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阿超的故事

這是一個小山坡，一片花紅似海，數也數不清的梅花傲然綻放，整個山坡就像是燃燒的火焰一般，腳下還有片片梅花零落.

「這是哪裡？」少年抱著靈狐一時傻了眼，這樣絕美的景色，他是第一次見。

紅色的梅花，綠色的竹葉，從山坡望去，一泓溪流彎彎曲曲，潺潺流動，放眼望去，溪水如流光一般清澈，陽光映在水中折射出斑斕的色彩。

小溪旁有一座矮矮的茅草屋，就像碧月潭浪叔的住處一般靜謐。

少年走到小溪邊，將靈狐輕輕放下，雙手窩成一個碗狀，捧起一窩清水，往靈狐嘴邊遞，靈狐似有所感，微弱的睜開雙眼，伸出粉白的舌頭舔了舔，又沉睡了過去。

那汪清水在少年手中早已變的渾濁不堪，一身泥濘的少年搖了搖頭，來到小溪旁，俯下身子，準備從褲腳撕下一塊布料，可是看著小溪中的倒影，少年停下了動作。

小溪中的那個泥人哪裡還有半分狐城第一天才的樣子，自從打敗林宏偉后，少年的自信心前所未有的膨脹，他是藍階體質的九星魂鬥士，他才十六歲不到，放在南域任何一個城鎮都是當世不出的天才，可現在就像條落湯狗樣，孤零零的躲在這裡。

他原本以為有了浪叔的指點，學會了煉星訣，去浮輝學院后就能化身孤鴻一飛衝天的。

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我們預料那般，如果那樣，我們只是走完了劇本，還沒有開始自己的人生。

少年仔細凝視著小溪中的倒影，看不清是什麼模樣了，全身泥巴流的，除了兩隻黑色的眼眸外，根本就看不到什麼。

脫下衣褲，少年縱身一躍跳進水中，激起陣陣水花，水裡的溫度很舒服，沒有山間那種清涼，只有陽光的那種和煦，想了想少年還是從溪水中起身，走到岸邊將沉睡的踏雪靈狐抱起，輕輕放於水中。

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是至少這水中的溫度讓他感到很舒服，輕輕撫摸著靈狐的毛髮，偶爾舀起點水擦拭它的身子，右下肢的那處殷紅傷口似乎好多了，沒有像之前那樣流血不止了。

「小白，你快點好起來吧！好起來了，我帶你去外面轉轉，這裡雖然漂亮，可是外面的世界更好玩的，外面有市集可以逛，有好吃的綠豆糕，還有好玩的風鳶可以放，你快點醒吧！」

少年一邊給靈狐擦拭身子一邊嘀咕著。

腳下突然有點癢，就像是有人在撓自己的腳底板，少年抬起右腳，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間襲來，整個人連同懷裡的靈狐一併被吸入了溪水中。

過了會兒后，整個小山坡又恢復了寧靜，依舊梅花朵朵，依舊清風習習。

少年睜開眼時，有些詫異了，剛剛明明在小溪中和小白一起洗澡，怎麼就跑到這來了？這到底是哪裡？

少年起身，回望四周，只有青苔布滿的石壁，再無其他，唯一古怪的就是正前方有塊像石椅一樣的建築。

「小白呢？」少年手上感覺輕了不少，低頭望去，突然發現小白不見了！

「小白！」

「小白！」

吶喊聲在石壁上來回振蕩，迴音縷縷，少年四處找尋，卻始終沒有看到小白的蹤跡。

找尋到那塊石椅建築時，少年轉過身子，兩個黑洞一般的骷髏眼讓他不由哆嗦起來，差點摔倒。

「對不起！前輩！對不起！對不起！」少年趕緊彎下腰鞠躬，肆意打斷亡靈歇息可是禁忌，儘管不是故意的，可他仍是一個勁的道歉。

「孩子，你是在找它嗎？」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空靈的聲音，這種感覺很熟悉，似乎是靈魂才有的空靈感。

少年抬起頭來，四處張望，沒有什麼預兆，根本就沒有人，再低下頭時，許久未見的踏雪靈狐竟然依偎在骷髏腳邊，一身白皚如雪，亦如初次在源城魔獸森林見面時般，右下肢也沒有流血。

「前輩！您是在和我說話嗎？」少年將手舉過頭頂以示尊重，接著道：「您能告訴我這是哪裡嗎？我怎麼才能出去？」

「咔擦···」忽然間，那個坐在石椅上的骷髏竟然站了起來，足足高了少年半個腦袋，根本看不到有什麼表情，只有陣陣陰涼。

「真是個傻子啊！我不是和你說話，還有誰呢？」

「這裡是弄梅窟，只能進不能出的地方。」

骷髏的牙齒雖然沒有動，可是少年卻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個聲音的來源就是這副紫骨骷髏。

等等？為什麼這個骷髏的顏色是紫色的呢，不應該是白色的嗎？

彷彿能洞曉少年的心裡一般，那道聲音響起：「傻子，被天雷淬過的魂聖死去后屍骨都會變成藍色的，沒有好奇怪的。」

少年不敢正眼看向骷髏，聯想到小白，又聯想到王大仁說的那番話，他低下頭不敢看向骷髏，小心翼翼的問道：「前輩可是弄梅聖人？」

「呵呵······」骷髏沒有回答，傳來的竟然是笑聲，只是那聲音卻太過滲人，「孩子，想聽故事嗎？」

「嗯！」少年點頭。

這時骷髏又坐了下來，緩緩而道：

「在很久以前，南域大陸無邊城出了一個百年一見的天才，他九歲就覺醒了魂力，十二歲魂力測驗時，屬性是藍階，魂力是七星魂師，十五歲時已是無邊城年輕一代的第一人，後來破格進入大乾帝國四大學院之首的東萊學院，十九歲時帶領學院眾人擊敗其他三大學院，登頂潛龍榜第一位，也是那時，他自己已經足夠優秀了，可以孤身一人前往中域。」

「那時，他意氣風發，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也是在那時，他遇到了一個女子。」

「以前他不懂什麼叫一見鍾情，直到那時，他才真正理解那句話的含義。」

「那天他們在拍賣行見面，天才少年用盡身上所有的積蓄給那個女子買了一件七階的琉璃寶衣，女子很高興，兩人相談甚歡逐漸開始相互接觸。」

「直到有一天，女子將天才少年帶回家中，一切就都變了，那時天才少年才二十歲不到就已經是偽尊的境界了，然而在女子家人眼中還遠遠不夠，於是天才少年黯然離開。」

「後來他聽說女子要嫁人了，就急忙趕到女子家中，然而女子卻始終不肯見他，只是差人送了只雪狐。」

「後來新郎來了，新娘登上了花轎，天才少年只能遠遠的看著。」

「跟著那對新人，天才少年足足跟了一個多月，其實少年只想知道那個男人對她好不好，如果不好，他拼了命也要教訓他。」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女子不過是那新郎娶的第十七房小妾罷了，在新婚的第九天，那個女子一身鮮血淋漓地從後門出來，少年忍不住見了她，再見面時，故人不再，少年再也喊不出阿梅，女子也喊不出阿超。」

「然而這一切都被那個新郎看到了，至此後，少年不斷被追殺，卻都一次次幸運地躲過，可阿梅卻沒有那麼幸運，最終還是死在了她丈夫手下。」

「少年得知這個消息后，用盡了所有手段，甚至服用了天絕丹強行提高境界，然而卻沒有傷到那個男人一絲一毫，後來的後來少年回到了南域，在魔獸森林找了處靜謐的地方種下了一萬九千棵梅樹，在做了最後一次嘗試后，最終被天雷所傷，肉體化為了嶙峋白骨，僅留下一絲殘魂寄居在這片梅林。」

少年似有所感，眼中滿是惋惜，心中填滿的抑鬱感讓他憤怒的給了石壁一拳。

他為故事中叫作「阿超」的天才少年不值，為他不平，更為他無奈。

「前輩，您就是那個阿超吧？」少年道。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時間不多了，你不是何家人，或許上天始終不肯原諒我對它的蔑視，在我靈魂消散的最後時刻，仍然沒有讓我等到何家血脈。」白骨的聲音竟然帶著些許的惱怒。

少年不解，道，「前輩，你等的人在無邊城是嗎，我出去后就幫您找到，帶他來！」

白骨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那是一種來自靈魂的哀嘆，沒有了剛才的豪情萬丈，更像是認命，彷彿就是賭輸了，即便不甘也只能付出賭注，而這個賭注就是他的靈魂。

「我等不到了，孩子，我的時間不多了，你體質特殊也非我何家人，不適合接受我的傳承，我的容戒里有一個玉簡，如果有緣，你碰到無雙城的何家人，請你將玉簡交給他。」

「你我既能相遇，也算是緣分一場，你且把精神放開，我傳你一門技藝，他日或許會給你一些幫助。」

少年應了一聲，將腦袋放空，瞬間一道電流刺入少年的精神識海，一頁頁古譜翻篇而過。

少年腦袋一陣刺痛，一個個奇怪的符文如同蝌蚪鑽進他的腦海中。

「煉符術？」

腦海中莫名出現了這三個字，少年雖然涉世不久，但是也經常去狐城外聽人說書，會煉符術的可都是魂符師，他們在南域大陸極為少見，等等，這位前輩要傳我煉符術？

也就是說眼前這具白骨生前應該是一名魂符師，比煉藥師更珍貴的存在！

白骨意識到少年的精神似有波動，急忙喝道：「不要胡思亂想！好好記著！」

「魂符師的等級分為九層，生前我是七階魂符師，代號為：梅。我的時間不多了，能夠傳你的知識也不多了，你要好生記著！修鍊魂符，不能太過心急，需要沉下心來，煉符和武道境界有著密切的關係，但並非絕對，它需要你自己去尋找，你的人魂異於常人，是最適合修鍊魂符的，你且將這些知識好好吸收，等出去后，再找個合適的老師幫你解開。」

「外面的世界很殘忍，我已經錯過一次了，不希望孩子你也走上和我一樣的路，凡事多忍一忍，等到有了足夠實力的時候再去出頭，懂嗎？」

白骨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來，甚至有些輕柔，「孩子，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少年回道：「楊逸，我是楊家堡楊晨的兒子！」

「楊逸！在我這塊石椅下，有枚空間戒指，你戴上它，不要讓人發現了，還有小白，替我照顧好它，它或許會成為你一生的夥伴，不過它脾氣有點差，你有時忍忍。」

「嗯！」少年察覺到靈魂正在衰弱，顯然大限快到了。

「孩子，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太失敗了？」骷髏身上開始泛著微弱的熒光。

少年搖了搖頭，道：「不，老前輩，您的一生是璀璨的！您沒有失敗，失敗的是這個世界。」

雖然明知少年是在安慰，骷髏還是笑了，那道笑聲漸漸沒了音響。

少年的腦海中卻傳來了清晰的聲音：「楊逸，孩子！記住我的名字，我叫何緣超！」

話音剛落，坐著的那道白骨，突然碎落在地，化成一堆，再看時已然化成了塵灰。

少年將塵灰小心翼翼的收集起來，撕下一塊衣角包裹起來，朝著石椅磕了三個響頭，這輩子少年很少跪過人，除了義父外就只有浪叔這個師傅了，如今何緣超前輩仙逝而去，還給自己留下了這麼寶貴的禮物，於情於理，他都要好好磕頭感謝一番。

搬開石椅，少年從灰土中找到了一枚戒指，就像個指圈樣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走吧，這裡馬上要坍塌了！」少年心裡忽然傳來一道陌生卻又哀傷的聲音。

「不要看了，是我，小白！我現在在用心靈感應跟你交流。」

旁邊的踏雪靈狐一臉正經。

「小白？你怎麼會這招的？好厲害！」少年回道。

「別吃驚了！快走！結界馬上坍塌了！」靈狐面露焦急。

少年趕緊跟著靈狐，一前一後飛速狂奔。

弄梅窟，實際上就是弄梅聖人何緣超自己開闢出來的異空間，如今何緣超最後一絲殘魂消散，這空間自然也會迅速坍塌。

「咻」地一聲，從小溪水中一狐一人相繼出來。

露出腦袋的少年，大口的呼著氣，眼前的景色讓他難以置信，剛才還是滿坡盛開的梅花，此刻盡然由紅轉白，紛紛掉落，將整座山坡染成白茫一片。

少年不忍，閉上眼，不再相看。

弄梅聖人的魂魄消散了，那滿坡的梅花也跟著死去了，從今以後，這世上再無阿超，亦再無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