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死了

凌晨兩點，阿狸媽媽總部大樓C座11層，辦公桌前有個胖子正緊張的注視著顯示器，手指不時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擊著。他叫黃遠，今年三十歲，是一名程序員，職級P8，高級專家。此刻他十分緊張。

因為他發現剛剛上線的系統出現了故障，內存飆升，CPU線程數飆高，頻繁報警。系統開始時還能正常訪問，後來頻繁卡頓，到現在竟直接宕機，服務完全不可用。不過幸好現在是後半夜，用戶大部分都已睡覺，所以訪問量很小，只有幾萬。但是等天亮還沒解決那就麻煩了，受影響用戶數幾千萬，到時他真的就死定了。

看著屏幕上變化的各項監控數據，還有飛快刷新的後台日誌，黃遠一陣頭疼，故障發生三十多分鐘了，他還是沒能定位到問題所在。即使將系統回滾到上個版本也沒能解決，產品經理與部門領導每隔幾分鐘就來個電話詢問進度，黃遠只能說快了快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一陣鈴聲響起，黃遠拿起手機一看，是產品經理曹紹平，肯定又是問進度，無奈接起。

「老黃，怎麼樣了，找到問題沒？」，手機里傳來曹紹平焦急的聲音。

「快了，快了，馬上」，黃遠肯定地說道。

「老黃，你半個小時前就跟我說快了。我告訴你啊，這個系統用戶量很大，出點問題那就是大事。我建議我們還是上報吧，找專家級大牛來解決，你說呢？」。

黃遠嘴角囁嚅了幾下，沉默片刻后說道「老曹，再給我半小時，如果還搞不定一定上報。老曹，你也知道，現在上報我就慘了，扣績效，通報批評，開除都是有可能的，就半個小時，好不好，只半個小時？」。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才再次傳出聲音來，「好，就半個小時，我等你電話。到時搞不定我就直接上報了。嘟嘟嘟......」。

黃遠放下電話，仰頭嘆了口氣，怎麼辦？哪兒的問題？解決不了可怎麼辦呢？真要上報？

陷入沉思的黃遠忽然感覺額頭有汗滑落到眼睛了，用手一摸，才發現此時已滿頭大汗，胸口還有些發悶發疼，後背汗涔涔的，雙手也有些顫抖。他扶著額頭，告訴自己冷靜。大不了扣績效，郵件抄送全公司通報批評，應該不至於開除吧。嗯？胸口怎麼越來越悶了，很不舒服，應該是太緊張了，喝口水吧。

黃遠拿起杯子想喝水，卻發現杯子空了，於是起身想去接水，剛一站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腦袋發暈。腳下一軟，整個人就直挺挺的面朝下撲倒在地了。

黃遠想爬起來，喝口水還得繼續解決問題呢，可手腳無力，怎麼也爬不起來。胸口越來越疼，心臟咚咚直跳，越來越快。黃遠這才覺得不太正常，想拿手機撥打120，卻發現手機在辦公桌上，他伸手怎麼也夠不到。

心跳越來越快，胸口越來越疼，腦袋也越來越懵，手機卻怎麼也夠不著。黃遠越來越虛弱，終於決定放棄手機，掙扎著開始喊救命，希望能有人聽見，可聲音低微，雖然不遠處還有人在，卻並沒有發現這邊的異常。

黃遠漸漸氣力不支，叫不出聲來，只能改用手拍打地面，一下一下，咚~咚~咚，如喪鐘一般，敲在黃遠心間。他希望這聲響能引起別人注意，可事與願違，直到他徹底失去意識，也沒人過來拯救他。

不知過了多久，失去意識的黃遠忽然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喚醒了，嘩啦啦的，似乎是鐵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黃遠睜眼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正趴在地上，四周一片灰濛濛的，似乎不在辦公室，難道是在太平間？那剛剛的聲音是什麼？太平間冰櫃抽屜抽動的聲音？

黃遠趴在地上正在胡思亂想，忽然又是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傳來。黃遠循聲望去，原來是從遠處的一道門中傳出來的。那道門有些模糊，似遠似近，忽大忽小，門分兩扇，大開著，內有濃霧翻滾，頂部隱約有三個大字，但看不太清楚。門內濃霧中隱隱有兩道身影晃動，聲音就是從那傳出來的。

黃遠爬起身來，好奇之下就靠近幾步細看。正好門內的兩道身影剛好出了大門，一抬腳，倆人就已到了黃遠跟前，一左一右站在黃遠兩邊，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

左邊的笑容滿面，身材高瘦，面色慘白，口吐長舌，一身白衣，頭戴白色高帽，上書「正在捉你」四字，一手拄著根白色哭喪棒，一手拖著一條黑漆漆的鐵鏈垂在地上。右邊的面容兇悍，身寬體胖，個小面黑，一身黑衣，頭戴黑色高帽，上書「你可來了」四字，也是一手拄著根黑色哭喪棒，另一手拖著一條黑色鐵鏈垂在地上。

黃遠看清二人容貌后嚇得癱在了地上，腦中一陣轟鳴，頓時感覺呼吸都急促了許多。他看著這兩位怪人心頭髮慌，狀著膽子問道「你們是誰啊？找我幹啥？」。

「哈哈哈~，看你的樣兒就知道你清楚我們是誰，不過我們可以再介紹一下」，那白衣怪人將手中鎖鏈一拋，鎖鏈就嘩啦一聲套在了黃遠脖子上了，然後那黑衣怪人拽住鎖鏈另一頭一扯，黃遠就被猛地拉了起來。

那白衣怪人繼續說道「我是白無常，他是黑無常，我們二人專司緝拿鬼魂，你可明白了？」。

黃遠心頭一震，雖然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可當真聽到這個信息時還是一時無法接受。原來人死了真的有魂啊，原來真的有黑白無常呀，那麼陰間地府也是有的了。可是老子才三十歲啊，還沒談過對象呢，一直忙忙忙，沒想到真給忙死了。美好的生活還沒來得及享受呢，一直想去大理旅遊，一直想去昆明看看，還想自駕游去內蒙草原遊玩呢，還想一連睡上個七八天好好休息下呢，還想......

哎，還真是人生無常呀。

黃遠內心正無限悲傷之時，卻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黃遠，過勞猝死，歿年三十，生死無常，陰陽有別，不得羈留人間，為禍陽世，著即刻押往陰司候審，不得延誤。走吧」，接著一股大力傳來，直扯得黃遠一個踉蹌向前撲去，這一撲就撲進了那道大門。

黃遠撲進那道門的前一刻終於看清了那道門上的三個篆字，「鬼門關」，完了。黃遠站定后回頭一看，身後的大門哐啷啷已經關上，然後消失不見了。黃遠焦急之下忙求情道「兩位大哥是不是搞錯了，我一輩子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怎會如此短命？」。

白無常呵呵笑了兩聲，然後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翻看起來，不一會手指著冊子中的一行字對黃遠說道「沒錯的，名字，長相，位置，年紀，死因都對得上，你陽壽已盡，認命吧」。

「可我還有BUG（缺陷）沒改完呢，如果趕天亮還解決不了，幾千萬人都要受影響的，黑哥白哥，先放我回去兩個小時，我改完BUG就跟你們走，好么？」，黃遠扯住面善的白無常衣袖雙目垂淚求情道。

「哼，當真是看不開哪，豈不聞死了死了，一了百了。管你是販夫走卒還是身負兆民性命的天子聖人，時辰一到，誰也別想再留在陽世，古往今來，絕無例外」，扯著鎖鏈牽著黃遠前行的黑無常大聲訓斥道。

白無常一拂袍袖甩開了黃遠，然後笑嘻嘻的說道「黃遠哪，這世界離了你照樣轉，BUG改不完天也塌不了。別磨蹭了，這黃泉路可還長著呢，要是誤了時辰進不了鬼城那你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了，到時可怪不得我們哥倆」。

黃遠無奈，脖子上的鎖鏈似乎有奇效，扯得自己只能勉強前行，想掙扎逃脫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來。哎，認命吧，走吧。

黃遠剛走幾步又想到個問題，於是開口問道「兩位大哥，那我再也不能回到陽世了嗎？不是聽說頭七還能回家看看的嗎，這是謠言嗎？」。

白無常也沒回頭，邊走邊說道「不是謠言，到了頭七鬼差會送你們回去最後再看看親人朋友的。還有每年七月十五鬼節，鬼門大開之時，鬼魂也可以回到陽世看望親人，享受祭祀。放心，七日後你就能回去看望親人了，走吧」。

黃遠一想到還能回去再見父母一面頓時放下心來，可沒走幾步又想到一個問題，於是開口問道「兩位大哥」，話剛出口就被一聲暴喝打斷了。

「你他媽十萬個為什麼啊，哪來那麼多問題，安安靜靜趕路，再嘰嘰歪歪老子一棒子敲你個魂飛魄散」，黑無常一抖鎖鏈回頭瞪眼怒罵道。

黃遠頓時也來了氣了，梗著脖子扯住鎖鏈停下來回罵道「你個矮黑胖子，人丑還脾氣臭，作為地府工作人員沒有一點服務意識。先說這鏈子，冰涼沉重，套在脖子上一點也不舒服，為什麼不用麻繩。再說這趕路，都什麼時代了，還靠雙腳走啊，腳都快走斷了，也不派個車來，沒汽車電動車也行啊。最差的就是服務態度，說的就是你，黑胖子，瞪什麼瞪，跩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全世界就你牛啊」。

白無常一手指著黑無常，一手抱著肚子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來。

再看黑無常，雙眉倒豎，怒目圓睜，鼻孔變大，口中咯咯直響，臉上橫肉一陣哆嗦，鬍子一翹一翹的，已是怒極。

黃遠也不怕他，繼續罵道「幹什麼，想打我，老子怕你？老子要投訴你，給你差評，寫五千字差評」。

黑無常猛地舉起哭喪棒懸在空中，棒子上黑色紙條刷拉拉一陣顫動，攪得周邊濃霧一陣翻滾，黃遠看著即將落下的棒子頓時有些膽怯。

「兄弟，算了吧，趕路要緊，誤了時辰我們是要扣績效的」，白無常一把拉住黑無常高高舉起的右手，勸說道。

黑無常瞅著黃遠運了半天氣，不過最後還是放下了棒子，氣鼓鼓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同時用力扯了下鎖鏈，拉的黃遠一個踉蹌差點趴在地上。

黃遠剛站穩就聽前頭黑無常嗤嗤的笑出聲來，然後就聽他說道「黃遠哪，陰間與陽世不同，可沒有投訴和給差評的渠道，你奈何不了我。我沒揍你是因為不想誤了時辰被扣績效，不是怕了你。你要再嘴賤，即使扣績效影響獎金我也要揍到你頭七回去連你親媽也認不出你來，懂了嗎？」。

黃遠有些尷尬，只能認慫，卻又不想太丟臉，於是回答道「嗯」。

然後黑白無常就帶著黃遠一路急行，三人再也沒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