前忙后。說不上感動,只是覺得曾經的自己傻得可憐,可憐得讓人憎。
「……」逝去的已然成了往事,不願回首的人,卻仍難免感慨在故事裡,幸好,不論心緒怎麼雜陳,終究被一記清脆喚回現實。
是秦喻懷,盛粥的時候不小心將手邊的一隻空碗打翻,在空中幾經旋轉,最後摔落在地上,支離破碎。
「秦總......」當秦喻懷轉身的時候,她目光錯愕地迎上他的,記憶的索,搜尋在淺淺的時光里,一切都還清晰——樹蔭下的救贖,車子上的僵持,交談中莫名的難過和失落,還有早上卧室里的旖旎,那個被迫吻在自己耳邊的人一定不是子墨,她恍然失措,『我......」噎了噎眼裡的淚花,她試圖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早!」他笑笑,笑容融在日光里,耀得人的眼睛就像受了傷,而他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早......」她小聲回道,心虛得跟之前在房間里儼然判若兩人。
「好些了嗎?」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片,他問。
「嗯......」她說,也一起走過來蹲在地上幫忙,「謝謝您!」好不容易的接近的兩個人,卻只隔了一夜,又被一句話拉離得疏遠了些。
秦喻懷心想,所謂的咫尺天涯,莫過於此,總是糾結著愛與哀愁。
「我來!」注意到那雙光著的腳丫,他及時抻開她伸過來的手臂,「再受傷了怎麼辦?」
「沒事......」她說,扯起地上的抹布仔細撣著。對於這樣的狀況,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真的以為自己是鐵人嗎?」他笑問,故意湊得很近,刻意提醒。明明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卻讓人挑不出半分輕佻。
「啊?」錯愕地僵在那裡,她頓覺臉頰滾燙得足以攤一隻溫泉蛋出來。腦海里,臨摹了所有跟他一起經歷的場景。
「傻子……」食指圈起彈上她的腦門,他順手拿開她手裡的抹布,怕粘在布上的毛鱗扎到她的手。曾經,他切身體會過那種疼,看不到,摸不著,卻如影隨形,一直隱隱作痛。
「您......很忙吧?」回了神,她試問。
「我餓了!」他說。怎麼會不明白夏蓮的心思,分明是下了逐客令,可他還不想走,或許呆久一點,才不至於在她的心裡那麼膚淺。
「樓下的早餐都是當地的特色小吃!」她倒是機智。
「我喜歡吃自己煮的......」停了手上的動作,他抬頭沖她微微一笑。
「......」半晌,再找不出應對的方法,她只是起身獃獃地立在那裡,看他繼續慢條斯理地收拾剩餘的殘渣碎末,無望而無奈。這個自帶光芒的男人,好得讓人發怵。
「那麼想我走?」將抹布沖洗乾淨整齊地放回原處,他走向她,依然面帶微笑,卻是偶爾掃落的眼神風起雲湧。
「不是......」念著他的幫助,她還是否認了,「我是為您著想,怕耽擱了您的工作……」
可是,顯然,她的口是心非沒能遁過他的眼睛,「我走了,你怎麼辦?」他問的,是此後餘生。
「我有子墨!」她笑笑,斷然不留任何餘地。
「沒良心的丫頭!」當呵護成了負擔,愛總讓人無能為力。伸出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他徑自走出廚房朝向大門外。
「秦總……」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她忽然喊道。
「嗯?」他輕應。已經快要出門的人,心裡竅竅自喜,以為她會有所挽留。
「稍等……」她說著急奔陽台。
而他,順著她的身影,看到那件筆挺懸挂的西裝,而後失落得掩了門。
「秦總?」拎著衣服折返時,客廳已經空無一人,她小聲又喚,可是,看過廚房,再小心敲了衛生間的門,都沒有秦喻懷的影子,想他已經走了,她解脫似地長長吐了吐呼吸。
不是不懂知恩圖報,只是面對秦喻懷,隱隱地總是有些不安。印天之後,對於這類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夏蓮一直心存芥蒂,何況,經歷了昨日今晨,已經再不能夠坦然相對,至少她不能。
幸好他走了,她慶幸。遺憾的是,手裡的衣服沒有還出去。
悻悻地將西裝平鋪在沙發上,又回房間拿了乾淨的睡袍,途徑客廳的時候只摘了裡面的弔帶,外面的褂子隨手一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秦喻懷的西裝上,可她,只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褂子有沒有落在地上,便若無其事地進了衛生間。
「你怎麼……這麼好看……」手指觸過牆上鏡子里的投影,她啞然失笑——這個蓬頭垢面,渾身還散著酸腐味道的人,也真的難為秦喻懷了,難怪他溜得那麼快。
而她,求之不得。
卸了心防,渾身上下頓時輕鬆了許多,尤其在沖涼洗漱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連肚子也嘰里咕嚕響不個停。
顧不上發梢滴滴嗒嗒的水珠,她一心惦記著廚房飄來的米香,話說,是真的要感c謝秦喻懷,這樣有財有貌又體貼的男人,人生怕是難得幾回見。
可是,所有的感激,於下一瞬跌回現實。
「秦總......」迫不及待經過客廳的時候,她整個人石化在那裡。
「我來還鑰匙......」說好的非禮勿視,他只能坐在沙發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子墨的舊本子,「子墨怕進進出出打擾你休息,......」其實,他不過是下樓買了些醬菜上來。
「您應該敲門的......」她說,心有餘悸的心跳亂了章法。剛剛洗澡的時候,衛生間的門都是敞著的。
「我敲了,你沒理......」他解釋,忍不住一臉無辜地看向她,卻在抬眼的時候再收不住投射的目光,溫度節節攀升——她,四肢勻稱、臉色緋紅地站在那裡,像個褪盡塵埃的精靈裹在水粉真絲裙里,綽約玲瓏地若隱若現在不足一米的遮掩里。
「那就再等等啊!」顯然,她氣得忘了自己幾乎衣不蔽體的事實,「總不能不經允許……」
「你許我做什麼?」打斷她,他問,聲音黯沉,目光灼灼,「丫頭,你什麼都不許,從來都是……」慾念,總讓人沉淪得失了理智。
「我……」秦喻懷的企圖,已然是司馬昭之心,可是,本該恨之入骨的人,為什麼會有種虧欠的負疚,「秦總,我早上之所以那樣,是因為……」是的,如果一定要追究是非對錯,那麼,她才是始作俑者,索性一人做事一人當,解釋清楚就好,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難以啟齒。
「哪樣?」明知故問,他的視線落在她瑩潤的肩頭和起伏的胸前,眼看頭髮偶爾垂落的水珠也俏皮地映在她身前的最高點,更添了些許剔透的別緻,像含苞的蓓蕾。
「算了!」懊惱地抿了抿唇,她說。感官絲絲涼涼的察覺,讓人再無暇顧及其它,甚至困窘得忘了可以回卧室換套便裝的辦法,只能拽一拽裙角,試圖轉移淋濕的部位,卻是顧此失彼,胸前春光乍現。
手忙腳亂的時候,但見他起身拿了身邊的睡袍,可她,竟連連倒退。
「不想穿嗎?」眉心緊蹙,他問。若不是抵了牆壁,她還會一躲再躲。
「當然不是!」她反駁,像只壁虎一樣緊貼在牆上,只是筆直地背靠著而已。
「來……」牽過她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他又重回之前的溫柔。為了她,沒有什麼不能剋制。
「謝謝……」她想拿回睡衣。
「抬手!」抻開衣服,目視前方,他耐心等她主動穿進來。居高臨下的視角,一個不經意就會一覽無餘,他怕自己忍不住衝動,傷了她。
而她,除了乖乖就範,別無選擇,「謝謝……」待他貼心為自己系好腰帶后,她又說。辭彙量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
「還有別的要說嗎?」他問,一臉嫌棄。
「還沒想好……」羞赧地不敢看他,她輕言細語。
「不急,我等你!」湊近她的耳邊,他說。
等她,等前塵舊事雲淡風輕,等她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