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仙途渺渺 9 護食的清雲子

第一卷 仙途渺渺 9 護食的清雲子

阜豐鎮是個偏遠的窮困鎮子,大多人家若是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是捨不得點燈的。偌大個鎮子,燭火寥寥。

所幸夜色明媚,月光在地面上鋪了一層冷艷的白霜。

碎石路面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並肩而行,相互埋怨。

無名有氣無力道「誰讓你急著動手來著,還沒問清那個什麼員外家的具體位置就把人給拍暈了。這下上哪找去?我這又累又餓的,都要出人命了。」

清雲子啐一口道「一路在我背上騎過來的,你叫喚個屁。不是『駕,駕』的喊得挺歡嗎?」說完四處張望了一下道:「那個徐員外想來家業不小,這鎮子又不大。轉悠一圈怎麼也該找到了。」

像是印證清雲子的話。經過一家二層樓高的牌坊,轉彎后便迎面看到圍牆高築,張燈結綵的宅子。

一條兩丈寬的青石板路筆直通往正門。門前一對威武的鎮宅石獅子,卻是左右雌雄的位置對調,獅子臉朝向兩旁。門廊並排掛著八個燈籠,四紅四白。門匾上『徐府』兩個鎏金大字在燈光之下明暗不定。

清雲子砸巴了下嘴,道「宅前沖路煞,陰陽對調,紅白並掛。這不是陽宅用的布局呀,可瞧這進進出出的家奴,一個個龍精虎猛,不顯半分頹態。這個徐員外有點意思啊。瞅這架式,說不準院里還蛋疼的擺個聚陰凝煞的陣法出來呢。」

無名看不懂這些忽悠人的東西,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清雲子嘿嘿一樂,扔下句「你懂個屁?」背著手便朝徐府大門走去。

門前兩名凶聲惡煞的漢子站在兩旁,其中一人攔了上來。見清雲子雖是個邋遢道人,眉宇間卻器宇不凡。做下人的不缺這點眼力,嘴上不由的客氣了幾分「這位道長,這裡是徐府。請問有何貴幹?」語氣謙恭,沒有流露出半點輕視。

他算是知道點徐府內情的,府里那位老神仙來的時候可是更加的不堪。走起路來一搖三晃,七分像人,三分似獸。聽說剛來的時候如惡犬一般趴在地上進食,茹毛飲血!現在倒是深居內院,極少露面了。亂嚼舌根的下人被徐員外杖斃了兩人後,再也沒誰願意提起這個話題。總之,只要是穿道袍的,都要小心侍候著。

完全不知道沾了老神仙光的清雲子有些驚訝於徐府惡奴的禮數。面色不變,一手背後,一手捋著青須。淡然道「我找徐員外,欲替他消去一場劫難。你們傳話過去,便問他願不願意。」說完閉口不言,眼角微眯。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

「請道長稍候。」漢子沒敢耽擱,轉身進府通報去了。

盞茶功夫,一個身著墨綠長衫,滿面紅光的白胖老者快步走了出來。身後畢恭畢敬的跟著剛剛那名漢子。

人未到,聲先至「不知仙長光臨寒舍,恕未遠迎。」聲音渾厚,氣息不輸於身後的壯碩漢子。

徐員外的相貌頗為憨厚,語氣真摯,讓人不自覺的生出親近感。

清雲子微微一愣,若不是先前聽說了徐員外的所做所為,怕真讓這副憨厚的皮囊給矇混了。微微一笑道「想來你便是鎮上的大善人徐員外了吧?貧道清雲子。我爺孫二人遊歷至此,聽聞了你為鄉親做下的種種善舉,心中仰慕不已。今日算到,貴府怕有家人走失。而此人走失或許會引至血光之災,特來為員外化解一二。」

徐員外有些無語:碰上個比自己不要臉的,什麼話都敢說。鎮上誰不在背後戳他脊梁骨?還種種善舉。要不是官位加身,宅子里又供了尊大神。徐府怕是早就被鄉鄰拆成渣了。再說九夫人逃婚這種事需要算嗎?全鎮都知道了。

心裡雖然腹誹不已,臉上卻是一副自謙的神態「哪裡哪裡,都是鄉親們抬愛。老徐我徒有幾分薄財,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罷了。仙長如不嫌棄,還請到府中一敘。」說完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小野人一樣的無名,心中暗自嘀咕:莫不是又是什麼精怪修成了人形?可千萬別跟家裡那位不對付呀,趕緊招呼完了打發走人。

清雲子欣然點頭,稱了聲好。喊上無名隨徐員外進了宅院。

看清院內布局,清雲子暗道了一聲『果然』。竟真是一座聚陰斂煞的凶陣。

院中栽了數棵垂柳,看似隨意生長在石子小路的兩旁,卻生門閉合,而獨獨開放著死門。院落中有一清池,無荷無魚,清寒見底。水面修有一座修建不久的涼亭,亭高三層,只有六個角,通體漆成清灰色。

亭子便是壓在整座大陣上的陣眼,收斂大陣的陰煞之氣,彙集在池中。池水順著一條細細的水渠,直引入徐府深處。

清雲子面無表情,緩緩道「外氣橫形,內氣止生。雖流行而其餘者猶有止,雖零散而其深者猶有聚。故藏於涸燥者宜深,藏於坦夷者宜淺。淺深得乘風水自成。嗯,布這風水局的人有些門道。」

「仙長好眼力呀。我老徐不懂這些。花了好大代價才求得高人指點」徐員外暗自點頭,看來這野道士不是個江湖騙子。府中那位布局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

清雲子故作疑惑的凝視了徐員外片刻,問題「那位布局的高人與你有仇?」

徐員外微愣,詫異道「仙長何出此言呀?」

「此陣顛倒陰陽,聚煞化精。倒是一手妙局。可世間萬物,損補有數,哪有憑白得來的好處?說白了,就是把這間宅子的主人,祖輩積下的陰德截於你這一代而不再蔭福子孫。」清雲子沒理會徐員外有些陰晴不定的面孔。背手仰望星空中的半輪明月,高人作派十足。不緊不慢繼續道「說句徐員外不愛聽的話,在這個陣法之下後代敗盡家財都是一種奢望,恐怕是要斷子絕孫了。」

徐員外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和原配夫人確實沒有後代,不過在外面有個私生子。老來得子,本是件幸事。卻沒想到挺機靈的孩子竟在田間玩耍時摔破了頭,成了個痴兒。看了多少大夫都無濟於事。時間上算來,剛好就是風水局布成沒多久的事。

清雲子才沒心情顧及他的感受,肚子正咕咕叫呢。他也樂得給這惡人添添堵,繼續道「如果本人沒看錯的話,府中受益者不僅僅是徐員外你一人。奴僕、丫鬟的精力和氣運也勝於從前。可謂是以你一家的祖上積下的陰德養了一府數十人人的氣運。」說完嘖嘖嘆道「想來徐員外祖輩上定是出了幾位了不起的大善人。」

徐員外拉下了臉,面沉如水道「仙長切莫胡言,布局之人是位神仙般的人物,我好生供養,不曾有過半點慢待。怎麼會害我?」

語氣雖然不善,心裡卻信了幾分。

清雲子一手拂袖,另一隻手向水池遙遙一指:「府中上下,所享氣運。你們佔了三分,而另外七分被水渠牽引而去。至於去了哪裡,我便不知了。徐府僅憑三分氣運便得如此好處,所以我才說員外祖上是出了大陰德加身之人呀。」

聞言徐員臉色陰睛不定,天人交戰一番后,突然外後退兩步,雙手作揖,一躬到底「謝仙長指教」

起身後,眼中多了幾分謙恭「府中略備薄酒,仙長不嫌棄的話還請移步內堂一敘。」

清雲子淡然點頭,和無名不疾不徐的跟在徐員外身後。心道「不嫌棄,就是奔你家酒肉來的。老子早就前胸貼後背了。好酒好肉儘管招呼。」

至於剛剛的一番話,都是他瞎掰的。

年輕時為了賺點香火錢,沒少干胡謅八扯的勾當。後來修為和地位上來了,偶爾還憶苦思甜的幹上兩把忽悠人的下作事,如今自然是信手拈來。別說徐員外,就連無名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宅中的風水陣有偷換陰陽、聚陰斂煞的作用不假。也不過是些不倫不類的輔助修行手段罷了。跟徐員外一家子的氣運八杆子打不著。至於蒙中的種種,無非是察言觀色外加暗示引導罷了。

酒肉上桌,四葷四素交替擺放,一盆小白菜丸子湯居中,外加一壇自釀土酒。算不上精緻,但勝在量足。滿滿擺了一桌子。

清雲子二人在山中不缺葷腥,卻因缺了油鹽而少了七八分滋味。

眼見一桌美食,不由食指大動。

清雲子還好,怎麼也要維持一下高人形象。看上去細嚼慢咽,卻節奏奇快。結果沒吃上幾口,就被心事重重的徐員外拉著推杯換盞起來。

無名可沒這些顧慮,滿手滿嘴的油膩,一口飯菜來不及咽下,又往裡塞,把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的。

清雲子臉上掛笑,口中客道。眼角卻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展開虎狼之勢的無名,心中哀嘆不已。一個勁暗罵徐員外不懂事。

徐員外與人交往原本極有分寸,奈何心中卡著塊疙瘩,憋著難受。索性試探著問道「仙長先前說徐某走失的家人會帶來血光之災,不知是何意呀?能否化解?」

清雲子喝盡杯中酒,放下酒杯。待到徐員外把酒續滿才舒了口氣道「其實走失家人那事和宅中的風水局是一回事兒。天理昭昭,因果循環。回頭貧道幫你一併破去便是。」

說完,夾了口菜,細細咀嚼。咽下后才慢條斯理繼續道「然而大陣已成,貴祖上積下的陰德即將耗盡,接下來損耗的便是你自己的陽壽了。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態,怕是頂多撐個一年半載就要撒手人寰嘍。」

徐員外臉色大變,被清雲子這麼一說,立馬感覺全身上下哪都不舒服。顫聲道「還求仙長救我!」

「放心,貧道爺孫來此便是為你化去這一劫的。」

話沒說完清雲子臉色就變的不太好看,眼角跳了跳,聲音也高了幾分。

此時無名速度也慢下來了。正抓著塊饅頭皮蹭盤底的菜湯,一臉的滿足。

徐員外這才把注意力挪到桌上,見足夠四五個大漢菜量。竟盞茶功夫進了無名的小肚皮里,不由暗暗稱奇,果然是異人異相。

一陣輕風吹過,屋內如鬼魅般多出一位不速之客。陰測測的說道「聽聞府上來了貴客,乃是吾輩修仙的同道中人。徐員外,你怎麼也不派人知會貧道一聲呢?」聲音尖細,語氣中頗有責怪之意。轉而又望向清雲子,兩手攏在袖子里,不咸不淡的道「這位道友,貧道有禮了」

若是換了平時,徐員外必然會笑著貼上去。可被清雲子一頓忽悠,心裡多隔閡,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才好。

來人一身寬大的道袍,身板頗為纖細,給人的感覺就像麻袋裡裝了根掃帚。臉型細長,留著淡黃的絡腮鬍子。眼睛不大,卻分外明亮。

清雲子掛著淡淡的笑意,起身走上前去。

來人以為他是要見禮,好整以暇。

卻不料清雲子突然面露猙獰,閃電般一記窩心腳踢出,正中此人心口。從屋內踹飛出五六丈,跌落在廳院之中。

「一隻剛化形的黃皮子,也敢大言不慚的稱我為道友。呸,今晚道爺發善心,便送你去輪迴。」清雲子潑皮一般擼起袖子就往外沖,哪裡還有什麼高手風?

無名手捧湯碗,歪著腦袋嘖嘖嘀咕道「他慘嘍,青爺護食的毛病又犯嘍。」

心中忐忑的徐員外聽了這話,有些琢磨不透話中的意思:「護食?護什麼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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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殘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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