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陳年舊事（四）
雨下的又大了些，沈伯賢的後背都有些濕了，雨水也冷冷的拍在了趙子梟臉上，他抹了一把臉，神色晦暗的望著右手上，那把微微顫抖著的紫色彎刀。
沈伯賢這三個字，幾乎成了他的心魔，這個心魔，也是他一次次衝擊四階靈師失敗的最大魔障。
明明自己先入族幾年，明明自己修鍊更刻苦，明明自己花了大心血討好了所有人，為什麼最後族長看重的卻是沈伯賢？
為什麼旁人眼裡卻是粉黛長劍沈伯賢在前，而他紫月彎刀趙子梟卻被理所當然的排在後？
趙子梟重重的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裡染上了如惡狼般的兇狠，在樹林里他偷偷往外撒出刺激靈獸的藥粉時，他就沒有想過後路。
彎刀聚起靈力，趙子梟直接發動了本命靈器的最強的殺招，紫電魂殺！
彎刀極快的往沈伯賢的後背而去，一道青影閃過，接著便是利刃如體的聲音，溫熱的血濺在了趙子梟的臉上，被越下越大的雨下沖刷而下，刺骨的冰涼讓他幾乎無法確定剛才的那一抹溫熱是否真實存在過。
他猙獰著抬起眼，又猛地驚愕的倒退了一步。
「青娥！！」
那是始終不放心沈伯賢，偷偷跟在趙子梟身後趕回來的青娥，關鍵時刻飛身上前擋下了趙子梟的偷襲。
沈伯賢察覺到身後異常的轉身的時候，恰好看見了青娥的身影緩緩往下倒，他顧不上魔猿獸，衝過去接住了青娥，怔愣的望著她腹部噴涌而出的鮮血，伸出手去捂，卻怎麼也捂不住。
「咳……伯賢……」
青娥微微睜眼，蒼白的臉上極力的露出了一抹淡笑。
「遇見你很開心……你以後都要好好的……」
「還有小心趙子梟，他不是什麼好人……我……」
剩下的話青娥沒有機會說完，靈力修為才剛到二階的她根本扛不住趙子梟的絕命一擊。
沈伯賢緩緩的抬頭，身後的猿魔獸又在他背上拍了第三爪，鮮血透過厚厚的衣袍往下滴，和雨水混在一起，和青娥的血混在一起。
他雙眼一瞬間布滿血絲，踉蹌著站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
沈伯賢自進族以來都性格敦厚純良，雖不會刻意與人交好，卻也從沒跟人紅過臉，眼下他紅著眼睛一副瘋狂的樣子，趙子梟是第一次見到，也被嚇到了，轉身便跑。
猿魔獸又接連抓了兩爪，沈伯賢怒吼一聲，長劍嗡鳴著挽著劍花，連雨水也無法靠近那劍鋒半寸。
「劍波域！」
「滅靈刃！」
一個個靈術劍術瘋狂的砸了過去。
當趙子梟帶著族中幾位長老趕過來時，雨勢小了下來，沈伯賢一身血紅的站在原地，旁邊是早已失去了生機的青娥，以及……一隻猿魔獸的斷臂。
「這……這是發生了什麼？」
一名長老震驚的開口問道。
聽見聲音，沈伯賢動了動，冷冷的眼神直直盯著後方的趙子梟，然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身形極快的移動到了趙子梟跟前，已經變的血紅的長劍狠狠的刺了過去。
快到趙子梟只來得及躲得過致命位置，肩膀卻被一劍刺穿，劇痛使他不停地往後退著。
「沈伯賢！！你在幹什麼！」
幾名長老終於反應過來，一人連忙護住趙子梟的心脈，一人直接拍了沈伯賢一掌。
沈伯賢如同脫力般的倒飛了很遠，才跌落在地，濺起一地的泥水。
他虛弱的撐起身子，往青娥的方向搖搖擺擺走去，兩三丈的距離，他走到一半突然吐了一口血，氣息頓時萎靡了許多，而趙子梟肩膀上那把眾人都奈何不得的血色長劍也逐漸消散。
「趙子梟……他，殺了青娥。」
沈伯賢望著那幾位長老，聲音沙啞悲痛。
「長老，我沒有！那青娥是為了保護沈伯賢被猿魔獸殺死的！不然怎麼解釋他打敗了猿魔獸！」
幾位長老點了點頭，他們也不相信沈伯賢一人打跑了發狂中的猿魔獸，或者說是，不敢相信。
幾人商議了片刻，其中一名長老沉聲說道:
「沈伯賢！枉族長那麼看重你，你竟然當著我等的面污衊，殘殺同門！你可還有解釋？」
沈伯賢臉色慘白，嘴裡卻一直喃喃說道：
「是他殺了青娥……是他殺了青娥……」
那名長老臉顯不耐，冷漠的說道：
「冥頑不靈！你一個外族人怎敢殘殺內族之人？」
「族長不在，如今我等幾人決定權最高，現在我們一致決定將你逐出趙家。」
說完，幾人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一眼，更沒有想過要檢查青娥的傷。
明明，彎刀造成的傷口那麼明顯，不是猿魔獸的也不是其他的，明明這件事的疑慮那麼多，為什麼所有人都選擇視而不見？
雨勢明明已經快停了，天空上卻毫無預兆的劃過一道閃電。
「嗤……」
長劍穿肩而過，一模一樣的劍，一模一樣的位置。
趙子梟垂頭看著，恍然分不清這是二十年前，還是現在。
只是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再也逃不過。
他雙手握住那把他在午夜夢回中夢見過無數次的劍，不顧雙掌傳來的劇痛，一寸一寸的將它抽離出自己體內，有些悲涼的笑道：
「既然將我趙子梟生在了趙家，為什麼又要將你安排進來？」
「我拼了命才獲得的那些東西，憑什麼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
「你以為他們都不知道青娥真正的死因嗎？你以為他們只是因為你想殺我，才將你逐出家族的嗎？」
沈伯賢握住劍柄的手開始顫抖，臉上的神情閃過一絲迷茫。
「你除了資質高之外，有什麼比得過我。沈伯賢，你真正失敗的地方，就在於你不懂人心。」
說道這裡，趙子梟又開始笑了起來，繼續說道:
「可笑的是你竟然真的就那麼走了，讓那些傢伙得願以償，你知道後來趙淵變成什麼樣了嗎？」
聽到這裡，沈伯賢神情終於一緊，死死盯著趙子梟，怒問道:
「你們做了什麼！？」
趙子梟此時卻平靜了下來，有些諷刺的問道：
「你想知道？見你這麼關心，倒也不枉那老頭曾尋了你那麼久……」
話音未落，彎刀卻刺入了胸膛，他瞬間大吐了一口血，臉上的神情似悲傷，卻更多的帶著幾分解脫。
「我趙子梟，可以死在這世間任何一人手上，唯獨，偏不死在你沈伯賢的手上。」
說罷，血肉模糊的雙手握住彎刀再次狠狠的往裡一送，鮮血噴濺了一地。
趙子梟那雙細小的眼睛一直盯著沈伯賢，眼裡一瞬閃過很多情緒，然而隨著彎刀的漸漸消散，他的眼裡也逐漸失去了光亮，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