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老人之言

鍾磊沒有回頭時就聞到了一陣沁人的清香，回頭一望，頓時又差點眩暈了，眼前站著一個身材嬌小、面容精緻的女人，一頭髮梢帶卷的秀髮，隨意地披散在雪白圓潤的肩膀上，穿著淡藍色的高領無袖襯衫和黑白條紋的過膝裙，時尚清爽，氣質卓然，一雙清透的美眸好像一顆天然的寶石，雖經過了歲月的磨洗，卻依然晶瑩璀璨。

鍾磊估摸著這女人大約年近三十了，她與許蓉蓉是兩個風格，一個是蓬勃的青春朝氣，一個成熟的精緻洗鍊。

「老師好，我叫鍾磊，我是來實習報到的。」鍾磊又是磕腳跟的立正。

「哦，我知道了，就是你呀……」女人笑起來有一種讓男人難以安分的可愛，聲音柔軟如棉，語速快而清晰，「我叫尤游，人事的郭姐剛跟我說完。歡迎你來到我們生活頻道。你放鬆一點，我知道你當過兵，但這裡不是軍營，你這樣弄得大家都緊張。」

鍾磊不好意思起來，但是讓他「放鬆」地站，卻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時間覺得更加不自然，鍾磊有些憨厚地一笑：「是，我以後盡量自然一些。」

鍾磊給尤游的第一印象不錯，她溫柔地一笑：「好，我現在有點忙，我先讓一個人帶你熟悉一下環境，下午有時間咱們再聊，到時候讓幾個製片人和你聊聊，看看去哪一個欄目實習，好不好？」

「好的，沒問題。」鍾磊向回答命令一樣利落地回答。

「小夥子不錯，就是再放輕鬆點。跟我來。」尤游柔美地笑著說完，一轉身，捲曲的發梢輕輕掠過鍾磊的胸口，一陣怡人的發香撲面而來，鍾磊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芬芳的空氣，心中讚歎，「真香啊！」

走在尤游身後，鍾磊看見她穿著露趾高跟涼鞋，纖細的腳踝卻邁出穩健自信的步伐，讓人不禁覺得在這個女人好似弱柳扶風般的嬌軀里包裹著一個強大自信的靈魂。

路上遇到了一個穿著紅白相間的雀斑女孩和一個五大三粗、油光滿面的壯漢，壯漢手裡扛著攝像機和三腳架，經過他們身邊時都叫一聲「尤姐」，然後便看了一眼鍾磊，沒有更多的表示便擦肩而過。鍾磊卻將他們打量了好幾眼，試圖記住他們，因為以後這些人沒準就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事呢！

走過一個拐角，眼前又是方陣一樣的整齊工位，上方的牌子上掛著「花樣好生活」四個字。在工位上零散坐著三個人，其中兩個年輕人在一起討論著什麼，而另外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大叔則在角落裡看手機刷劇。

「陸叔……」尤游一邊走近，一邊叫道，聲音嬌媚酥軟。

陸叔頭都不抬：「我說了，叫陸叔，我不理。」

「陸哥！」尤游回頭看向鍾磊，像小女孩般調皮地一笑，走到陸叔或者陸哥跟前，笑道：「陸哥，咱們來了一個新人，鍾磊，青大廣院來實習的，我先把他放在你這兒啦。」

「放我這兒幹啥？」陸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鍾磊，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鍾磊倒是趕緊叫道：「陸老師好。」這回，不磕腳跟的立正了。

即便如此，陸哥也只是輕輕地點一下頭，繼續看劇。尤游卻是司空見慣了一般，用纖纖玉手拍了一下陸哥的膝蓋：「別看啦，一宮斗劇，看得那麼細心。人我就交給你了啊，我剛還跟小鍾磊說呢，咱們陸哥看起來高冷，其實古道心腸，特別熱心。中午帶人家吃飯去啊，別把我們新人餓著。」

鍾磊心中暗自一凜：「這……我還答應了許蓉蓉呢！」

「我這是給咱們台網路頻道增加點擊率呢！哎，中午有事啊，我出去吃飯，帶不了他。」

鍾磊立刻就說道：「沒關係的，其實中午我也和一塊兒來的同學約好了。」

「那行。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尤遊說著，踩著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遠了。

尤遊走了，氣氛在一老一小兩個男人間變得有些尬尷起來。這陸哥長著驢皮臉、八字眉，穿著POLO衫、大短褲，光腳穿著涼鞋，要不是出現在電視台里，真有點像是大街上無所事事的閑雜人員。

任何單位里，都會有一個老資歷的萬金油，老陸就是生活頻道的萬金油。當然這是鍾磊以後才知道的。

鍾磊有些不自在地站了一會兒，終於自己給自己告了座，剛一坐下，陸哥手機里電視劇也一集到頭，方才關掉播放程序，「這什麼爛劇！」他嘟囔一句，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放，雙眼終於打量著鍾磊，喝了一口保溫壺裡的熱水，說道：「你青大的？」

「是。」鍾磊倒是不能怠慢，態度畢恭畢敬，「青大傳媒學院電視專業。」

「就是廣院唄？對吧？」陸哥用一副「也就那麼回事」的語氣說，「我們台有幾個你們青大廣院的，幹得還不錯。」

「我要向師兄學姐們好好學習。」鍾磊立刻表態。

誰知，陸哥對這樣的回答不甚滿意：「不僅僅得向他們學，還得向別人學。」

鍾磊不禁有些奇怪，暗道：「看來他對青大有成見啊！」但是接下來，他就明白陸哥的成見是怎麼回事了。

只聽陸哥繼續擺著架子說道：「你是新人，看你也老實，尤游也讓我今天帶帶你，我就跟你講講。」

鍾磊立刻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無論是不是真知灼見，對方作為混跡多年的老前輩，所說的話里必定有可取之處。

「你們這些從學校里走出來的啊，在來到電視台之後，一定要把你們之前學的東西都統統忘掉！你們學校里那些理論知識，我這人心直口快直說了，都和現實是脫節的！沒有用！所以工作的時候，千萬別去想學校裡邊是怎麼學的，老師是怎麼教的……沒用！在這裡，你一切推倒了，重來。之前有一個實習生，成天想著怎麼把節目做出花樣來，認為自己有個性，追求藝術性，結果把節目做得那叫一塌糊塗！最後呢，還得是我這個沒上過什麼廣院的野路子選手，一晚上把節目搞定了！……」

聽到這裡時，鍾磊心中恍然開朗了，面前的這位陸叔八成是沒上過學，所以對學院出身的都有成見，通過挫挫他的銳氣，彌補一下自己學歷上的不足。

接下來，陸叔吐沫星子亂飛，將一些大道理、人事動向、頻道沿革、八卦趣事……像一個老江湖一樣向鍾磊侃侃而談。鍾磊漸漸明白尤游為什麼要陸叔「帶一帶」自己了，通過陸叔的「賣老」，相當做入職的培訓了！

看這架勢，若是有點酒的話，陸叔絕對能說一天一夜。

不過，陸叔的話題都是發散性的，也盡量撿一些充滿噱頭的東西講，所以東一句西一句，對工作上毫無助益，但是可以讓新人儘快地進入角色，融進工作氛圍，且大有奇效。鍾磊不禁想道：「想不到尤游外表看去溫柔可愛，其實如何用人，很有心計！要不然，她也當不上頻道的負責人吧。」

從剛才陸叔的話里，鍾磊已經知道生活頻道的頻道總監空缺，由尤游代理總監負責頻道運作。這是因為，最新空降的台長、也兼任黨組書記的司馬宇光，似乎對目前台里狀況有些不滿意，想要在辦台思路上做某些調整，所以台里人心浮動，人事位置也就無法確定了。接下來，陸叔又講了這個司馬宇光背景非同尋常，省里和廣電總局都有他的老師云云。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中午，儘管陸叔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拿起手機，拋下一句「以後有時間再講」就出去了。

鍾磊也趕緊掏出手機，剛才褲兜裏手機顫動了好幾下了。屏幕上，許蓉蓉已經發來了五條消息：「鍾老師，您有可意的餐廳嗎？」「您太忙了，我已經找了一家餐廳，就在電視台後身，網評不錯，可以嗎？」「我在餐廳里了，等您來。」接著，好像怕「鍾老師」找不到地方一樣，許蓉蓉發來餐廳地址和一張照片，照片上是那家餐廳的門臉，同時一隻雪白的手臂伸出一根春蔥般的手指指向牌匾，好像生怕他走錯了餐廳。

「女孩子的心思就是細膩啊！」鍾磊感慨著，走出了廣電大樓，腳步往照片上的餐廳而去。

「希望我坦白之後，她不會太生氣。」鍾磊心中此刻更多的是激動，也不知道怎麼著，他現在心中一廂情願地覺得，即使坦白了之後，許蓉蓉也不會生氣，而是會覺得這是一個玩笑，甚至會覺得他這個人很誠實很可靠！

餐廳距離電視台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對腿腳矯健的鐘磊而言，不過五六分鐘而已。

這是一家西餐廳，環境優雅，帶著濃濃的小資情調，很有一些藝術氛圍。由於是中午時分，餐廳里人滿為患，在來來往往的身影遮擋中，許蓉蓉那張嬌美動人的臉還是很快就被鍾磊鎖定了。

鍾磊微笑著，剛要邁步走過去，這時，擋在身前的一個服務員讓開道路，於是鍾磊赫然看見許蓉蓉的身邊竟然坐著一個——

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