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哥哥

第七章 哥哥

「你說什麼了?」

阮瑜仰起臉,好奇的看著他。

陸野低下頭,「我問周圍人,她剛剛說我給了多少兩。人家說三十兩。我就讓那婦人把多的一百七十兩還我,好全了我這剋扣的名聲。」

阮瑜睜大眼驚訝,「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阮瑜突然心裡一樂,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她很久沒這樣笑,以至於臉上的肌肉都有點兒不適應,發僵。

阮瑜揉了揉臉,「你還……挺厲害的。」

小姑娘的手指細細白白,在臉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按著,眼睛笑彎起來,眼角微翹,有種乖乖軟軟的氣質。

陸野有點兒失神。

心裡頭有些東西,禁不得碰,一碰,就稀里嘩啦全都跑出來。

軟的一塌糊塗。

*

兩人走了一段,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陸野?是你吧陸野?誒誒誒我是大輝!」

阮瑜愕然停住腳步,看見遠處一個男人放下板車,邊招手邊朝這裡跑過來。

跟阮瑜差不多高,皮膚曬的黑黢黢的,脖子上掛著條擦汗的布,短麻衣臟布鞋。

阮瑜滿臉狐疑看著陸野。

這是你熟人?

俗話說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有熟人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人膽子竟這般大,敢直呼西涼侯的名字。

整個朝廷敢喊西涼侯大名的都沒幾個。

陸野輕輕皺下眉,看著大輝跑過來。

大輝停下擦了擦臉上的汗,一笑露出滿口黃牙,「瞧這周身的氣派!我都不敢認!」大輝伸出一隻臟手,大力拍了拍陸野,陸野也沒躲。

「你小子有出息!你爹娘要後悔死了吧……」

陸野眼神一冷,岔開話題:「你怎麼在這兒?」

「我?」大輝嘆口氣,「家裡莊稼不景氣,來京城找活兒干。我哪像你,這麼好的運氣,都當上侯爺了。嘖嘖嘖,想當初咱們可是一條田埂上長大的,我咋就沒你這麼好命呢!」

大輝眼珠子咕嚕一轉,盯著阮瑜上下打量,看著看著竟朝阮瑜這裡邁了一步。

阮瑜嫌惡的往後躲了躲。

正好陸野走過來,嚴嚴實實的擋住大輝,不許大輝再往阮瑜這裡靠。

大輝意猶未盡的咽了口口水,笑容猥瑣:「這是你婆娘?」

陸野眯起眼,表情冷戾。

「得得得,」大輝不高興的擺了擺手,但念及自己有事求人,不得不堆起笑來,「那個,實話跟你說罷。其實我早想去侯府找你去了。可又怕你侯府門檻太高,不待見我們這些粗人,到時候碰一鼻子灰。嘿嘿,今兒既遇見了,我就少不得跟你厚臉皮了。」

大輝裝模作樣的嘆氣,「你也看到,我現在這樣兒,養活自己都夠嗆!別說娶媳婦孝敬爹娘了。你要是方便,就給我安排個官做做……」

「不方便。」陸野拒絕的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大輝愣了一下,急了:「怎麼不方便了?你從涼州立了大功回來,京城誰不巴結著你?你要肯幫我,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陸野冷笑,沒有說話。

大輝心不死,「真不行?」

「不行。」

大輝暗暗翻了個白眼嘀咕了句什麼,阮瑜沒聽清,但也能猜到。

阮瑜知道這種場合她不太適合說話,但如果她不說,陸野肯定也不會說。大輝肯定要死纏爛打耍無賴。

「賄賂官員求官的,按大昭律,沒收家產,坐五年牢。」阮瑜問:「你可有準備?」

大輝:「……」

「真的?」

「你若不信,大可一試。」阮瑜笑笑。

大輝哪裡敢試,訕訕笑了下,吞吞吐吐了一會兒道:「那不做官,去你侯府做事總可以吧?別太累的,有吃有住有錢拿就行。」

*

馬車裡有熏香,淡淡的很好聞。阮瑜跟陸野對面坐著,陸野閉著眼,後腦勺靠在板壁上,下巴微微抬起來。

阮瑜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太好。

但他只是不動聲色的把情緒收進去,一句話也不講。

陸野最終還是答應了大輝。阮瑜不知道大輝是不是真跟他有什麼拜把子的情誼,但直覺告訴她不會。真有的話,陸野就不是現在這個狀態。

人家的私事兒阮瑜不好多管。但大輝那個人吧,看起來就不靠譜,不過安排在府上做個小廝應該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所以陸野到底在不爽什麼?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陸野冷不丁開口,語調慢悠悠的。

阮瑜嚇了一跳,這人是額頭上長眼睛了嗎?閉著眼都知道她在看他。

「我?沒有啊。」阮瑜心虛狡辯。

陸野睜開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了。

一副「我知道你在說謊,但是我不戳穿」的表情。

阮瑜:「……」

為了掩飾尷尬,阮瑜掀開帘子朝外面看了眼,一邊問:「明天去哪?」

「明天,」陸野轉了下玉佩,「你在家休息休息。」

阮瑜一愣:「為什麼?」

陸野看著她沒說話。

「你,覺得我壞事兒了?」阮瑜有點兒艱難的問出來。她今天確實有點兒衝動,因為她的脾氣,說實話,是不太好。畢竟從小被嬌慣著長大。

陸野搖頭,「不是。」

「那是……」阮瑜突然停下,追根究底不是她的習慣,所以乾脆不問了。

嫌她衝動也好,別有隱情也好,反正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不需要她了。

果然她還是適合找個地方躲起來,什麼也不管也不問,一個人清清靜靜的。

阮瑜欲言又止,但眉眼間那股不高興還是很明顯看得出來。

陸野:「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啊?」阮瑜很茫然的看過去。

不舒服。有啊,從一進南牌巷就開始不舒服了。但是不舒服這種事兒就跟「久聞而不知其臭」一樣,麻木了就不怎麼感覺得到。

經陸野這麼一提醒,疼痛就開始復甦。

阮瑜皺眉揉了揉心口,深吸氣,「有點兒。」

「我看不止是有點兒。」陸野倒了碗水,遞給她,「喝水緩緩。」

阮瑜接過來,把一碗水喝盡,覺得心口沒那麼堵了。

陸野嘆口氣,上身前傾,雙手交握手臂放在膝蓋上,手指揚了揚:「不是覺得你壞事兒了,你做的很好。不讓你去,只是因為你身體吃不消。」

阮瑜慢吞吞的眨了個眼。

陸野的瞳仁一片漆黑,睫毛短促卻密,鼻樑瘦削挺直,光線從右側投下來,左側便是一片淡淡的陰影。

「到底什麼病,方便跟我說說嗎?」

*

阮瑜從馬車上下來以後走路已經不太穩了,被丫鬟攙扶著進了府,坐轎子一路直奔玉苔院。

到了玉苔院,發現有人等著她。

倒不是蕭元吉,昨天鬧過那一出之後,蕭元吉可能很長一段日子都不想見她。來人是阮瑜的哥哥,阮琅。

皇帝子嗣眾多,但嫡出的只有她和阮琅兩個人。阮琅十五歲就被封了太子,多年來地位穩如磐石。

阮琅長相清秀,總以笑容示人,無論對待誰都一樣。阮瑜知道自己這個哥哥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無害,反而是,深不可測。

小時候阮瑜還是很喜歡他的,後來越長大就越害怕他。

阮琅總給她一種,我一個眼神就能看穿你的感覺。

她的想法、她的秘密、她的愛恨,在阮琅面前全都暴露無遺。拆不拆穿,以什麼樣的方式拆穿,只是看阮琅的心情而已。

但有一點不能否認,阮琅確實對她很好,畢竟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阮瑜嘆口氣,走到阮琅面前喊了聲「哥哥」。

阮琅笑著點點頭,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下,蹙眉:「有點兒燒。」

阮瑜苦笑著摸了把自己的額頭,是挺燙的,「怪不得頭疼。」

明珠扶著阮瑜去床上休息,然後就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兄妹倆。

「去哪了?」阮琅問。

阮瑜每次聽到這種問題都想笑。

她去哪,阮琅早就打聽清楚了,但每次還要假惺惺的問。

阮瑜興緻缺缺:「南牌巷。與西涼侯一起,去探望士兵的家屬。」

一次性.交代個乾淨。

阮琅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

「怎麼突然和西涼侯走到一起了?」阮琅慢慢的把阮瑜的一綹頭髮別到她耳後,笑說:「你不是不愛摻和外面的事嗎?」

阮瑜平靜的望著他。

阮琅把手收回來,若無其事的笑笑。

「沒意義的事,我的確不愛摻和。但如果是有意義的,並且是我能做到的,我願意去做。哥哥是想我一輩子縮在這裡,哪也不去才好?」

阮瑜話鋒犀利,直勾勾盯著阮琅。阮琅沒想到妹妹說話會這麼直接,尷尬了一下,很快恢復平靜。

「哪有?你願意出去走走,那自然再好不過。只是西涼侯身為男子,你與他來往難免遭人閑話。我回頭跟元吉說一聲,讓他帶你出去轉轉。」

「不要。」阮瑜瞪著他,「我不會跟他出去。」

阮琅笑笑,「好,不跟他出去。那我叫英兒來陪你?」

英兒,是阮琅的太子妃,郭英。

阮瑜不耐煩的皺眉,手緊緊攥著被子的一個角,手指發白,「我誰都不想見,不管是蕭元吉、郭英,還是你,我誰都不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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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軟玉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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