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當時記憶,酒心一味2
入冬之後,北京下了一場雪。
爸爸工作交接完成之後,就先回了南京。而媽媽則要在北京住上一個禮拜。
因著爺爺家的宴會,她遇到了任平生,於是十分期待周五他們舞蹈團的演出。誰知道,沒過幾天,她就又碰見了他。
當時許寒跟媽媽住在軍區家屬院,不跟爺爺一起住。她在大院讀的幼兒園跟小學,正好在放寒假,一個人窩在家裡無聊,於是就把許光希拉過去陪她,並美其名曰,替她補習功課。
許寒爸爸走後,她媽媽白天要去上班,時常是留她一個人在家裡,看書寫字,或是看電視。那個時間段,央視正在放《李小龍傳奇》。許寒興緻索然,她卻看著十分喜歡,往往呆在電視機前,一看就是一上午,非要等三集都看完了才行。
那天,電視里正放到李小龍跟木村過招,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撞飛了一般,跟著就聽到許寒朝屋裡大叫:「希希你快躲起來,你別出來。」語氣里充滿了驚恐。
她真就找柜子,要躲進去,找不到,就關了電視,在床底下躺著。可許寒就一個人,現在她媽媽不在,大院里的家屬能聽得見么?她心裡急了,從床底下爬出來,匆忙跑到客廳,想起來要打電話給媽媽。
許寒老遠就看到她了,叫道:「希希我叫你躲著,你回去躲著呀。」
還沒跑到客廳,她就看到外面不知從哪裡進來倆男的,在許寒家裡又是砸東西,又是恐嚇威脅。許寒哪裡拗得過他們,被推倒在一邊,都不敢說話了。有那麼一會兒,她嚇得腿都麻了,淚珠子在眼裡打轉,連忙跑到桌子後邊躲著。不知道被什麼拌了一腳,一頭就栽倒在地上。那男人上來就要揪她頭髮,她怕呀,閉上眼睛,死死捂住眼睛。
「媽耶……」許寒被唬得不行。
突然,屋子裡的嘈雜頓住了,再沒有人叫囂,砸東西了。「希希沒事了。」「沒事了。」第一句是許寒的聲音。第二句……她心有餘悸地偷偷睜開眼睛,透過指縫,看了看。然後,就看見任平生半蹲下身子,在跟她齊平的高度,看著她。那雙眼睛,很深,很專註。「沒事了,不怕了。」他說。
他這麼說,她好像,真就全都好了。
其實,那天她並沒有哭,只是嚇傻了,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去打電話。然後,許寒就找來兩把繩子,將被他打趴下的那兩人綁了,然後交給警衛。這兩個人,是許寒爸爸的債主,也不知道跟誰借的膽子,居然就要債要到這兒來了,而警衛一時失察,竟然放了這兩個人進來。
任平生還沒出國之前,跟許寒的母親學過幾年舞蹈。他在國外這麼多年,跟這邊基本上也就淡了,這次因舞蹈團匯演,才又重聚。那天完全是受老師所託,才過來幫她照看一下午孩子。誰知,就碰上了這回事。
「我對不起起你啊,希希,我可對不起你了,希希。」光希打完電話之後過來,許寒連聲道歉,立馬就注意到她走路一瘸一拐,「任叔叔,你快看看希希,她腿怎麼瘸了?」
哪裡有瘸腿,只是剛才嚇得腳麻了,還沒緩和過來。
任平生被許寒叫著,往這邊看了一眼,就看到她揉著小腿,找了個位子坐下,輕輕呼出一口氣,但是沒敢叫出聲。還跟許寒解釋說:「腳麻了,沒瘸呢。」
才緩和了一陣,又聽許寒叫她:「希希,趕緊用力按住你頭上的包。」她才意識到頭上隱隱作痛,忙伸手去碰了一下,果然頭上還真腫了,然後,真就用力按下去,立刻疼地輕嘶。
剛想鬆手,就又聽見許寒說:「按住啊希希,按住!我媽說的。要不然你頭上得腫起來。」
許寒剛才一定是被嚇傻了,等到任平生叫她去拿藥箱,她才記起來。
「不用了任叔叔,不用處理。沒出血。」光希用手碰了下額頭,還特意給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表明是真的沒有出血。
然後,重又摸到那塊地方,放下點額發,蓋住了那個包,說:「我這樣就好了。」不能叫媽媽發現,否則以後,都不能來許寒家裡玩了。
任平生有些哭笑不得,跟許寒去柜子里拿藥箱,她往裡面看了看,跟著,就看見任平生從藥箱里翻出酒精還有創可貼。
擰開酒精,蓋子放在凳子上,倒了一半,他用鑷子夾了一片藥棉放裡面浸了浸。
酒精味道很香。
「不是應該塗白花油嗎?」光希指了下酒精蓋子,問。許寒也反應過來了,說:「對哦。」
「是嗎?」任平生還真不懂,真就跟她們研討了一番。最後,還是給她抹了白花油。
他的手掌很大,大概有她一張臉這麼大,指關節略粗糙。一隻手托著她的後腦,另外一隻手,則用小魚際慢慢按揉。
兒時的一些人,一些事,是伴隨感覺,沉澱在記憶之中的。當時鼻尖聞到的氣味,眼睛里看到的樣子,感受到的他的觸覺,那些微妙,朦朧的感覺,拼湊出記憶之中,他最初的模樣。而隨著光陰的流轉,時光的流逝,這些印記,卻歷久彌新。從此而後,每一次相似的觸覺,氣味,觀感,都讓記憶的火花重又燃起。
直至今日,她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聞到他身上那股類似蘭草的味道。
許寒媽媽在那天晚點時候回來,看到光希頭上的傷,皺起了眉頭。她才想起來,摸了摸額頭,把頭髮放下一點,擋住那塊包。
家裡出了狀況,她跟媽媽要收拾,晚點公安局會過來錄個筆錄,於是就讓任平生把光希這孩子送回家去。
跟任平生說了她家地址,許寒媽媽說:「這孩子,你別看她平時不做聲,做起事情來,還是比小寒有頭腦。」指的,大概是光希剛剛打給她電話這件事。
任平生看著正在幫忙收拾殘局的許光希,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