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獲救(二)
這一夜,秦絡沒有回囚牢內。六皇子看著身邊空蕩蕩的位置,心裡惴惴不安。然而沒過幾天,秦絡叛變的消息就傳來了。
「我去做苦力的時候,遠遠看見秦絡和項羌的王子,一起騎馬打獵,有說有笑的。」
「真的?你沒看花眼吧?」有人半信半疑的問道。
「秦絡穿的是項羌人的衣服,光鮮亮麗,看樣子是投誠了。沒想到他居然是個卑鄙小人,對敵人卑躬屈膝。」
「真奇怪,項羌人怎麼就看上他?」
「據說是深得可汗信任,召為幕僚。這件事,草原上都傳遍了。」
「呵呵,看著平日里不聲不響的,一出手真是不凡啊。」
…………
六皇子低著頭,默默聽旁人的議論。奶媽看到后,拍拍皇子的肩膀,安慰道:「是奴才們無能,看錯了人,讓主子身陷險境。您放心,奴婢會拚死保護主子的。」
奶媽以為六皇子在害怕秦絡將自己給供出,可六皇子卻說道:「我不信秦絡會叛變,會投靠項羌。」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小主子,您還是太年輕。」奶媽在宮中多年,旁觀過多少次後宮爭鬥。她渾濁的眼睛里透出著歷經歲月沉澱的智慧,她再也不敢將六皇子交託給任何人了。
然而六皇子卻有著孩童般的直覺,他一直相信著秦絡。直到多年後,很多人都在大罵秦絡是叛國賊,然而他依舊堅信著秦絡的忠誠。
他相信秦絡那樣的人,是不會為了蠅頭小利而背叛自己的國家。
過了幾天,三王子真的帶秦絡跑馬去了。秦絡的馬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勉勉強強能跟上拓跋冽的而已。拓跋冽看他跑得辛苦,便漸漸放慢馬速,兩人優哉游哉的在草原上閑逛。
「可汗打算什麼時候放了那些小孩啊?」秦絡等了好幾天,見可汗沒動靜,終於忍不住問三王子了。
「已經通知楚國來領人了。」三王子騎著紅色汗血寶馬,懶洋洋的在草原上溜達,邊走邊道,「這次抓的孩子還挺多,一個個核實需要時間的。」
秦絡心底一沉,原來孩子不單單是他看到的那些,那麼自己的弟弟……會不會也在俘虜群中?還好弟弟和六皇子同歲,就算不幸被抓,也還有放出去的機會。
「喂,想什麼呢?」拓跋冽見他眉頭緊鎖,不由猜測道,「你如此心急,是不是俘虜里有你認識的小孩?」
秦絡搖頭,「只是不忍看他們小小年紀受苦,早放一天,早點解脫。」
「你倒是挺悲天憫人的。」拓跋冽說道,「這事我幫你盯著,催他們快點。」
「多謝王子。」秦絡騎在馬上,微微向拓跋冽拱手道謝。
而拓跋冽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對秦絡說:「我們賽馬吧,從這裡跑到那個山頭。」
「在下騎術不精。」秦絡是楚人,而且還是個文官,能會騎馬已經很不錯了。
拓跋冽笑道:「這可不行啊,在我們草原上,人人都是馬術高手。你不練起來,將來會被嘲笑的。」
說罷,拓跋冽趁秦絡不注意,揮起手中鞭子,抽打了一下秦絡的馬。那馬兒長吼一聲,帶著秦絡向前狂奔而去。
「誒,三王子……」秦絡一驚之下,趕忙抓緊韁繩。這草原的馬果然狂野,拉都拉不住,跑得賊歡。三王子在後邊哈哈大笑,而後策馬過來,不久就追上了秦絡。
「哈哈哈,感覺怎麼樣?」三王子笑道。
秦絡的感覺自然是糟糕透了,他騎在馬上被顛得七葷八素,差點栽下來。然而看著三王子的笑容,秦絡也只好說道:「還好。」
「不要說假話。」三王子道,「我知道,第一次都不好受。你以前慢悠悠的遛馬,算哪門子騎馬?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學會騎馬。」
兩人又騎了一段距離,秦絡漸漸適應了快速騎馬的顛簸。突然,秦絡看見有一個女人站在河邊,她全身上下全都是黑色,頭戴黑色斗篷,身穿黑色長裙,連面部都用黑紗遮住。
她走動時,秦絡聽到一陣清脆的鈴鐺聲。細看之下才發現,女人的左手手腕帶有銀鈴,腰間也配帶拳頭大小的鈴鐺。人一動,便「鈴鈴鈴」響個不停。
「那人是誰?」秦絡指了指那個黑衣女人,問三王子。
拓跋冽見到那個女人後,微微皺了皺眉頭,「她啊,是我大哥的女人。」
「哦?」這個答案讓秦絡吃了一驚,看這女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居然已經嫁為人婦了。
「怎麼,對她感興趣?」三王子瞭然的看著秦絡,一副「我懂得」的表情。秦絡尷尬一笑,忙解釋道:「只是好奇而已。」
三王子道:「她以前是軍妓,草原上很多男人都喜歡她呢。可惜啊,大哥一眼就看中她了,將她娶回了家。那些男人就再也沒有機會接近她,甚至連臉都看不到了呢。」
怪不得蒙著黑紗呢,秦絡疑惑道:「這樣的人也能嫁入你們拓跋家嗎?」
「父親才懶得管這些事,至於母親,她倒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母親說,奴隸之子和低賤娼妓,真是絕配。」拓跋冽學著當時摩藏可敦的語氣,十分輕蔑的說道。
「……」秦絡啞口無言,項羌的事情,的確不能用常理推論啊。
此時鈴鐺聲漸弱,那女子已經走遠了。
放俘虜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大楚那邊第一時間派人過來接領小孩。秦絡站在高高是山丘上,看著一群群孩子被護送回國,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
「一共兩百三十五個孩子,已全部交給你們楚國人了。」拓跋冽騎著馬緩緩來到秦絡身邊,「剩下的俘虜都充為奴隸,分給各部落大汗王處置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絡拱手道,「在此謝過三王子。」
「你真是有顆悲天憫人的心。」拓跋冽感嘆道。
秦絡笑道:「三王子不也是嗎?」
「那不一樣。」拓跋冽道,「我當初不想讓父汗殺那些女人,不過是覺得,花那麼大力氣,大老遠的抓來就殺掉,太可惜了。」
「……」秦絡對此不做評價。
「聽說你是楚國的探花,那很有學問了?」這幾天,拓跋冽派人問楚國俘虜,打探出了秦絡的所有背景。
對此,秦絡毫不意外。他笑了笑,道:「王子謬讚,在我們那兒,探花每三年就有一個,不算什麼。」
拓跋冽卻搖搖頭,「會項羌語的探花,這可不常見。我想學你們的字,讀你們的書。你能教我嗎?」
秦絡詫異的看了眼拓跋冽,疑惑道:「王子為何會對這些感興趣?」
「父汗說了,攻佔一城一池很容易,想要統治很難。只有學會楚人的文化,才能打敗楚國。」拓跋冽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圖。
然而中原文化博大精深,秦絡並不相信拓跋冽能全部掌握,他試探的問道:「那麼,王子想學哪方面的知識?」
「聽說你們有這個『子』那個『子』的,還有兵法謀略治國之道。這些,我都想學。」
秦絡聽后微微一笑,笑三王子不知學習之難。
拓跋冽見秦絡莫名一笑,問道:「難道你覺得我學不了這麼多的東西?」
秦絡輕輕搖頭,說:「王子天資聰慧,學會這些對你來說是小菜一碟。」
「那你為何發笑?」三王子問道。
「學海無涯,永無止境。王子雖然天資不錯,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長久的堅持下來,就不簡單了。」
拓跋冽道:「好啊,我會堅持學的,只要你能一直教我。」
「這是自然。」秦絡以為,拓跋冽不過是覺得新奇,學幾天玩玩的。可沒想到,這一教就教了許多年,拓跋冽對中原文化,真的是用了心思去學習的。
俘虜營那邊,六皇子趙瑞澤低著頭,從囚獄裡面走出來了。他終於重獲自由,可以返回楚國了。
昨天晚上,奶媽一直拉著六皇子,流著淚,絮絮叨叨給他叮囑了很多。讓他路上別暴露身份,等到了陽城,確認安全后,再表明身份。
而大伴,六皇子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了。大伴的太監身份已經暴露,他不敢接近六皇子,甚至臨走了,也不敢送六皇子一程。生死攸關之際,六皇子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國,他們怎麼敢在此關鍵時刻,出一點點差錯?
六皇子跟著一群小孩子們,被楚人接管。他最後回頭望了一眼茫茫大草原,奶媽、大伴、秦絡,都留在了這片土地上。他想,等有朝一日,楚國強盛了,他一定要把他們都接回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