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值不值得
「你慢點,小心肚子。」陳嬌嬌扶住她,說,「今天一大早她就起來了,向我打聽你和山哥的事,我一時沒忍住就跟她說了,她當時也沒說什麼,我也就沒在意,吃過早飯,我說去市場買點菜,讓她在家守著你,誰知道回來就不見人了,你說,她會不會去派出所鬧啊?」
南雲揉揉太陽穴,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她脾氣上來什麼事都敢幹,你快點給馮浩打電話問問。」
「好,我這就打,你別急,先把衣服穿好。」陳嬌嬌一邊安慰著她,一邊給馮浩打電話。
馮浩一聽南風不見了,嚇得不輕,第一時間也是擔心她來派出所鬧,忙跑去找萬山,想讓他暫時出去躲一躲,找了一圈沒找到,有人說他巡山去了。
馮浩鬆了一口氣,讓陳嬌嬌放心,南風雖然脾氣不好,也不是混不吝,看不到萬山,她是不會鬧的。
「你先安慰安慰嫂子,我這邊等著南風,她一來我就把她攔住帶回去。」
「好,你見到她趕緊給我打電話。」陳嬌嬌囑咐他。
馮浩掛了電話,站在原地想了想,還是決定給萬山打個招呼,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電話撥出去,馮浩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南風該不會是上山找葉婷了吧?
與此同時,南雲也想到了這種可能,當即就給南風打電話,想告訴她不要亂來,連著打了七八遍,南風都沒接。
南雲心急如焚,穿上衣服,臉都沒洗就跑了出去。
陳嬌嬌怕她出事,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馮浩給萬山打完電話,實在不放心,也往山上去了,緊趕慢趕的,在半山坡追上了南雲和陳嬌嬌。
天陰沉沉的,山風肆虐,南雲弓著腰,頂風往上爬,消瘦的身子連輕薄的羽絨服都撐不起,風一吹,搖搖欲墜。
馮浩和陳嬌嬌一人一邊扶住她,勸道,「嫂子,眼看就要下雪,要不然,你和嬌嬌先到山下等著,我自己上去找南風,行嗎?」
「不行,南風那脾氣,你就是找到她,也制不住她。」南雲說。
「要我說,制不住更好,就得有個人去收拾收拾他們。」陳嬌嬌說。
「哎呀,你就別添亂了。」馮浩氣道,「嫂子還懷著孕呢,你不說攔著點,還煽風點火,風大路滑的,回頭有個閃失怎麼辦?」
陳嬌嬌也惱了,說,「這能賴我嗎,還不是你那個好哥,你們男人沒一個靠譜的……」
「不靠譜你還死皮賴臉追我?」馮浩冷笑。
陳嬌嬌頓時漲紅了臉,「你再說一遍!」
「行了,你們兩個別吵了,我沒那麼嬌慣,還不至於爬個山就爬出個好歹。」南雲打斷他們的爭吵,眉眼平靜地說,「我一個人上去就行了,你們先回吧!」
馮浩和陳嬌嬌立時噤了聲,不敢再吵,默默陪著她往上爬。
南雲一步步走在雪地里,每一步都是一個深深的腳窩,這片山林,和她初來時一樣,潔白,靜謐,蒼茫,彷彿亘古不變。
就連她在這裡留下的最激蕩最美好的回憶,也被一場又一場的風雪掩埋,無跡可尋。
一片雪花被風卷著打在她臉頰,很快化成一滴小水珠,像一滴淚。
南雲伸手抹去水珠,看著指腹的濕潤瞬間被風吹乾,寒意從指尖滲進心臟,她想,她可能永遠不會再流淚。
快到護林房時,雪漸漸大了,狂風漫卷著雪花鋪天蓋地而來,打得人睜不開眼。
南雲記起,她第一次來護林房,也是這樣的天氣,因為雪太大不能下山,萬山才帶她來護林房避寒。
如今,這裡成了另一個人的避難所,而她,也將就此離去,不再回頭。
再往前走,有尖銳的喊叫聲隨風傳來。
「嫂子你聽,是不是南風妹妹?」馮浩問。
南雲抿著嘴加快了步伐。
走近護林房,透過迷濛的雪幕,可以看到門前空地上兩個糾纏的身影,有聲音在喊,「放開我,你放開我……」
馮浩聽出是葉婷的聲音,說,「糟了,南風對葉婷動手了。」
「動就動,這樣的人是該打,有什麼糟的!」陳嬌嬌說。
「你懂個屁!」馮浩撒腿就往那邊跑。
南雲和陳嬌嬌在後面跑。
到了跟前,正好看到南風一個大耳光扇過去,葉婷倒退幾步,跌倒在雪地上。
南風蹲下來就要接著打,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抓住手腕拎了起來。
馮浩硬生生剎住腳,看著從屋側邊衝過來的萬山,心說壞了,嫂子看到山哥為了護葉婷而阻止南風,這誤會就更解釋不清了。
南風被拎開,憤憤地瞪著萬山,怒吼,「放開我,你憑什麼攔我?」
萬山看著眼前這張與南雲完全相同的臉,不禁百感交集,差點崩潰,竭力板著臉反問,「你憑什麼打人?」
「憑她讓我姐受氣,就該打!」南風擰著眉頭說。
「你打錯人了。」後面有人冷冷清清地插了一句。
萬山轉頭,就看到南雲瘦骨伶仃地站在不遠處,風鼓起她因瘦而顯得寬大的羽絨服,圍巾和馬尾在風中狂舞,山林呼嘯,雪花漫卷,讓人無端感到一股蕭殺之氣。
萬山的心狠狠收縮了一下。
同樣的感覺,在幾個月前的勐遠山上,他也曾感受過,那時的南雲,手持獵槍,目光凜然,站在搖曳的灌木叢中,長發被風吹亂,絲絲縷縷纏繞住他的心。
「……」他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南雲的名字在喉間打轉,哽得他胸脅生疼。
「姐,我怎麼打錯人了,她不是葉婷嗎?」南風喊著,想要過去南雲身邊,手被萬山攥著,沒法掙脫。
南雲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與妹妹相接,哪怕是妹妹和萬山就站在一起,她也不肯分一絲在萬山身上,更不去看披頭散髮從地上爬起來的葉婷。
「她是葉婷,但你不該打她。」
「為什麼?」
「因為讓我受氣的不是她,她之於我,不過是個陌生人,我不會為陌生人生氣。」
萬山的心因她的話痛得炸裂。
她說的沒錯,她不會為陌生人生氣,讓她生氣的,只有他。
因為她只在乎他。
若不在乎,就不會受傷。
「哦,我明白了,該打的是姓萬的。」南風說,「你等著,我現在就替你教訓他。」
說著就要掙開萬山的手,奈何兩人力量實在懸殊,怎麼掙都是徒勞。
「放開她。」南雲緩緩走過去,與萬山相對而立,卻不看他的眼,視線越過他肩頭,看向他身後的茫茫松林。
萬山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南雲拉起妹妹的手,說,「咱們走。」
「就這樣走嗎,我還沒教訓他。」南風心有不甘。
「沒必要了。」南雲說。
從萬山拉開南風的那一刻,她真的死心了。
「怎麼沒必要,難道就這樣便宜了他們嗎?」南風依然憤憤不平。
「氣急敗壞會降低我們的格調,放不開的人,才會糾纏不休。」南雲淡淡說道,拉著妹妹大步而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雪霧中,都沒有再回一次頭。
「山哥!」馮浩推推僵化的萬山,「再不追真就來不及了。」
「是啊,快去吧!」陳嬌嬌也急得直跺腳。
萬山回過神,看看陳嬌嬌,一言不發地把葉婷從地上拉起來,扶進屋裡去了。
陳嬌嬌氣得臉都白了,指著馮浩說,「回去就離婚,我不跟你這瞎眼的過!」
「我怎麼瞎眼了?」馮浩一臉無辜。
「不瞎能跟這種人稱兄道弟嗎?」陳嬌嬌冷笑一聲,飛奔去追南雲。
馮浩抱著頭一通亂撓,看看屋裡,又看看媳婦離去的方向,最後咬咬牙,撒腿追了上去。
萬山站在門內,看著外面空蕩蕩的雪地,心也空蕩蕩的,彷彿五臟六腑都被人摘了去,只剩一個沒有生命的空殼。
「她真冷靜。」葉婷在後面緩緩道,那種被人全程無視的感覺,讓她找不出合適的詞語形容。
那個女人,她是怎麼做到目中無人的?
萬山轉過身,看看她,說,「今天委屈你了。」
「沒事,比起我之前挨的打,兩個耳光不算啥。」葉婷自嘲一笑。
「……」萬山沒法往下接,訕訕道,「你先休息吧,我接著去巡山。」
「你還有心情巡山?」葉婷問。
「有沒有都得巡,沒準今天巡完,以後就再也巡不成了。」萬山說。
「你真的要和黑子決鬥啊?」葉婷問。
萬山「嗯」了一聲。
「你這樣真的值得嗎?」葉婷又問。
「可能在別人看來不值,但在我看來值。」萬山說。
「哪怕因此失去心愛的人也值嗎?」葉婷再問。
「不,我並沒有失去她。」萬山一手捂在心口,一手拉開門走了出去。
「山子!」葉婷追到門口,叫住他,「不管別人怎麼認為,我能理解你!」
「謝謝!」萬山微微頷首,拉了拉衣領,逆風向林深處走去,背影像一座移動的山峰。
葉婷倚著門,痴痴站了很久。
那個倔強又冷清的姑娘,真的就這樣離開山子了嗎?
為什麼山子卻說他沒有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