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思仁(上)
段華年,字思仁,北方闔城段氏長子。
長夫人所生頭胎比是眾星捧月,方及周歲便宴請眾人,讓這段家小少爺周歲抓鬮。桌上所擺之五,無非有尺子,《三字經》,毛筆,金釵等物,這孩童偏偏對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徑直爬向了一把西域短刀,那刀通透,刀面鑲金,握柄之處有一顆巨大的翡翠點綴,翡翠周邊則是米粒大小的珍珠,即為富貴之相。眾人皆感嘆,但是不愧為習武世家,大公子也頗有慧根,段氏後繼有望。段老聞后大喜,宴請三日,無論商賈賤民,但凡經過段府門庭便可喝酒吃肉與段老同飲。一時被闔城人民傳為風談,抓鬮宴請之熱度教人們足足討論了數月。而看客之心總會起伏,人們反倒開始擔憂這段家公子出生即被給予厚望,若今後行為稍有不減,豈非淪為笑柄?
不過並非如眾人所想,段華年還算茁壯的成長,長相算是可人愛憐,天資聰穎超於常人,自家承辦了武備學堂后便入學堂學習。
這武備學堂原是段老向上頭報備了才批准成立的,旨在為上頭提供能文能武的上等優才。能在其中讀書之人,無非是世家公子,段氏宗親。但偶有例外。
段老多妻妾,其中薛姨娘頗得段老寵愛。這娘們兒再三纏著段老,才破例將自己的侄兒李璞送進了學堂。
這姨娘生性也是蠢鈍,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便覺得得了庇護,覺得段華年年幼可欺,便叫自己的侄兒不必多讓著,吃食上,若是短缺,儘管問段華年要了補上,橫豎姨娘是段老的枕邊人,量他段華年年少不主張,也不會惹起什麼事端。
李璞倒也真是狗仗人勢,入學堂第一件事便是兀自改了姓氏,喚自己段璞,只說是段氏遠親,叫眾人不可怠慢輕視了自己。自此便故作威式,屢次想要找段華年的麻煩,不是尋人將其圍住搶走身上銀兩,就是私自將其作業塗改謄抄,一時威風無限,倒真像段家的主子。
這日,教書先生放才放了課,李璞便叫了幾個素日不上進的公子哥把段華年給圍住,欲行勒索。「公子爺,賞點錢給你哥吃飯,今兒我聽我姑姑說了,你可從大太太那兒拿了不少好傢夥,一起給兄弟們分分。」
眾人鬨笑,便要上來拉扯段華年的衣物。
「狗娘養的玩意兒還敢這樣和咱們少爺說話!當心我稟報了老爺夫人刨了你祖墳!」段華年旁邊的陪讀小廝喚作小一,只見小一一把打開了那些紈絝子弟的手,擋在了段華年的面前,怒不可遏。
「挖祖墳?你爺爺我段璞!姓段!挖老子的墳就是刨你段家太爺爺的老窩!告去啊!你看看老爺夫人到底抽了誰的筋!」那李璞倒是夠不要臉的,上來就是給了小一一巴掌,又一把把他踹開,直面段華年「老子告訴你,我姑姑,是你老爹面前的大紅人!要不是我姑姑人美心慈,常常在老爺面前提起你娘倆,就憑你這樣的貨色,老爺能記起就不錯了。乖乖東西拿出來孝敬你爺爺,少一頓打。」
「我家公子千金萬貴的!我們大奶奶是正房之主!見我們公子不與你計較,你們就欺人太甚!」剛才那一腳踹的著實是狠,小一從地上慢慢伏起,吐了口血沫。
「艹你奶奶的我還治不了你了。」那段璞暴虐,擼了袖子便上去實實在在的給了小一數十拳,拳拳在肉上,小一那原本乾淨清秀的臉,瞬間腫了起來,嘴角已有可怕的血溢出,可他依舊咬緊了牙關,大吼著「我家公子...千金萬貴...你們這群畜生...我定要告訴老爺...」
「啪」段華年從內襯裡掏出了一錦繡的錢袋,扔在桌上,冷眼望著李璞。
「這才像話,廢了你段璞大爺這麼這麼長時間」李璞拎了錢袋,拍了拍段華年的臉,笑眯眯地招呼著那些紈絝子弟們「走,下午咱們去那場子好好玩上一番。」
於是,眾人簇擁著李璞,嬉笑怒罵,一一出了門,李璞還不忘走前再賞小一兩腳,朝小一臉上啐了幾口濃痰,便白著眼走了。
段華年拿了帕子連忙幫小一拭了污垢,扶小一坐了起來。
「少爺為何不敢聲張啊?那李璞分明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物,擅自改了咱們段家的姓不說,全仗著自己姑姑薛姨娘欺辱您,如今又被搶了吃食的銀兩,少爺完全可以和老爺夫人講了出口惡氣!」
「父親忙於公務,如今還未回來,母親一心禮佛,若他知曉,畢竟神傷,所以聽不得這些事,你我在忍耐幾日只等父親回來,必定給你討回公道。」
「小一倒是無妨,只是公子這幾日怕是又要餓肚子了。我只是被公子打抱不平罷了。」
「他們搶的不過是銀兩,並無大礙,下午你就回家歇歇去,我一人無妨。」
那小一聽聞,自然是百般個不情願,但奈何公子萬般堅持,只好各退一步,小一先回府歇息包紮,兩個時辰后再來陪讀。
段華年是叫了車夫送小一回府的,但小一這一回,竟沒有再回來。
段華年只道是小一傷勢過重,在府中療養方才沒有去,但晚詢問下人,小一竟然一日未歸,差人沿街尋了幾十回,才在鮮有人知的弄子里找到了小一的屍首。
縱然段華年堅強,但也畢竟年少,瞬間跪倒在地痛哭不已。小一死狀確實慘烈,頭髮皆斷,身上大小傷痕深可見骨,幾乎是體無完膚,脖子上的勒痕幾乎將那頭顱勒斷,雙足皆以不可能擺出的姿勢擺放著,明顯是被人挑斷腳筋,打斷骨頭所致。如果說是自殺,萬萬不可能,這分明是被人所迫害!
小一自小便是同段華年一同長大的,多年的玩伴雖為下人,但畢竟感情深重,慘遭如此毒手,叫他怎能不恨。至於是誰人做此,段華年心中已有了揣測。
揣測並沒有持續太久,翌日上學之時,他孤身一人,李璞等人便圍過來,擠眉弄眼,譏笑著打聽著那小一的下落。段華年心中的揣測已坐實一二分。
先生放課後,學堂里依舊熱鬧非凡。李璞自然是最為喧鬧的那一個,看來他又得了些什麼新鮮玩意兒。
「璞哥璞哥,給我們瞧瞧嘛!」「嘖嘖嘖不愧是璞哥!」
段華年尋著那些紈絝的聲音望去,李璞站在桌子上,手裡攢著一塊帕子,那帕子上血污點點。
「告訴你們,這個是我花了大價錢,拍下了那窯子里未**的小儷,這可是那丫頭的貼身帕子!」李璞倒也不覺得羞澀,在學堂之上講出這些淫穢之語,那些個世家子弟,有的只覺得難堪,匆匆捂耳,逃了出去,還有的只覺得香艷,想叫那李璞再多多講幾句。
「璞哥!那,那血污是?」
「笨蛋玩意兒」李璞一躍而下,拍了拍提問那人的後腦「自然是初夜的處子血啊!」
「哈哈哈哈哈...」
眾人鬨笑,繼續問李璞那些閨房秘事。
段華年只覺空氣稀薄,不能喘氣,匆忙收拾了東西逃離。
那帕子,那帕子,那帕子。
段華年只覺得胸口幾欲炸裂,那帕子是段母縫製,段母擅女紅,那帕子上的幽蘭是用少有的孔雀翎線縫製,普通風塵女子怎會有如此金貴的針線?
這帕子,段華年自幼貼身存放,不曾示人,唯獨昨日小一受了傷,拿出來替小一擦拭傷痕的,隨後便一直由小一隨身帶著,若非昨日小一半路回府被李璞所截殺,那帕子怎會到他的手上?
是李璞殺的。
段華年的腦中浮現這句話,身形有些搖晃,步履都不穩健了。
是他殺的。
滴答,滴答,滴答
悶雷突然轟隆作響,伴隨豆大的雨滴,灰色烏雲幾乎要壓到人的臉上。
段華年沒有撐傘,就這樣一步又一步的在街上走著。
他在責怪自己,似乎是責怪自己一時隱忍讓小一喪了命,有似乎是狠李璞狗仗人勢,他的臉上已然全是雨水--或許還有淚。
他開始質疑一直以來的家訓,和一直以來的所學的聖人之書。仁義禮德,忍讓退步,君子之道這些似乎在暴面前一文不值,好似以卵擊石。父親常說習武之家亦要有儒雅志氣,但他似乎還是不能理解,與其說不能,不如說理解的太過。
忽然,雷聲大作,一道紫金色的電光在天邊劃破厚重雲層,照的段華年的面龐略顯猙獰。
「仁義不可為,唯有以暴制暴」
「誰幹的?!」教書先生的戒尺噼里啪啦敲打著講台「到底是誰幹的?!」
只見學堂四壁皆被人用筆墨塗鴉,聖人的石像,學堂的卷宗,教書先生珍藏的宣紙,更讓人驚愕的是上頭親筆御賜的牌匾「武備學堂」上也被破壞塗改。
「破壞古籍,塗改聖人像倒也罷了,尚可修復,唯獨這牌匾!你們可知這牌匾是誰人所提字啊!若是傳了出去,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啊!」那教書先生的戒尺被活生生拍成了兩半,學堂內鴉雀無聲,眾人都惶恐不已。
「是..是段華年!段華年乾的!」喊話者畏畏縮縮地從李璞旁邊站出「小的是璞公子的陪讀,昨日放了學,我家公子突然記起還有書籍落在講堂,便讓小的來取,小的親眼所見!是段華年!是他在講堂里亂塗抹!一邊塗著還一邊咒罵...」
「混賬東西!」教書先生拍桌指著那小廝「這等事情容你亂說!」
「小的沒有亂說!」那小廝噗通跪下,「小的亂說天打雷劈,一輩子沒種,小的是親眼所見!」
「那你不妨說說段少爺昨日是如何作亂的?」教書先生走上前去,眼中全是狐疑
「是...是...段華年段少爺他,見四下沒人,就段自個兒抽屜里拿了筆墨然後就塗抹..然後還砸牌匾撕書卷...」
「呵呵」段華年冷冷笑著,眾人皆轉向了他,你說我拿了我自己筆墨塗寫?還砸牌匾?」
「是...是!」
「先生還請看」說著段華年便拉著教書先生前往查看被塗抹的宣紙「我們段家宗親所用筆墨皆為上賜,含麝香,冰片,梅片,金箔,若是顧某自取筆墨書寫,先生只需問一問這紙上可有墨香。」
教書先生湊近嗅了嗅,又用手沾了放於鼻下嗅氣「只有,較為厚重的膠味,不曾有香。」
「先生在看這墨的質感,黝如漆,輕如雲,清如水,渾如嵐,墨僅僅黑是不夠的,這宣紙上的墨呈青,且無光澤,顯然配比不算精,墨膠過重,宣紙上字跡明顯阻滯不暢。段家御墨呈紫光,斷不會書寫如此。」說完段華年去了自己的墨開始研磨,在宣紙空白處書寫,果然流暢無比,紫光流溢,麝香清幽「武備學堂多段家子弟與名門公子,所用筆墨不會過於劣質,除非是旁門人士。俗話說好墨紫光為上,黑光其次,青光為最劣,世家子弟斷不會用此劣質墨,只是另取宣紙,讓眾人取出自己筆墨,在宣紙上謄寫比對,即可尋出肇事之人。」
那小廝聽罷,似乎跪不住了,連連磕響頭。「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先生饒命啊!小的也是被逼迫的!」
段華年放下手中宣紙「你且知道些什麼,速說實話,否則有你好看。
那小廝埋著頭似乎有抽泣之狀「是我家少爺...我家少爺素來看不慣段少爺,於是讓小的來陷害段少爺,小的本不想的...」
「狗娘養的畜生」那李璞氣急敗壞「滿口噴糞!老子什麼時候干過這事?你說!是不是被那姓段給收買了搞我?」李璞站起便要打小廝
「來人把他給我捆了」段華年一身令下,各家的家僕陪讀紛紛上前去制服了李璞,拖著他出了門
「段華年!你個死豚!你他娘的陷害你爺爺!我段璞遲早弄死你!和弄死你那沒娘養的陪讀狗腿一樣掐死你!」
眾人一聽開始竊竊私語,段華年已暗暗攢緊了拳頭。
「怪不得最近都不見段少爺的陪讀了,原來真是被那段惡霸給...」
「什麼段啊,他叫李璞,這狗,還不是仗著自己姨娘爬床功夫了得,真當自己是段家子弟了。」
「怪不得那日說好了要去玩上一遭,他只對我們說,要好好搞一搞那小一,我們當他是玩笑,誰知....」
「這種事情都敢隨意誣陷顧公子,活該啊他李狗...」
...
....
眾人議論紛紛,教書先生忙拍著桌子「肅靜!肅靜!今日先散了散了,明日再抽查功課!」
「先生,這事畢竟由我而起,他李璞素來看我不爽,可否讓我帶他主僕二人至段府,父親近日要回來了,我也好和父親商議。」
那教書先生最怕惹事,巴不得有人主動應下這事,聽段華年如此說來,自己倒是可以推卸責任輕鬆一些,忙笑著答應下來。
「押回段府,好生盤問。」
一盆冷水澆醒了被打暈了數次的李璞,他手腳被縛,捆在牛棚里。
「你大爺的,放你爺爺出去!我姑姑可是你家老爺身邊的紅人!」李璞掙扎著
「紅人?你還真有臉說,他不就是薛姨娘么,姨娘姨娘終究是個粗使的下人,連妾都不是,你到在這犬吠,誰給你的膽?」說完又是一鐵棍敲在了李璞的肚子上,直打的他乾嘔,「我們家少爺吩咐了,安心伺候著。李少爺可還滿意呀?」
那李璞速來好吃懶做,一身膘肉自然是吃不消打,才三兩棍已是屎尿橫流,言語不得。
「我家少爺大人大量,不想和你多計較,你倒蹭鼻子上臉,真以為我們家少爺好欺負是吧。記住了,到底誰是主,誰是仆。咱們家少爺可是日後段家的主子!」
又是一棍,只聽得肋骨咔嚓幾聲,根根斷裂,戳出了皮膚。
「你辦的好,給你這些錢,可比你在姓李的手下掙的多。日後安分些,夠你用的了。」段華年拎了兩袋沉甸甸的銀兩,交與了李璞的小廝。
那小廝哈著腰,諂笑著道謝「多謝段公子,多謝段公子,但是我還是問問我家李少爺...畢竟您也知道,小的干這事兒的確是有昧良心...」
「同窗一場,我不會為難他。你也不必過於自責。」
「多謝段少爺了!那小的即刻就回鄉下去
段華年攔下「且慢」
那小廝愣住了「段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段華年道「小....我那個陪讀的下人是被李璞..?」
那小廝還在數著銀兩,掂量著錢袋的重量,被段華年這麼一問,倒也不假思索地回答著「是啊,那僕人也是骨頭硬。打成這樣又不叫,愣是不斷氣。我家李少爺吩咐著我,使勁掐的脖子,我手都差點勒斷了.....段少爺還有別的事兒?沒什麼事的話,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段華年沒有言語,站在原地,等那小廝離了遠了,轉身對身後的僕人吩咐著
「處理乾淨些。」
......
李璞被關押已有了三天,這三天可叫段母和段華年厭煩,原是那薛姨媽和李璞母親鬼哭狼嚎上了門,跪在地上求放人。
「母親最喜清靜,這兩人日日在這裡嚎叫,母親的確是受累了。」段華年替段母倒了杯清心的凈茶。
段母只揉著太陽穴,緊皺著眉頭「爹爹就要回來了,定是不能讓你爹爹瞧見這場面的,現在你爹不在,家事是自然由你主持著,你也不必事事過問我,自己覺得能辦就去辦吧。」
這是一僕人推門而入,跑至段華年跟前道「少爺,處理乾淨了。」
段華年沒有看那僕人,只沏茶「嗯,李璞呢?」
「命挺硬的,肋骨打斷了四根腳筋,手筋也挑斷了,不過按照少爺吩咐,留了口氣,現在還能講個話,吃個流食,不過下半輩子定是個廢人。」
段母忙揉著胸口,讓服侍的人攙扶著起來「華年啊,我聽不得這些東西的,你快快讓他下去。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段華年使了個眼色,那下人得了意點了點頭,正要退下,顧母突然說道。
「唉,李璞這孩子,到底貪玩,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可叫人擔心的。」轉向下人,似乎面露愁色「如今傷成這樣,不知那薛姨娘,和李璞生母可知道啊。」
段華年微微一笑「自然是不知的。」
段母又揉著心口「那還是慢慢告訴她們,才不傷心吶。」
那僕人亦聽懂了主人們的意思,轉身前去門廳。門廳處爆發了更為喧鬧的哭喊聲,不一小會兒即轉為了沉寂。
「哎,阿彌陀佛,可憐人啊,我真是聽不得這些啊....」段母拿起了佛珠碎碎念叨著。
段老回府日恰好是武備學堂結課日,段老見長子華年越發出落得氣宇軒昂,問答功課也是絲毫不慌亂,越發欣喜,賞了一大堆古玩,並讓段華年喚了段母來書房,一家人敘敘。
段母自然是欣喜異常,鮮見的梳妝扮了一番,覺得自己穿著得體,方才步入段老的書房。
「老爺風塵僕僕歸來,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念著華年,老爺是真疼年兒。」
段老瞧見夫人略施脂粉倒也風韻猶存,更添了兩分喜悅,將舟車勞頓之苦拋於腦後。
「如今我也年邁,今後官職是得咱們年兒襲的,看年兒如此上進我倒是安心了。聽說教書先生還誇他功課做的好。不枉費夫人的苦心栽培了。」老爺摸了摸鬍鬚,突然問道:「怎不見薛姨娘和他侄兒?今日學堂結課,怎麼他們不來拜見?」
段母與段華年相視一笑,段華年起身為父母添茶,段母則娓娓而言:「說來倒也可惜,薛姨娘那位侄兒本是個伶俐人,誰知學堂里世家子弟多,總會有幾個不上進的,薛姨娘的那位學了壞,混跡賭場,聽說近日沒錢還債,被人打斷了腿,阿彌陀佛...」說著段母又做數珠狀。
段華年添茶,接過了話茬:「母親仁厚,叫人花了重金將他贖了出來,保全了性命,還差人送了人蔘等物滋補。」
「哼」段老哼了一聲「這等廢物,不救也罷」轉而握住了段夫人的手,情意綿綿「你就是太過心慈,焉知人家薛姨娘的性子,是否領你的情...」
「父親倒說中了,那薛氏收了錢財藥物,還在後院天天咒罵母親,母親為此還大病一場!」
「年兒!別說了!咳咳...」段母做咳嗽姿態,段老臉色已沉。
「不!我要說」段華年跪下,聲音顫抖「母親久病還有原因,是這薛氏日益不滿,竟然差人跑去學堂毀聖人像,塗改卷宗,更有甚者,砸毀了上賜的牌匾!華年一直隱忍,平日里縱然被欺辱也只當是天欲降大任於身,而這樣藐視上賢,年華實在難忍!」
「混賬!」段老怒不可遏,「怪不得你教書先生言辭閃爍,說是學堂出了變故!竟叫這等妒婦撒野!」
恰逢有婆子來報薛姨娘請老爺過去。
段老直接砸了杯盞,「混賬!昔日寵愛她,只覺得此人還算安分,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藐正主,砸武備,實在難忍,區區賤命,居然還要我移步小敘?!」眼見著段老要從書架上拿了刀,忙被段夫人和段華年攔下。
「老爺!萬萬不可!」「父親三思!」
段夫人淚流滿面,跪倒在地「老爺不見她便是,若真是厭惡,大不了趕出去,老爺方歸,疲憊未消,萬萬不要為了一界賤婦動氣,傷了身子!」
段老嘆著氣,頻頻搖頭,在屋內踱步。段華年扶了段母坐下,安靜的在一旁為段母捶背。
「上頭賜匾,毀壞罪重,段家留不得她,讓薛氏自去武備學堂了斷了吧。至於上頭,我去斡旋。」段老道。
那傳話的婆子應了聲,便匆忙退下了。
薛姨娘這兒,本想仗著老爺還有幾分挂念,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必能讓老爺憐愛。到時候在老爺面前幫侄子說幾句,老爺定會為她做主,好好懲戒一下段華年,給侄兒討個公道。但蠢鈍終歸是蠢鈍,自始至終,薛氏都沒有擺正過自己的位置,姨娘可以有千千萬,她不過是揮之而來呼之即去的那一個,把自己看的太高,總不會有什麼善果。
「老爺要我死?」那薛氏聽了婆子的話,瘋了一般,拎起了裙子就要往書房沖,被人攔下,「你們算什麼?敢攔我!定是你們害我!老爺捨得我死?我告訴你們!等我回了老爺,要你們好看!」
「薛姨娘,你可長點心吧,咱們看在老爺面上,才喚你一聲姨娘,別真把自己當主子啊。」
「是啊,您再金貴當年也不過是三百個銅板買來的粗使,和咱們有啥區別。」
薛姨娘直直的仰著頭,鼻孔粗喘著大氣,「我不信,我要去見老爺!」
「老爺忙著和夫人少爺敘舊呢,你個騷貨算什麼玩意兒啊,還要見老爺?」那婆子一巴掌打的薛姨娘髮髻全散,糊了半張臉的胭脂。婆子招了招手,下人們便拽著薛姨娘要朝武備學堂去。
那薛姨娘掙扎再三,扯著嗓子喊叫著「定是大夫人害我!定是大夫人害我!大夫人害我和我侄兒!我要找老爺!老爺能為我做主!」
那婆子聽不過,又是啪啪啪數個巴掌,打的薛姨娘鼻青臉腫「堵了她的嘴,老爺才回府,別讓這婆娘叫喚,晦氣!」
下人才要捂住薛姨娘的嘴,被薛姨娘狠命一咬,押送的下人直疼的哇哇大叫。眾人一驚,手上一松,那薛姨娘自行掙脫開,披散著頭髮,光著腳便要往書房沖,那婆子見狀氣的直跺腳,「廢物啊你們,吃什麼的!快抓了原地亂棍打死!」
眾人方才緩過神來,忙去拉扯,薛姨娘的衣物凈被撕碎,頭髮亂如稻草,雙手雙腳皆被控制住。那婆子也不管了,令了眾人拳打腳踢。約摸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時辰,薛姨娘便倒在地上,直挺挺的伸著腿,口吐白沫,再沒了動靜。
婆子捏著鼻子,直擰著額頭,朝那屍首臉上吐了口唾沫
「晦氣」
十年後,黎城,肉攤老闆支起了棚子,閑散的人們又開始聚了了起來,喝茶嘮嗑。
「聽說啊,咱們黎城新來的將軍,可了不得了!手下有一隻軍隊喚作?虎軍?,所到之處是片甲不留!」
「我也聽說了,可是那位江湖人稱?閻羅虎?的?」
「對對對!就是他,下手忒狠,虎軍所到之處,不留戰俘,不是被坑殺就是...」
「噓,慎言!畢竟是朝廷欽點的,聽說是闔城那兒姓段的那戶人家的公子哥。」
「他段家一直都是和朝廷聯繫密切的,陞官的時候,准賞戴花翎,你看看光這優待,什麼背景啊!」
「那段老因公辭職,他兒子襲了他的位置,從闔城調過來的,帥軍駐守咱們黎城。誰不知咱黎城接壤皇城呀,這下,段位大帥可有油水撈咯!」
「可不是么!不過我聽發報的人說啊,雖然這段大帥出手闊綽,曾經為了僅一面之緣的歌女,買下了整棟豪宅。但你要說他為人方面,就是抓不住什麼把柄。那些發報的也只能說買下豪宅,全靠他段家財力雄厚。」
「切,不過是那些個傳報的膽小如鼠,怕惹什麼禍罷了。」
「不過這段公子幕僚多能人,為賢則舉,誒誒,我可打聽到了,那大名鼎鼎的伍十副官亦是當年段大帥拾得的。說不定咱們幾個過去也能給收留了呢。自此升官發財平步青雲!」
「痴心妄想吧,哈哈哈哈哈....」
屠夫手起刀落,又是「咔嚓」一聲,刀鋒入砧板,豬骨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