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裊裊琴音響起,寥落了這方星辰。
孤寂的院落中,唯有一素衣女子端坐在架古琴前。
如瀑長發低垂,遮了女子的容顏。唯剩隱約琴音盤恆在森森庭院中。
「噗通。」一聲輕響,擾了清潤琴音。
女子神色微凝,頃刻,放下了手中的琴。理了理裙擺,悠悠地朝聲音的來源踱去。
清一色的鵝卵石鋪地,女子著了雙薄底的繡花布鞋,無聲地踏在石面上。
墨色黛眉微挑,女子皺著眉梢望向前方。
數枝杏花不知何故竟是被盡數壓折,淺淺的花瓣灑了一地。視線輕掃,那汪清澈的塘水此刻正泛著點點漣漪,周遭還濺落了些許水漬。
「十一。」女子眼瞼微闔,清冷的嗓音平淡無波。
頃刻,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女子身側。
黑影沒有作聲,只是身手極快地躍入水中,濺起零星水花。
女子看見此狀,只斂了神色,退至一旁站著。
「錦瑟。」低沉嘶啞的音色壓抑著自水面傳出。
此刻,那黑影正抬頭看向女子,他的手中多了一人。
女子應了,快步走來,費力地接過他手中的人。
「你要救他?」他的聲音就像塘中的水一樣,冷冽至極。
女子不做回答,吃力地托著那人,轉身就欲離開。
「華錦瑟!」
男子的聲帶像是受損,此番大聲喊叫,引得他幾聲悶咳。
女子步子一頓,扭頭看著那道黑影。
「出了院子,左轉,那兒有葯。一日兩次,連續十日。」話畢,女子攜著那人出了院子。
餘下的,只有良久的寂靜。
「醒了?」像是沙礫在石案上摩擦,蕭鈺微微顰起了眉,回想著自己宮中何曾有過這般刺耳的聲音。
「既然醒了就把葯喝了。」
蕭鈺怔神,腦海中斷斷續續地閃過數個片段,既有金碧輝煌的恢宏殿宇,亦有寸草不生的荒蕪郊外。
最終,他的記憶停留在了那柄染血的刀刃上。
「蕭鈺……」
他的腦袋漲地生疼,耳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蕭鈺費力地睜開眼,卻發現房間的門已經掩上。唯一留下的,只有他床邊的一碗葯。
烏黑的湯藥正騰騰地往上冒著熱氣,蕭鈺支撐著坐起。幾縷頭髮凌亂地披散在他的肩頭,襯的面白如紙,那張好看的菱唇此刻也是毫無血色。唯有那雙眸子,依舊矜貴傲人。
「十一。」女子的話語輕軟,透著幾分疲憊。
十一抿了抿唇,到底還是心疼她,應道「他無礙。」
女子這才吁了口氣,靜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十一上前一步,將女子的神態盡數收入眼底,心下又是一陣酸楚。
「錦瑟。」他沙啞地開口喚道。
女子睜了眼「嗯?」
「你為何要救他?」是因為像嗎?
十一抑制住了後半句話,迫切地望著女子。
女子復又闔起了眼,字裡行間透著雲淡風輕「投緣罷了。」
錚錚的琴音在月色下響起,素衣女子信手撥弦,自成一景。
蕭鈺正是聞著這琴聲而來。
一片陰影投在那架琴上,女子的動作一頓,就聽得耳邊傳來清潤的聲音。
「今日之事,多謝。」
女子沒有接話,繼續撥弄著手中的琴弦。一首小調隨即傳出。
蕭鈺也不惱,就這樣站在原地靜靜地聽她彈完整首曲子。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女子忽地開了口,抬眸望向他。
她的眼中,有著浩瀚星辰。
那一霎間,蕭鈺迷了眼。
「是嗎?不知本…在下可有幸得知姑娘口中所指的那位故人是誰??」
女子沒有答話,而是自顧著繼續說道:「他呀,喜歡喝清酒,亦喜吃甜食,卻獨獨不愛酸,辣……」
聽著耳畔柔柔的嗓音敘說著一切,蕭鈺眸中的深色愈發濃烈。
「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停住了話,看著面前男子冷硬的不含一絲感情的面龐,她突兀地就心冷了。
到底還是相像罷了,並不是他……
抱起面前那架古琴,施施然起身「公子養好了傷就離開此地吧。」
「你還沒有回答我。」蕭鈺冷著臉,銳利的目光直直逼視著她。
華錦瑟轉了個身,抱著古琴背對著蕭鈺「公子,夜深了,早些休息。」
素色的衣衫漸行漸遠,蕭鈺藏在衣袖下的手在不經意間攥緊。
方才她說的那些竟與他分毫不差,而且他嗜甜食這件事除卻身邊那幾個親近的人,從未有他人得知……
次日,蕭鈺就離開了。
十一帶著一塊剔透的玉來到華錦瑟的房裡。
「他走了?」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華錦瑟的眼中無悲亦無喜,神色淡淡的。
十一點了點頭,將那塊玉連同一封書信遞上。
華錦瑟拆了,細細地看了。
須臾,莞爾一笑。
蕭鈺……
蕭……
這姓氏可不多見。
兩年後
「錦瑟!錦瑟!有扶辰公子的消息了!」
「錚!」一聲輕響,華錦瑟手中的琴弦驟然崩斷。蔥白如玉的指尖滲出點點猩紅。
但她卻顧不上查看傷口,而是慌亂地跑上前,「十一,你說什麼?」
這數年來,總是有人不斷來信,以扶辰的性命相要挾,藉此來命令她。
只是在半年前,那信意外地斷了。
十一也是同樣的驚愕交加,他的手中還拽著一張小小信條。
華錦瑟伸手接過,半晌,未曾說話。
十一見著華錦瑟神色莫名,也好奇地湊過來看。卻只看到了一角:東煜寧王。
「錦瑟,上面說了什麼?」十一因著不識字,轉而出聲詢問。
華錦瑟微微搖了搖頭,將那張信條小心疊好,收入懷中。
東煜的寧王,好似是姓蕭……
時光荏苒,猶如白駒過隙,匆匆又是幾日。
這幾日里,因著宮裡頭那位貴妃娘娘的作妖,眾宮人是怨聲載道。
「唉!」一粉衣小宮女捶著腿,嘆了口氣「那柳貴妃近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可勁地折騰我們這些人。」
「可不是嘛。」坐在她身邊的宮女接了話「聽她宮裡當值的侍女說,那貴妃娘娘昨夜可是鬧了整整一宿,連皇上都驚動了。」
說著,那宮女降低了聲音,四下張望了下,見只有她們二人,才繼續說道「我聽說,好像是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
「啊?」粉衣小宮女驚駭地瞪大了眼,掩嘴輕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