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善良，無關其他」

偌大的曬台中央，乳黃色的大理石桌子。

桌上擺放著一個陶瓷笑臉花盆。

裡面是一株深褐色薄荷枯枝，死寂般靜躺，毫無生氣。

花盆旁。

一本翻開的《薄荷種植大全》，被主人反著放在桌上。桌面的另一邊，橫豎隨意擺著另外幾本盆栽種植的書籍，《從新手到高手四季種植》、《家庭植物醫生》等等。

那，是一個纖細的女孩背影，雙手各拿著盆栽種植工具，彎腰正想種植一株新的薄荷小生命。

只是。

似乎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八月的陽，強勢的射過眼前的玻璃窗，照向她全身。

額頭，汗珠順著右側臉頰，悠悠滾落。

石桌旁的不遠處。

銀黑色的空調扇，亮著紅色的工作燈，「呼呼——」吹著，自然的風，帶來絲絲涼爽。

自然黑的髮絲揚起，柔軟，散發著陽光的味道。黑色蕾絲長裙在電扇風中，時不時抖動，飄逸。

空氣中瀰漫著些許的泥土芳香，如此刻這黏膩夏日中的一抹沁人心脾。

「叮咚——」

「踏踏—踏踏——」

「咔——」

門被打開。

「大寶貝瞿姨好~~好高興是你給我開的門~~擁抱一個呀！」林顏一襲桔紅色彈力雪紡長裙，右手拎著一個某奈兒標誌的小袋子，雙手作擁抱狀。

「哎呀呀！是寶顏顏，顏顏寶來啦啊~~~」瞿凌依舊年輕的人心態，上前親切的抱了抱林顏。

稍稍旋轉。

林顏呼喊，「瞿姨，最親了。」

進門的玄關處，林顏伸出手中的袋子，說道，「這次回博洛尼亞辦理畢業手續，這是帶給瞿姨的香水，這個味道是甜甜的果香，送給甜甜的瞿姨～～哈哈哈」

瞿凌憐愛的伸手摸了摸林顏那淺金色捲曲的長發，微笑說道，「你個丫頭啊，上次給瞿姨帶的香水還沒拆呢，瞿姨哪能次次收你的禮物啊。顏寶寶過來，客廳開了空調，涼快。」

「香水哪嫌多的，換一種味道，就像換一種心情呢！拿著嘛瞿姨，瞿姨姨～～」林顏突然可愛的嘟起小嘴，搖晃著瞿凌的右手手臂。

瞿凌被逗得哈哈笑，接過林顏帶來的禮物，謝道，「謝謝你啊，小顏。」

客廳里的空氣分子，歡快的舞動著。

片刻后。

林顏換上了一雙女士拖鞋，走到那棕紅色的歐式真皮沙發邊。

每次夏季來，林顏就喜歡坐這沙發。

那是一種冰冰的清涼！

瞿凌轉身，走向廚房間的純白色雙開門冰箱，從裡面拿出剛榨的橙汁。倒了一杯冰橙汁，向林顏走去。

「哈哈哈，咦？白......一璨呢？」林顏環顧四周，不見她的白骨精，家裡就瞿姨在嗎？白爸可能在公司，但是怎麼也不見毛阿姨？林顏疑惑道，「毛阿姨呢？」

瞿凌在林顏身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輕嘆一口氣道，「這會，小璨在樓上曬太陽。這兩個月，毛阿姨覺得沒有存在感，提出休假了。」

啊？

現在是什麼季節，曬太陽！

這是什麼操作。

這都是怎麼回事。

林顏驚呼，「曬太陽？！現在是8月份啊！！難道她又要中暑啊？」林顏忽地站起，準備奔向一璨。

瞿凌疑問，「又……？」

林顏心想，糟了！忘記白骨精怕家人擔心，沒和家人說自己兩年前中暑暈倒的事。

「哦哦……她讀書時候不是中暑過嗎哈哈哈。我去看看她。」林顏正準備上樓。

瞿凌拉拉拉林顏的左手，笑顏漸轉憂慮，「沒事，瞿姨剛給她買了個空調扇，正吹著呢。你陪瞿姨聊聊天，我這退休后啊，也挺無聊的。一璨這孩子話又少，自從回來后，就像換了一個人。」

林顏哈哈大笑，雙眼眯成一條線，說道，「好啊，瞿姨，我爸媽常年在國外，一個月都說不上一句話，我也挺無聊的！哈哈哈！對了，毛阿姨怎麼回事？家務誰做？瞿姨你嗎？」

「小璨啊……哎，她自回來，早上5點起床，7點做早飯，9點出去買菜，而且每天！！」瞿凌憂心忡忡，停頓了下繼續說道，「......十點半吧開始燒午飯，午飯燒好就開始打掃家裡。下午2點開始，諾，就這會，不是曬太陽看書就是跑步機上跑步呢，過會4點該買菜去了......」白母無奈，「大熱天還不開空調！！」

「哈哈哈哈.....」林顏喝了一口冰冰的西瓜汁，被嗆了一口，「咳咳咳。」

林顏在瞿姨面前稍稍收斂，忍住想要吐槽的心，說道，「這……那為什麼一璨不開空調啊？？」

這……白骨精這是在過老年生活嗎？什麼年代了，再說有些老年人也沒這樣啊。

「這孩子說，當汗流下來的時候，就覺得特別踏實。」瞿凌腦海中回憶著一璨當時的話。

又繼續說道，「這孩子不在身邊吧，我特別想她。她在身邊吧，我巴不得想讓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瞿凌心想，一璨以前連個燙都不會燒，這回改變怎麼這麼巨大！衣服不買也正常，她以前就不喜歡逛街。連畫都不畫了！這太奇怪了！

「你說這孩子，會不會心理存在問題了？」白母心想，這孩子還是自己的那個一璨嗎？

「哈哈哈，瞿姨，你操什麼心，自找煩惱。這不，挺好嗎！之前，我讓她多住幾天，她和我說要回家，說她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你們！她不想以後承受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可能前陣子，對她來說刺激挺大的。」說完林顏喝了一口橙汁，「這橙汁好好喝啊！」不禁又喝了一口。

進入咽喉的自然涼爽！

「我倒希望她仍然是那個，一說起工作就兩眼閃著光亮的那個小璨。那個為了嘴邊的夢想，神采奕奕整天充滿活力的小璨，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整天也猜不出在想些什麼。」瞿凌靠了靠沙發，繼續說著，「現在，小璨整天，不是腌蘿蔔就是切菜做飯，一刻不停，還不要我和毛阿姨幫忙，這不毛阿姨可不是覺得沒存在感啊。再不然，小璨就是去買菜。這不，還買了一大堆橙子回來。」瞿凌指了指眼前的橙汁，「就是用小璨用橙子榨的。」

林顏突然腦海間閃過，會不會是由於白骨精離職不用去凡諾古的原因，以前比較辛苦，現在突然輕鬆了，不習慣？

找虐呢吧！

林顏問道，「那她不出去買個衣服什麼？」

「哎……一天到晚黑不溜秋的黑裙子，黑頭髮，也不化妝。除了雙休日一準去她外公外婆家，就知道在家陪我，整體穿得黑黑的，哪個男小歪（孩）會喜歡她哦。」白母又輕嘆一口氣。

可憐天下父母心。

林顏忽然興奮起來，「這個瞿姨不用擔心……」可話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這樣說給瞿姨聽，古大人喜歡她的事情會不會不太好，便決定先扯開話題，「一璨怎麼沒有去炫彩文創呢？」

「別提了，去了一個禮拜，回來說喜歡在家做家務！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瞿凌無奈搖搖頭，該拿小璨怎麼辦才好。總想著自己的小璨應該是原來那個滿滿正能量的姑娘，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姑娘啊！

可現在。

總感覺不到她快樂。

「我們想著，她那輛英菲尼迪發動機也不太好了，給她換一輛新車讓她高興高興。問她想換輛什麼，你猜她怎麼說？」瞿凌挺喜歡一璨的這個小姐妹林顏，每次林顏來，似乎都能與她說好多好多話。

「她想換哪個牌子的汽車？」林顏好奇。

「迪卡儂。」

「迪卡儂？？」林顏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噗！「自行車啊！哈哈哈。」

「我上去叫她，我們去吃飯、逛街好不好？！哈哈哈」林顏歪了歪頭對瞿凌笑著說。

「好啊，哈哈哈，瞿姨去換條裙子啊，今天，瞿姨請你們吃飯，看電影，給你們買衣服好不好？」聽著眼前的林顏歡呼，瞿凌急切地起身走向卧室。

「噔噔噔。」

林顏上樓便看見一璨的身影，她輕推曬台的門，一股暖流迎面而來。

只見。

一璨在陶瓷花盆前，左手握著一個黑色小無齒耙，右手緊握黑色小寬鏟，自言自語，「原來，看了書才知道這株薄荷叫羅馬薄荷。」

這株枯死的薄荷，叫羅馬薄荷。

「白骨精！」林顏突然從一璨身後躥出，「你幹嘛呢？你這架勢是要吃西餐嗎？！走啦，逛街去。」

「我這土還沒來得及翻，剛去除了一些枯枝，新薄荷還沒種……」一璨看了看手機屏幕，「呀，3點多了，我得趕快種好，該去買菜了。」

......

顏鬼瞬間親臨現場，內心無語。

剎那間，她一把搶過一璨手中的工具，三下五除二，用小鏟子隨意在表面鏟了鏟。將薄荷插在原來的土裡，說道，「好了，走！」

一會之後。

一璨被林顏與自己的母親，生拉硬拽推出了門。

林顏開著小粉，載著白母與一璨，來到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方。

而一璨卻仍念念不忘，那株沒種完的薄荷新苗。

在RL商場前緩緩停下……

「瞿姨，一璨。你們先下車，這裡不好停車，那裡又顯示地下停車庫滿了，我停到那裡去。」林顏指了指右前方進入地下停車庫前的智能電子顯示器。

「好的，小顏，你慢點哦。」瞿姨關心的囑咐道。

下了車。

白母熱情的勾住一璨，身上的紫藍色飄逸真絲長裙，顯得她特別白皙，捲曲的棕色中長發顯得格外有魅力，她走近一璨，一如小時候那樣，說道，「小璨，等會你喜歡什麼，你就和媽媽說，媽買單！哈哈哈！」

「媽，你進商場吧，那涼快，我在這等等顏鬼。」

「我們要一起行動，知道嗎？！哈哈哈。」

一璨機械地點頭，沒有表情。

此時，不遠處。

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的人，正在馬路中央的護欄旁邊行走著，導盲棒左右左右搖晃著，那是一個盲人，似在摸索著前面的路。

一璨體內麻木的心臟，繼續勻速跳動著。

「小璨，你等我一下，媽媽去幫他一下。」瞿凌盈盈笑著說。

一璨此時的腦海中。

閃現著諸多畫面。

那撕心裂肺的痛湧上吼間，不自知的慢慢幻化成一句。「媽，別多管閑事......你自己注意安全，挺危險的。」

疑惑、迷茫、麻木交雜在胸口的十字路口，猶豫的通向心間。

過往所經歷的種種，讓一璨對人性本善持有質疑，甚至對荀子的「本始材朴」的自然之性表示贊同，值得思考的性善論實質。

瞬間！

白母收起笑容！皺著眉頭，面朝一璨大聲呵斥道，「白一璨！我真沒想到這句話，能從你的口中說出來！你還是我瞿凌的女兒嗎？！」說完，一路小跑，走到馬路中間的隔離帶處停下，對盲人說著些什麼。

隨後拉起他的手腕，慢慢像前方的人行橫道線走去。不停望著兩邊的車輛，將這個盲人帶到了斜對面的車站處。

此刻。

暖流如龍捲風般襲卷自己的心，彷彿感覺心臟外面的這層冰。

徹底粉碎。

有一種叫善良的炙熱物質，慢慢升騰，湧向自己的雙眸。

媽。

我錯了。

遠遠望去，盲人鞠躬致謝，笑著點頭對白母說著些什麼。

片刻后。

駛來一輛公交車。

白母將他扶上車，便往回走來。

此時，白母的心裡對一璨很失望。她在心裡不停搜索著，以前那個特別善良愛笑的小璨。

而現在，這不該是她的女兒該有的樣子！

白母走近一璨，見林顏還未回來，她很想對自己的小璨說幾句話。儘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情緒，萬分嚴肅。

「小璨，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迷茫時候，很正常。但是！你要記得，無論生活給予了你什麼，一個人的善良始終是自己的，無關其他！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看到的世界便會是什麼樣子的！」聲音漸漸變大！

一璨的心，微微一顫。

她真就變成了，以前最討厭的冷漠樣子嗎？

母親的話語，無形敲醒了自己！

她回想著母親的話。

「無論生活給予了你什麼，一個人的善良始終是自己的，無關其他！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看到的世界便會是什麼樣子的！」

「......一個人的善良始終是自己的...無關其他」

「......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看到的世界便會是什麼樣子的......」

是啊。

自己的善良是自己的，無關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