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終究逝去
因為上次的經驗教訓,她習慣帶紙質地圖,掏出手電筒在地圖上照了照,她確定了大概的方向。
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一邊拿著手電筒一邊提心弔膽的,她居然不知道剛剛自己走神了一個多小時,現在已經下午六點。
她忍著疼走了一段路,天邊一彎上弦月緩慢地從雲層里爬出來,透過茂密的高高的樹枝灑下來,淡淡的清輝。
她其實膽子一向很小,上次在山上迷路就靠著罵資本家活下來的,現在想想剛剛就應該訛上那個狗仔記者,在烏漆麻黑的山裡餓死,還不如被他掐死。
走了半個小時,腳踝腫得像饅頭,手機還是沒有信號,她扔掉手裡的東西,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是不是和爬山有仇?每每都迷路!」她雙手作揖,虔誠道:「德叔你一定要來救我。」
任皓謙拿著手電筒上山的時候,半山腰就瞥見一個坐在地上打坐的身影,他猶豫地走了過去,就看見慕雨杉閉著眼睛咒罵自己的模樣。
這倒讓他記起上次爬山,明明在寺廟裡找到她的人是他不是德叔,她愣是貼在他的背上一邊罵著自己一邊感恩德叔,想到這,任皓謙陷入一陣頭痛里。
「皓謙?」低柔的聲音徐徐響起。
他還沒回應,懷裡就撲過來一個涼颼颼的物件,剛剛的怒意已然消失,盯著她可憐的模樣也不知該從哪裡開始罵起了。
許久之後,他身上的暖意渡到她身上,慕雨杉的鼻涕眼淚一個勁地往他白凈的襯衣里蹭,他拎起她的腦袋,低頭看她:「慕雨杉,多大了還哭鼻子。」
「我嚇死了,其實。剛剛——」她不想讓他擔心,支支吾吾掩飾:「剛剛我以為會有野獸。」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將她的花貓臉擦乾淨,一舉一落透著耐心和關切。
她呆住,仰頭愣愣地看著他,忽然想踮腳吻他,她狠勁掐了一下自己才得以清醒。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溫柔地拍拍肩膀,「上輩子欠你的,快點上來。」
慕雨杉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動作,心底深處就像打碎了燭台,暖暖的燒灼著心,她磨蹭地跳到他的背上,兩隻手環著他的脖子,彷彿像平日愛吃的牛軋糖,粘在他身上。
夜色寂靜,上弦月靜靜地灑下來,淡淡的清輝籠在他與她的身上。他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卻穩重。
「慕雨杉,你現在記得是我,當初為什麼不記得是我?」
她快要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他突然翻起了舊賬,啞著聲音含糊地答:「上次是德叔。」
「你能明白你摟著我的脖子喊德叔的感受嗎?」
「皓謙,你大半夜吃什麼醋?是你好了,是你。」
他生氣地緊了緊手臂,將她往上挪了挪,可能被他的動作吵醒,她睜開眼睛,窩在他的背上數星星。待她數到第十顆時,天空突然飄起了雪。細密的雪絲將深冬一點一點織進夜色里,給四周的荒涼景緻蒙上了一層涼意。風本來是很大的,這時候卻似一切都靜止了,只有雪如同白茫茫的霧氣,將遠處近處的山和樹,全都籠罩起來。
「好美啊!」輕淺的音量,在他耳側響起。
他看著天色問道:「你喜歡下雪?」
她伸手握住一片雪,很快消融,發了幾秒的呆,波光一轉望著他,「我喜歡煙火。」
「嗯?」他不可置信地頷首,「為什麼?」他清楚記得平安夜那晚她拙劣的演技。
她又抬頭,神色里有幾分熱誠和期許,「這次是真的。我喜歡上煙火了。」
任皓謙驀地頓住腳步,微微偏過頭,雖然看不清她的臉,卻不想撞進她眼中滿是笑意的溫柔。
「你這話別有深意嗎?」他壓住心底翻湧而來的緊張和無措,輕聲探問。
「我睡著了。」她乖乖閉上了眼睛,彷彿變成了孩童時追跑在巷口的小丫頭,可能一時興奮,夾在指縫的手電筒「砰」的滾下了山。
她呼吸一窒,不自覺攬緊了他,生怕他一生氣將自己丟在這裡。索性月光清亮,將一地的白雪映照清楚。
「你喜歡什麼?」她突然開口問道,目光粼粼閃動。
「我喜歡你啊!」他看著前方似笑非笑,聲音綿長暗啞。
她伸出手去弄他微開的衣領,「你知道那顆星叫什麼嗎?」她用手肘碰他的胳膊。她說,「色狼星。」
「那那顆是不是就是你?」
「哪顆?」她擦掉落在睫毛上的白雪,尋著皓謙的視線。
「那一顆。」他不疾不徐道,「蠢星。」
她低頭瞪他一眼。
「你知道最早一顆星叫什麼名字嗎?」她有些困亦冷,連聲線都有些顫。
他環緊她,她溫暖的手仍觸在他的領口處,待看到山腳下的燈光,他才放慢了步伐,隱約聽到某人安穩的呼吸聲。
那個煙火的秘密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他是如何都開心不起來的。
有人故意設局引他入境,可想而知,未來的路有多艱辛。
他恍然明白,一切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他費力尋求的早已不再重要,最重要是她平安一世啊。
他輕輕喚她的名字,「阿杉。」
她不會再聽見。
也許他再也沒有機會這樣喚她。
薄唇里溢出一抹苦笑,兩年再多些時日便是三年,他幾乎戴著面具和她朝夕相處。
她似乎也亦如此。
只是一切到了盡頭。
他突然又想長長久久地這樣做戲下去。
長夜漫漫,銀河像白色的緞帶,綴滿光彩奪目的碎鑽,而凡塵里的一對男女,在山腳下緩步走著,不由同樹同月同夜色同某人白了頭。
方應詩經那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然,逆流而上者,
終是徒勞。許我星辰如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