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君上歸天
寒夜緊隨著太陽的西落而來,第一場冬雪如鵝絨般從靖陽城的上空中緩緩飄落,不久后便在地上堆積成一床厚厚的白色被子,彷彿是要用它的乾淨與潔白蓋住世間的污濁。月光透過天空中的薄雲照在這雪上,光一下就向四處散開頓時將周圍的一切都照亮,彷彿是在這寒夜中召喚著黎明。
一座年久失修的宮殿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躺在床上,他面容憔悴,長發有些凌亂,就連呼吸也稍顯無力。床邊擺放的四個火爐里跳動的爐火將整個房間烘烤的特別暖和,將寢宮與屋外寒冷的空間分化成了兩個世界。兩名年輕的宮女駐足一旁低著頭彎著腰,隨時聽候老人的差遣。
老人床前跪著一位正直弱冠之年的青年人,那位青年人年長的清秀白凈,有股文弱之氣。他低著頭眉頭緊鎖,面露悲色,眼神中充滿著擔憂。
均勻的呼吸了幾下后,白髮老人費力想要爬起身來,見狀跪著的青年人急忙起身跑到老人床邊用手枕著老人的脖頸用力將老人扶起,被少年這麼一扶老人便靠著青年人坐在了床上。旁邊的宮女見狀連忙捧來被褥塞在老人的背後與床頭之間的空隙中,宮女一將被子塞好少年便將老人放倒好讓他依靠在被子上。
重新躺下的老人重出幾口粗氣后,沖宮女們微弱的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
聽聞老人的吩咐,兩名宮女同時回道:「諾!」,隨後便踩著小碎步退出了老人的寢宮。
老人看向少年語氣略顯擔憂,因為他即將歸天,他無法確定自己這個獨子是否能在自己歸天後有能力坐穩自己留給他的位置。老人道:「巍駟啊,你君父時日無多了,君父走後你能擔當大任嗎?」
疼愛自己的君父彌留之際對自己的擔憂讓巍駟悲從心起,他帶著哭腔回道:「君父萬年,君父萬年啊」
「孤不要什麼萬年,孤要的是你能在孤歸天後挑起巍國的重擔,讓巍國在你手裡能長存下去,你跟君父說你能擔此大任嗎?」
見少年如此反應老人略顯失望,語氣略帶訓斥道。
「君父,兒臣一定讓巍國永生不滅!」
老人的訓斥激發出了巍駟的鬥志,他甩掉了悲傷之情,語氣中充滿自信的回道。
見巍駟鬥志昂揚充滿自信老人才略感欣慰,問道:「怎麼樣才能保證日後巍國不在淮國與惠國的夾擊下所滅?」
「對內變法圖強,對外奉迎借勢」
少年振振道。
聽巍駟這麼一說老人瞬感驚訝,他想不到自己這個不學無術只會貪圖享樂的獨子會有這麼一番主見,激動的問道:「駟兒,詳細說給君父聽聽」
「君父,現如今天下紛爭不斷戰火不斷,自西隴荊國推行變法以來十五年時間,從一個備受臨國欺負的貧弱之國一躍成為傲視群雄的強國,反觀他的臨國因為遵循舊制而從當年的富強之國一度淪為疆土只有原來三成的弱國,天下之變化日新月異,二十年間天下的格局便會重新劃分,若不推行變法巍國遲早會被天下紛爭洪流吞沒。巍國地處淮國與惠國兩大強國之間,實乃夾縫中求生,為求國家不滅巍國每年都要這兩個國家交納大量貢品,從而導致巍國國力始終難以昌盛。而巍國之所以能從九州天子威滅后存活至今實乃取決於屏障之位,巍國處於淮國與惠國之間,正好從為了兩國的屏障,淮國西邊有荊國,兩國之間連年征戰死傷無數,若淮國的背後有巍國作為屏障就能防止惠國趁淮國攻打丘國時惠國從背後偷襲,因為惠國若想偷襲淮國必須從巍國借道。而巍國必然不會因借道給惠國而得罪淮國,惠若因不借道一事而滅巍,淮國定會出面阻止。所以在惠國還處於強盛時期淮國必然不會滅掉巍國。反觀惠國,惠國東臨東海所以惠國東邊沒有敵人,而惠國北邊則有梟國。惠國與梟國之間也時有摩擦,惠國為了防止與梟國進行戰爭時淮國趁機聯合梟國對他進行夾擊,也需要屏障,而巍國正是這道屏障。所以惠國在淮國還處於強盛時期也不會輕易滅巍,因為淮國也不會答應。但只要惠國或者淮國任何一方突顯弱勢則巍國國運難測,兒臣以為四十年內惠國與淮國仍會處於強國之列,而巍國則要利用天下之格局借淮惠兩國之勢在四十年內與列強齊肩」
聽完巍駟這番言論老人一怔,原本無神的眼睛一下便來了精神,他看向巍駟,道:「駟兒,你說的變法圖強可非易成之事啊,集兵家與法家大成於一身的吳道子就是因為在梟國推行變法而被亂箭射死的,冉國國君啟用韓明變法,最後都城被破國君被俘身亡,巍國要推行變法該當如何啊」
「君父,梟國乃強盛富餘之國,梟國舊士族是從九州天子分封天下以來世代世襲下來的,士族較多且錯綜複雜,其勢力也以根深蒂固,吳道子變法太過急於求成,大傷士族之利,固難以成功,吳道子最後也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冉國變法不知收斂大顯其變法之功,招致他國嫉妒及恐慌,最終導致梟、惠、淮三國合力攻冉,冉也因此落得國滅君亡的下場。而巍國則與梟國及冉國不同,巍國疆域只有惠淮兩國三成且地產匱乏,遠不及兩國富足。巍國頗有氣候的舊士族也只有三個,我們巍氏一族,母親的閔氏一族及白氏一族。巍國貧弱三族封地多為荒地固變法難傷其利,若巍國變法得當或能利其利,若母親能說服閔氏一族支持變法,白氏一族雖有反對之心亦不敢有反抗之舉。屆時變法便可推行」
巍駟的這番論調讓老人刮目相看,內心也為之一喜,就知道駟兒絕非旁人眼中的無用之人。隨即道:「駟兒,你母親的閔氏一族已佔據半個朝堂,你即位后你母親是否會支持你變法還很難說,你的變法圖強之路將艱辛無比啊」
「君父,兒臣知道,但是若是能讓巍國不因日後貧弱而亡,兒臣願意盡全力一試」
「駟兒啊,變法圖強非一廂情願,要有能牽動巍國的賢臣相助才可順利而行啊,你身邊可有賢臣?」
「君父,天下賢士皆可為我巍國所用」
巍駟信誓旦旦回道。
聽巍駟這一言,老人很是好奇,帶著疑惑問道:
「怎麼個用法?」
「禮賢下士,天下賢士皆可為我師,皆可做我主,皆可為我親,皆可諫我言行」
「好一個天下賢士皆可為我師,皆可做我主,皆可為我親,皆可諫我言行!駟兒,眾人皆以為你文弱無力,欠缺主見,胸無大志,只顧貪圖享受,毫無無君王霸氣,也一直以為你將來不堪大用,可君父心裡一直明白你巍駟是乾坤在內,大智若愚,心懷內斂,氣於無形。他人對你之拙見定會讓你有朝一日一鳴驚人。」
「君父,兒臣不在乎他人怎樣看待兒臣,若能讓巍國強盛兒臣願受天下低看,他們低看兒臣兒臣還能更好的將巍國帶向強大」
「我知我兒心懷大志,你繼承大統後會將巍國帶向何處?」
「君父,四十年內我要讓巍國傲視群雄,我要在有生之年稱王於天下,我要把巍國變成一個王國,我要讓巍氏子孫將來能一統天下,結束這幾百年來的紛爭,結束這幾百年來的戰禍,天下不再生靈塗炭,天下百姓能安居樂業」
巍駟這番雄心壯志的表述引的老人激動非常,他費力想再次爬起身子,見自己君父掙扎著想爬起,巍駟急忙跑到老人身邊將他扶起,怕自己君父因氣力衰弱而無法支撐起身體,巍駟便將老人摟在懷裡讓老人依靠著自己的身體。
在自己兒子懷抱靠了一會緩了緩神,老人轉頭對巍駟道:「駟兒,巍氏一族自九州天下分封天下以來,便在這塊土地紮根。天子威滅以來,天下陷入無盡的戰火,世間哀鴻遍野,你君父無治國之能,也非治世之君,自繼位以來只想著如何保全巍國不被他國所滅,從未想過在巍國推行變法以求圖強,更未敢想巍國能屹立於列強之間成為一個王國,巍氏一族今得你這樣的子孫,是巍國之福,是祖先之福。君父定當在酒泉之下佑你成功!」
老人這番肺腑之言引得巍駟悲從心起,自己的君父就要離自己而去,而自己則除了聽他離別前的贈言外毫無辦法。巍駟悲痛道:「君父,兒臣還想讓您陪兒臣多走一些時光,兒臣不想您西去」
聽巍駟這麼一番真情流露,老人很是欣慰和感動,微弱道:「駟兒,人生老病死乃是天命,天賜時日已無多,君父會在天上看著你將巍國帶入強盛之列的」
「君父,兒臣定不負君父所望!將巍國帶入強盛之列」
巍駟帶著哭腔回道。
「駟兒,會有那一天的,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頓了頓老人繼續道:「駟兒,君父累了,讓君父靠在你懷裡睡會兒」
說完老人便閉上了眼睛。
「君父,睡吧」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抱著老人的巍駟用手碰到老人的手背,發現老人手背冰涼。感覺不對勁后巍駟將手指伸向老人鼻孔探氣,在感受不到老人呼出的氣后,眼淚不自覺的從巍駟眼眶流出,他悲痛萬分的沖門外喊道:「君上歸天,君上歸天,君上歸天……」
巍駟的哭喊驚動了在門外守候的太監和宮女,他們在聽到哭喊的第一時間衝進寢宮,見巍駟抱著老人坐在床上痛哭流涕后,紛紛跪在地上哭泣起來,隨即隨巍駟一起喊道:「君上歸天,君上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