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地靈根
那一日分別,白澤獨自在山林穿行,趕路兩日,有意在身上塗滿薄荷汁水,掩蓋身上的氣息。
王氏三兄弟沒有追上來,他不知道他們都被牛鬼弄死了,還是去追歐陽去了,反正無論如何,時刻做好戰鬥準備就好了。
即便追來又如何?真的硬拼,他的瀑布之劍未必就會輸給他們。
這樣一路穿行,渴飲山泉,餓餐野兔,困了,就在山林百年木上搭個木床,歇一宿。謝玄在羊皮卷上都標好了靈藥所在的地點,白澤天生方向感極強,尋著地靈根所在的橫山而去,一路奔勞,不必分說。
值得一提的是,兩天前的夜裡,他打坐修鍊,終於破了苦海第四重天。
「修為提升,玄玉掌的威力也提升不少!」白澤想起那日一掌碎冷箭,尤自激動不已,看著自己漆黑的右掌,一掌拍碎比他還高的一塊山石,讚嘆不已。
「這玄玉掌果真了得!壁上絕學記載,此掌修鍊到極致,掌色漆黑如玉,可輕鬆折斷玄級靈器!」白澤心道,「若是半步劍仙王之渙那種程度,想必地級靈器,也能一掌硬抗。如今我修為太低,只是剛學會,已經能威脅到彼岸境修士的性命,若我跨苦海達彼岸,一掌下去,恐怕知微高手也要難受。」
橫山地形特殊,冬暖夏涼,光照充足。地靈根就適合在這種環境里生長,夏天為草,吸納天地靈氣自由生長,冬天是蟲,蟄伏地下,不死不枯,仍然在生長。
獨山裡的採藥人,把地靈根多稱呼為「蟲草」,這等靈藥,有拓人經脈,溫養靈魂的妙用。
謝玄要煉製的丹藥,白澤不太清楚。煉丹方面的知識,他跟謝玄七年時間,但也沒聽謝玄提起過。
不過從謝玄要找的靈藥來看,他要煉製的丹藥,多半跟他當年兩餘年破苦海境有關,很可能是洗髓伐經的靈丹妙藥。
「總算是到了。」白澤看著眼前莽莽橫山,秀木繁陰,即使是深秋將近,也一派鬱郁生機,感嘆大自然的神奇偉力。
這個季節,正好是地靈根從草向蟲轉變的時候,是其藥性最強,也最好找的時候。
因為此時,地靈根會呈現一種別樣的褐紅色,與周圍一片蒼翠的顏色格格不入。
進山之前,白澤在山下尋了一條小河,河水拐彎的地方,形成了一處一人深的水潭。多日趕路,他再次感嘆擁有一隻騎行靈獸的重要性,脫下衣物,跳進水潭,痛痛快快地洗去一身污泥。
「舒坦!」洗完澡,白澤收拾一番,豎起一頭黑髮,木簪一插,河水赫然倒映著一位翩翩少年,眉眼似星河,唇紅齒白,腰間一把斷劍,端是個瀟洒劍俠!
抓了幾尾河魚,用僅剩的鹽巴烤熟調味,填飽肚子,太陽已經偏西。
「是時候進山了。」白澤按劍,眼神有些凝重。
謝玄畫的羊皮卷上記載,這地靈根,是很多靈獸的珍愛美味,所以此番進山採藥,多有可能與靈獸遭遇。
若是遇到溫順的還好,怕就怕遇到羊皮卷上被謝玄標紅的貓熊。
這種食草靈獸,領地意識極重。尋常靈獸,若是有人侵犯領地,可能只是出來齜牙咧嘴地咆哮兩聲,嚇唬嚇唬了事。
可這貓熊,那真是死腦筋,不追你出去個十來二十里路,絕不肯輕易罷休!
「無量天尊。」白澤大步進山,踩著一地的燈籠草,「但願此行平遂。」
與此同時,河陽城界,馬池鎮,柳庄。
下午,秋風送爽。陳元方還在後山砍柴,柳靈閑來無事,一邊在槐樹下琢磨謝玄留下的棋局,一邊思索當日謝玄談笑間一手平松崗的那一劍。
「下劍殺人,中劍聚氣,上劍凝意,至劍唯心。」柳靈手執黑子,不緊不慢地敲著石桌上的棋盤,「一劍千柳,是我目前所困的聚氣,也就是道尊所說的中劍。」
十年前,無名劍俠在樹下悟道的那一劍,是上劍,凝聚這以一化千的劍意。
而那一天,道尊拂袖揮出的拂柳一劍,是上劍,還是至劍?
「柳靈爺爺,你在想什麼?」八歲的小彩雲好奇地趴在村長院子的籬笆上,看著一身翠綠的柳靈,「元方哥哥每天都進山砍柴,白澤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都沒人陪我玩了,我好無聊啊。」
「小彩雲,你要是覺得無聊,不如我教你一門呼吸吐納的功夫,你有時間了,隔三差五給我攤兩張蔥花餅吃,怎麼樣?」忽然有人推開柴門,如是說道。
「咦,老神仙!?」彩雲看清來人,驚了一聲,伸長了脖子看謝玄背後是否有人,沒有發現白澤,又有些失落地撅著粉嘟嘟的嘴巴,說:「白澤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他要幫我辦件事,估計要到下雪的時候才能回來。」謝玄拎著酒葫蘆,喝了口馬池鎮福來酒館打來的綠蟻酒,說:「怎麼樣,要學嗎?」
「呼吸吐納有什麼好學的?」小姑娘歪頭詢問,羊角辮一動一動的,煞是可愛。
「學好了,可以騰雲駕霧。」謝玄說,「如何?」
「聽起來很好玩啊!」彩雲拍手,又皺了皺小鼻子,「不過,我得先問問我娘親。她要是同意了,我就跟你學!」
「那你去問吧。」謝玄走到槐樹下,柳靈已經站了起來,親手為謝玄添了杯苦茶。
「道尊。」柳靈問,「這些天,您去哪了?」
「去河陽城,見個老朋友。」謝玄坐了下來,「托他幫我尋一口上好的丹鼎,被杠一手,替他煉了一爐金丹,耽誤了些時日。」
「大約二十多天前,我和小友手持的那把柳劍斷了感應。」柳靈猶豫片刻,還是開口,「我想,莫不是小友遇到了什麼麻煩?那柳劍,應該是斷了。」
「斷了就斷了。」謝玄滿不在乎,「本是柳劍,易折而已,何必擔憂?」
「只是……」柳靈想說什麼,可謝玄神色淡然,想到他作為白澤的師尊都不擔心,他有什麼好憂慮的?
於是也放下心。
「老神仙!」彩雲嗒嗒地推開柴門,跑了進來,說:「我娘親說了,可以學!」小臉紅撲撲的。
「嗯,算你娘親有眼光。」謝玄招了招手,彩雲聽話地跑了過去,「來,讓我想想,教你什麼呢……唔,《鳳舞九天》如何?」
……
進山採藥的路並不好走,白澤進入橫山沒多久,總感覺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先天道胎體質契合天道,對萬事萬物的感應多有奇妙之處。白澤自幼感官敏銳,很少出錯。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怎麼疑心,暗處那雙眼睛的主人都好像並不存在一般,始終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但願是我多心了。」白澤心裡不安,想早點摘了地靈根,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可橫山莽莽,地靈根卻只有他兩根手指那麼長,尋找起來也並非容易。
在山裡整整轉了半天,白澤了無所獲。入夜的時候,白澤嘆了口氣,打了只野兔,烤將起來,香氣傳出很遠。
山下那條河蜿蜒曲折,河岸夾生的燈籠草,在入夜時分緩緩散發出迷人的熒光,像是天邊朦朧的星辰,又像是有綽約仙子在河邊打著燈籠,悠悠唱歌。
白澤真的聽見了縹緲的歌聲,像是清風荷塘的幽香。
「良辰美景,妙哉妙哉!」白澤一時興起,哪裡還管什麼地靈根,直奔山下而去,「奈何沒有佳人美酒,否則必也賦詩一首!」
山河倒映繁星,與兩岸燈籠草散發出來的熒光相互映襯,縹若仙境。越往山下走,歌聲越發清晰。
起先,白澤只以為是自己的幻聽,可逐漸,他也沉醉於那綽約的歌聲當中,忍不住想擊節讚歎。
「這荒無人跡的大山,何人在唱歌?」白澤也是膽大,尋著隱約的歌聲走了過去。
河水潺潺,蜿蜒不斷。滿地的燈籠草,將河水照得如夢似幻。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空靈的聲音撫過時空,白澤踩著燈籠草,來到他先前洗澡的水潭附近。歌聲就在這裡傳來,他撥草而行,好奇地看向河灣水潭。
彷彿時間停止,光陰倒置。
白澤忘記了呼吸。
只見朦朧月光之下,水潭波光粼粼,燈籠草的熒光將水中的倩影描摹得宛如畫中仙女。
渾身被充滿生機的嫩綠色環繞,一身鵝黃色,造型彷彿秋葉的衣裙,滿頭青絲被河水沾濕,鋪散在她光潔如玉的後背上,一眼讓人神魂顛倒。
身著薜荔,腰纏女蘿。眸光如水,巧笑嫣然。白澤聽見那神秘女子婉轉的歌聲忽然停止,水聲嘩啦,他在水潭淺處站了起來,轉身,看向白澤。
「你不怕我?」她問。
如果說慕輕靈已經算是鄰家少女初長成,算得上漂亮。那麼眼前這位,一定是人間絕色。
白澤看向神秘女子淡綠色的眼眸,膚色勝雪,唇若玫瑰,端是一位墜凡仙子!
「我為什麼要怕你?」白澤愣愣反問。
「你難道看不出么?」她用纖纖玉指繞著自己蒼翠的髮絲,抬眸,彷彿想看透白澤的內心,「我和你的外表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是人。」
巧了,我也不是。白澤心裡嘀咕,忍不住翻白眼,「你不是人,我還是本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