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冢篇五十六)以命為償

(英雄冢篇五十六)以命為償

「夫人,節哀順變。」

「請夫人節哀。」

這一日,是護國大將軍南宮亓玥出殯的日子。

天還未亮之時,便有細碎的雪花洋洋洒洒的從空中落下,彷彿也在為這一位英雄的與世長辭吟唱著哀歌。

護國將軍府內,前來弔唁南宮亓玥的大小官員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每個人臉上都顯露出沉痛悲愴之色,每個人的嘴裡,都說著惋惜、節哀之言。然而在這眾多來者之中,到底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怕是每個人心裡都清楚的很。

靈堂上,顏凌歌懷抱著盼兒靜靜的跪在那裡,低頭不語。一直到這一刻她都還是想不明白,南宮亓玥怎麼會忽然就撇下自己走了呢?他向來不是粗魯莽撞之人,所以定然不會做冒失逞強之事,況且他本就武藝不弱,怎麼會如謝言風所言,只是因為被那個叫曲落裳的女子偷襲而就此喪命呢?

難不成他是假死?

想及此,顏凌歌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激動難耐的神色,可是轉瞬間,她卻咬緊了雙唇,不得不將這個足以令人欣喜若狂的猜想壓了下去。

假死?怎麼可能呢?他的屍身,現在分明就躺在與自己不過一拳之隔的木棺中啊。

「凌歌。」

就在顏凌歌渾渾噩噩、胡思亂想間,有人停在了她跟前,重重的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亓玥的離去對你打擊很大,可是你還有盼兒啊,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重新振作起來啊!」

「謝侯爺。」

因為謝園伯充滿擔憂和悲痛的聲音,顏凌歌抬起憔悴的臉龐看向他,並沙啞著喉嚨緩緩說道:「謝謝您,我……知道。」

「唉——」

再次嘆了口氣,謝園伯在謝潤竹的攙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亓玥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從小他都要比言風懂事、伶俐,這些年來,自己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了,而如今經此變故,讓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天,你怎麼會如此殘忍?況且,盼兒還那麼小,你又如何忍心讓她小小年紀就沒了爹爹呢?

「爹。」

扶著謝園伯在偏廳的椅子上坐了,謝潤竹看著他老淚縱橫的樣子,也是心有不忍。所以極快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后,謝潤竹道:「爹,您還得多多注意身子啊!」

「唉,潤竹啊。」

抹了把臉上的淚珠,謝園伯微微搖了搖頭。

「你看如今亓玥這忽然一走,凌歌母女以後的日子怕是就不好過了。」

「您的意思是?」

「皇上當初決定跟里單開戰,凌歌這裡單國公主的身份就已經很是引人注意了,但是之前因為有亓玥在,所以即使有賊心,但是他們也不敢真的拿凌歌如何。然而如今亓玥這一走……」

謝園伯頓了頓,再次嘆了口氣,看向臉上擔憂之色不減的謝潤竹。

「潤竹啊,亓玥雖然不在了,可是我們謝家還在,所以從今往後,你和言風需得時刻關注著這將軍府里的動靜啊。」

「爹爹放心,潤竹明白。」

謝園伯這麼一說,其中的利害關係謝潤竹自然清楚。然而就在這時,本來一片肅穆、只有悲戚之聲的院子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謝言風的呵斥聲。

「潤竹,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一聽到謝言風好像是在大聲和別人爭吵著什麼,謝園伯生怕他在今天這個如此重要的日子闖出什麼禍事。

「是。」

聽著院中的聲音越來越雜亂,謝潤竹趕緊轉身走了出去。而他剛走到院子里,就看到謝言風指揮著侍衛將一個身著紅衣、長相妖魅的年輕女子圍了起來。

「言風,發生什麼事了?」

快步走到謝言風身側,謝潤竹狐疑的打量著被侍衛圍在中間、被刀劍所指卻絲毫不慌不亂的女子。

「妖女!」

顧不得跟謝潤竹解釋前因後果,謝言風恨恨的吐出兩個字,然後他接著吩咐道:「快把她抓起來!」

「是。」

得了謝言風的命令,那些侍衛們一擁而上想將這個謝二公子口中的「妖女」抓住好以此來邀功。可是不曾想他們抬起腳剛向前走了一步,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一般,再也前進不得。

「你們在做什麼?快點兒抓住她!」

眼看侍衛們一直站在原地,謝言風怒吼道。

「謝二公子,我們……我們動不了了。」

「動不了了?」

仔細觀察了一番侍衛們的神情,謝言風明白他們不是在說謊。並且這個時候,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對了,這個妖女會一些妖邪之術,當時亓玥就是被她用妖邪之術打傷的!若不然,以亓玥的身手,又怎麼會……」

「言風,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了看依舊神色如常的紅衣女子,看了看姿勢詭異的侍衛們,又看了看周圍慢慢聚集起來、像是在看戲一般低聲議論著什麼的朝中官員,謝潤竹最終把目光投向神色陰暗不定的謝言風身上。

「你也清楚今天是什麼日子,所以你可千萬不要……」

「哥,亓玥之所以出事,就是因為她!」

扭頭看了謝潤竹一眼,謝言風嘶啞著聲音,道。

「你說什麼?」

聽聞此言,謝潤竹極其詫異的又看向雖然相貌明艷妖媚、卻好像有哪裡不對勁的紅衣女子。

又看了幾眼之後,他終於發現了紅衣女子的異常之處。

「你說是她害了亓玥?可是她明明……明明雙目失明啊!」

「就是她!」

拔開身前的侍衛,謝言風直直的看向從進門到現在都沉默不語的曲落裳。

「妖女,亓玥已經走了,你今日來,可是來耀武揚威的?你就不怕來了就再也出不了這將軍府的大門了嗎?」

「將軍夫人在哪兒?」

並不回答謝言風的問話,曲落裳紅唇微動,聲音竟是清冷的與她妖媚的姿態全然不相符。

「你找將軍夫人做什麼?」

聽了謝言風的話之後,謝潤竹也對這個雖雙目皆盲、但其實深不可測的女子有了防備。所以不待謝言風再次開口,他就沉聲問道。

「將軍夫人在哪兒?」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曲落裳依然不回答謝潤竹的問題,而是又一次重複問道。

「你找我做什麼?」

院子中的動靜其實早就已經驚動了顏凌歌,但是因為有謝言風和謝潤竹在,所以她也並沒有太在意。可是當她聽到謝言風說南宮亓玥死於院中女子之後,又聽那女子點名要見自己之後,她緊緊握著雙手,面露殺意的一步一步從靈堂走到謝言風身旁,蟄伏著寒光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曲落裳身上。

「我來是……」

聽到顏凌歌的聲音之後,曲落裳的神色終於有了些許變化。她低下頭,似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我來,是想跟你道歉的。」

「道歉?」

「道歉?」

「道……歉?」

聽到曲落裳這驚人之言,謝言風、謝潤竹和顏凌歌皆是不由得驚訝的驚呼出聲。

隨後,不待曲落裳再說什麼,顏凌歌便隨手奪過一個侍衛的佩劍,帶著一身凜冽的殺意三兩步走到曲落裳身前,並將劍身橫在曲落裳頸前,冷笑道:

「呵呵,是道歉?還是來看看我死了沒有?」

「我……確實是來道歉的。」

非常明白顏凌歌此時的心情,所以曲落裳咬了咬唇,抬起頭「看」向顏凌歌。

「南宮亓玥身死,確實非我本意。」

「非你本意?」

鋒利的劍刃向曲落裳的脖頸逼近了幾分,顏凌歌顫抖著聲音,道:「人都死了,你現在來跟我說非你本意?」

「葉姑……夫人,對不起。」

即使看不到,可曲落裳卻已經感受到頸間傳來的絲絲寒意。

捫心自問,無論再怎麼說,之前在申言國的時候,南宮亓玥確實幫過自己,所以那一晚,她只是想給南宮亓玥一個警告,並無意取他性命。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世身為凡人的南宮亓玥居然……就這麼死了。

機緣巧合之中,她得知南宮亓玥今生的妻子正是上一世的葉初桃,所以在處理了里單國的事情之後,她片刻不敢耽擱的來到這護國將軍府,為的就是親口跟葉初桃說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

曲落裳在想什麼,顏凌歌自然不知道。她只是淚中帶笑的看著近在眼前的殺夫仇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

「公主……」

聽著顏凌歌悲痛欲絕的笑聲,看著曲落裳雪白的脖頸間滑下的縷縷鮮血,謝潤竹憂心的喚道。

「曲!落!裳!」

不理會謝潤竹的叫聲,忽然間顏凌歌只覺得頭痛欲裂,腦子裡亂成一團。所以死命的握著劍柄,她獰笑著盯著面上有些愧疚之色的曲落裳。

「道了歉,死去的人就會活過來嗎?如果道歉有用,那還要律例法度做什麼?」

「我……」

面對顏凌歌的質問,曲落裳無言以對。

確實,對於凡人來講,死了就是死了。雖然自己知道南宮亓玥並非凡人,這人界的「死」對他來講不過是一次「重生」,可是這些,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

所以抬起手摸了摸流到衣襟上的鮮血之後,她很是認真的「看」向顏凌歌。

「那你說,要怎樣,才能表達我的歉意?要我一命抵一命嗎?」

「呵,一命抵一命?」

顏凌歌冷嗤道:「曲落裳,你是以為我不敢那你怎麼樣嗎?」

「不是。」

默默嘆了口氣,曲落裳明白自己這一次的「過錯」確實有點兒大。所以她主動向前半步,緊接著,一股溫熱的、帶著濃烈的腥甜之氣的東西噴濺到與她不過咫尺之遙的顏凌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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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尋情錄之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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