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狂風呼嘯不斷,彷彿永不止息,黃沙隨之捲起,如排山倒海之勢,儘管如此,卻也掩埋不住這死寂的戰場。原本隨風搖曳的戰旗已倒下,沒有了士兵吶喊聲,沒有了鏗鏘有力的戰鼓聲,更沒有激勵的號角聲……留下的是眾多士兵的死軀和斷槍殘劍!
這樣的慘景源於南楚北梁兩國的戰爭。據聞,因南楚內部出了姦細,重要的密報到了北梁皇帝的手中,讓原本處於僵持的狀態的北梁有了轉機。北梁皇帝領兵四面圍剿,月余內直搗南楚都城,不留餘力。
北梁大軍攻破城門那天,南楚皇帝突然暴斃於寢宮,然而,這在北梁皇帝心中,卻不是什麼大事,南楚皇帝昏庸無道,突然暴斃也算是他的報應。
北梁皇帝帶兵包圍南楚皇宮,並派人將皇宮內外仔細搜查,無意中瞧見了宮殿一隅起了火。手下人來報,著火處為蘭殿,是南楚公主慕歸雪的居所,只因南楚國亡,以身殉國!
北梁皇帝走到最為高聳的樓台上,遠遠望著這硝煙未散的南楚都城。從今往後,他赫連明淮,將是天下唯一的皇帝!
南楚主要的命脈全都由皇帝的胞弟,寧王慕承己掌控著,在南楚百姓心中,皇帝是王,寧王就是他們的希望!
如若不是得到寧王府中的密報,北梁定然奈何不了南楚,至少,不會有國亡城破的一幕。
此時的寧王府,府里並沒有凌亂不堪和雜亂無章,寧王早已遣散了家僕,府里也僅有他一人。
寧王慕承己獨坐正堂,坐懷不亂地端起茶杯,喝著熱茶,靜靜地等侯一個不惜代價要他命的人。門外忽然下起了雨,雨水滴落,打擊塵埃,四處瀰漫著硝煙和血腥的氣味。
北梁軍師虛谷領著一批軍隊踏進寧王府之際,軍隊早已將寧王府圍個水泄不通。如今,南楚覆滅,北梁皇帝信任他,寧王淪為他的階下囚,他很高興,他贏了。
虛谷走得很快,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慕承己狼狽的樣子。虛谷走進正院,朝著正堂走去。正堂里的寧王知道來者何人,卻依舊喝著自己的茶。
天上的烏雲始終沒有散去,雨滴快而密地落地,發出聲響。虛谷望著慕承己,眼神充滿著仇恨,而這種仇恨,更像從骨子裡發出的,似乎連天的傾盆大雨也息不住這滿身的怒恨。這口氣,他虛谷憋了十幾年了,為的就是讓他慕承己死。
寧王慕承己抱著必死的決心來見虛谷,他早已沒了妻子,唯一牽挂的就是與妻子的女兒慕莘,今日,原本是女兒的七歲生辰,卻成了國亡城破、父女離別的日子,他不想,也不願。他多想自己是一個平凡人,可以不顧一切地帶著女兒走,可是,他答應過父皇,要與南楚共存亡。
虛谷剛踏進正堂,慕承己開口道:「來了。」
「許久不見,我的好師兄,這次……可是你輸了。」虛谷平淡的語氣,充斥著得意與譏諷的味道。
「師兄?北梁軍師的這聲師兄,本王可不敢當!」慕承己乾脆利落地捅破這層窗戶紙。
「慕承己,你盲目輔佐的皇兄慕承義可是死在了他那高傲的龍床上,縱慾而亡啊!而你呢?還在為著南楚僅存的殘息不肯降服於北梁,真是愚蠢!」
慕承己滿不在意輕笑,「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虛谷見他如此,心中不快,定要挫挫自傲清高的銳氣。虛谷慢步移至慕承己面前,「知道你精心籌密的計策是怎麼泄露的嗎?」
「是應祁。」慕承己輕輕嘆氣,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應祁竟是虛谷的徒弟。
「慕承己啊慕承己,這麼多年,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聰明得讓人嫉妒你,甚至殺了你。看來應祁做得還不夠好,你還是發現了。」
「利用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你忍心嗎?」慕承己看著他。
「慕承己,若是當年你不忍心將我武功盡廢,逐出師門,我虛谷也不會成為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慕承己,如今我的一切,全都拜你所賜,我該好好答謝你才是啊!」說罷,虛谷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凝聚全身武力,匯聚於右手,毫不猶豫地朝慕承己的胸口上打去!
慕承己並沒有閃過這致命一掌,而是硬生生地承受了,這一掌,是他欠虛谷的!也足夠讓他五臟六腑俱毀,隨之命喪黃泉。
「師兄啊,你還是死在我的手上,你敗了,敗得徹底,師父在天之靈,一定很後悔他當年的決定。」
慕承己死死的捂住胸口,彷彿是在抓住著他最後的一口氣。他搖晃地走向虛谷,緩慢伸出顫抖不停的手,突然一個踉蹌,慕承己摔倒在地,卻死死抓住虛谷的衣角。
虛谷見況,嘴角掛著得意的笑,緩緩蹲下:「昔日,你我情同手足,如今,你死在我的手下,師兄啊,你聰明了一世,贏了一生,就算輸,師弟也要讓你輸得一敗塗地!」
聞言,慕承己仰天大笑,他用僅存的餘力搖晃地站起身,趁虛谷鬆懈不防備,右手聚力毫不猶豫地戳向虛谷的雙眼。
此舉給虛谷打了個措手不及,此時他的武功再好,也擋不住慕承己聚力一招。只此一招,耗盡了慕承己僅存的力氣,癱倒在地!而虛谷,他痛叫著,面容猙獰,雙眼血流不止,鮮血流經臉廓,無聲地滴落在地,雙手緊張著顫抖卻不知該如何,幾近崩潰!
「這雙眼……是你欠師傅的!」
說罷,慕承己無力的在地上艱難地挪動,身上的華服被地上的灰塵沾了臟,可也顧不得了,現在的他只想離開正堂。
屋外雨勢依舊,慕承己冒著雨一直爬,他想讓雨水沖刷掉他滿身的血腥,他想讓妻子看到他乾淨的樣子。慕莘,他的女兒,從此再也不能保護她了,他不求女兒為他報仇,只求平安長大,嫁個好人家度過此生,他便心滿意足了。
恍惚間,雨停了,天晴了,他看見了他已逝的妻子在向她招手,他急忙跑過去牽住妻子的手,與她一同去……
這時,一名年僅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極為冷靜地踏進了正堂,面對這樣的場景,他沒有恐懼,沒有驚慌。
「師傅。」應祁平靜地說道。
虛谷聽見應祁的聲音,他如今看不見,只能四處急促地摸索著,終於,摸索著扶上了應祁的手臂。
「應祁,慕承己呢?他是不是逃掉了?」虛谷迫切地問道。
應祁轉過頭望著門外的屍體,淡淡說道:「他死了,屍體就在門外。」
虛谷立即明白,慕承己死了,死在了他的手下,他贏了,可為何,他卻沒有一絲笑意。他一直想要慕承己死,似乎這已成了他為之而活的一個意志,如今這意志死了,他突然迷惘了,尋不到方向了。
數月後,北梁全軍休整,北梁皇帝赫連明淮入主南楚,統一兩國,從此,戰爭停歇,兩國百姓又回歸了安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