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四時雷

20 四時雷

手持符籙在前引路的道人看起來年齡不大,約莫三十齣頭,這放在市井中已是破后而立的年齡,是能獨當一面的人物了。可是放在修者界,尤其是追求長生不衰的道修界里,這般年齡卻只是剛剛起步的年齡,還有諸多潛力可以雕琢。

修道之人悟甲子,意思是修道的人,沒有個甲子的光陰打磨道法,極難悟出一絲道法真意,所以修道之人的分水嶺就在這道甲子關,叩問甲子關后,才算真正的登堂入室,道法小成。

這甲子光陰即是修道也是修心,極少有道人能夠「免俗」。

那位年輕道人之所以道法拙劣,一方面是年輕道人確實在修道一事上資質平平,另一方面就是吃了甲子這一關的虧,年輕道人太年輕,就算在宗門內呆了十幾年的光陰,又有名師傳道授業解惑,但道法依舊遠遠沒有達到登堂入室的地步。

資質平平的道人一般都是先修力再修心,而天資斐然的道人走的是心力兩開花的路子,不分先後,一把抓,關鍵是不少人還能牢牢抓住,即便是遇到些困惑,外人從旁提點一二便能幡然醒悟。這就是為什麼道人找尋衣缽傳承時如此看重天賦根骨的原因,慧根出眾的弟子「上道」快,衣缽傳承接的穩拿的住,師父也跟著省心省力。

那手持符籙、雷法精湛的道人俗名姓溫名裕,他並不是從小就被自己的師父相中帶入觀中修習道法,而是半路出家,走的類似野修苦苦尋覓靠山的路子。

因此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個法名,相識的人高興時就稱他一句溫真人,有求與他便會稱一句溫仙師,不過平時都是直呼其名,那漢子雖然脾氣暴躁,可在名諱一事上,從來沒跟人翻過臉,既然已經出家悟道,名字這種東西也就可有可無了,世俗名諱都放不下,他何時才能得到師父賜法名的機會?

半路出家的溫裕在雷法一途上可謂天資卓絕,入門沒有幾年,雷法已經有小成之象,雷法的修行進度遠超同門師兄弟。原本最晚進門的他按理說輩分應該排在最後,可溫裕硬生生靠著一手精湛的雷法在與同門師兄弟的切磋較量中搶出一個「師兄」的頭銜來,他這一脈與別脈不同,同輩之間的輩分不按入門時間長短來算,誰的雷法精湛,誰就是師兄,簡單利索。

他這個師兄的頭銜就是靠著一手極具天威的雷法打下來的,在他頭上還有一個師兄,在未做收租人之前,溫裕就曾多次挑戰他的師兄,不過次次都是差之毫厘的敗北結果。後來溫裕在雷法上又有成就,想要像唯一的師兄發起挑戰時,師門卻是給他找了這麼個「收租」的活計,而且這個活計也是因為師父疼他的原因,不然師門哪捨得砸鍋賣鐵,又是送寶貝又是送香火的,好不容易才攬下這個沒什麼油水的活。

師門所作的一切,按照溫裕的話來說,就是將師門押注在自己身上,整個師門都在賭那個大宗派能夠看上他在雷法上的造詣,希望有朝一日溫裕能夠改投到那個宗派門下,進入那個大宗們,混個真正的仙師,如此一來溫裕現在所在的摩雷觀也能跟著沾光,有他溫裕一口肉吃,總少不了摩雷觀一口湯喝。

溫裕捻著符籙,在前面引路,他只知道這群道人來自那個宗派,但具體身份卻是一概不知,前段時間這群道人來到自家道觀時,師父那個低眉順眼的勁,就差給他們添鞋面了。

溫裕私下裡詢問自己師父這群人到底是啥個來頭,在那個宗門擔當什麼職務,你他娘的好歹也是一觀之主,有必要這麼卑躬屈膝么?

溫裕的師父也是個脾氣暴躁的主,沖著溫裕一頓臭罵,說什麼老子不卑躬屈膝,這一趟進山你能給人家好臉色看?我他娘的是怕你進山後控制不住你那暴脾氣,被人活活用符籙打死!

然後他師父又撫著鬍鬚,笑呵呵的說道:「做師父做到為徒弟以身作則的份上真是沒誰了,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他這位勞苦功高的師父!」

那觀主只是臭罵了溫裕一頓,關於這幾位道人的身份,隻字未提。

溫裕手中的符籙緩緩燃燒,過了四天山、進入七星山脈腹地后,陰戾氣息越來越重,那些桂樹的枝葉愈發蒼勁,幾欲滴出水來,桂枝上稀稀疏疏的掛著鮮嫩桂子,桂子小如米粒,顯然走入這片山脈的腹地后,在陰戾氣息的浸染下,這裡的氣候都是不同於外面。

在進山時,外面的桂樹才剛剛開花,根本不可能長出桂子,而這裡,桂子已經如米粒般大小了。

雖然這裡的時令與外面一樣,但因為陰戾氣息存在的緣故,這裡的氣候顯然要比外面更陰冷一些,隱隱間已經是秋末冬初時節的冷意了。

那張被高舉在手中的符籙上,火苗也是跳動了起來,顯然在這濃重的陰戾氣息中,符籙燃燒都是變得艱難了起來。

溫裕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道友,沒有了主心骨,那幾位道人臉上也是變的凝重了起來。

好在這片山脈內並沒有橫行的野獸,眾人只需要小心提防著別誤入迷障即可。

這片山脈對於溫裕來說,已經走過幾趟了,雖然不如自己的師弟走的多,但也算是極為熟悉此地地形,走到哪裡應該注意哪個迷障節點,溫裕已經熟稔於心。

從天權山開始,這裡的迷障會變得平緩許多,因為七星山中的迷障設置是按照道家北斗陣法脈絡設置的,四天山位於北斗陣法中的勺頭位置,因此山勢轉折幅度比較大,迷障也是隨著四山走勢設置,所以那四山的迷障尤為兇險。不過過了天權山後,後面的玉衡、開陽和瑤光三山佔據著勺柄的位置,山脈走勢相對平緩順滑許多,因此迷障的危險程度會有小幅度的遞減,一般不是路線特別偏差的情況下,就算誤入迷障也只是在小範圍內兜兜轉轉,相對容易找到出口,重回正軌上來。

因此這片山脈無論從哪頭看去,三四山關處都是陡轉的局面,按照山脈走勢設置下的迷障亦是如此。

當下溫裕心思有些流轉,剛剛那位衣袍華貴的道人竟然能直接穿越一段距離,別看后三山山脈走勢順滑,可只要誤入迷障,那就會引起路線的偏差,尤其那位道人還是一線奔掠,在迷障中,一旦誤入其中,最忌諱的就是一線行進,因為這樣會與正確路線背道而馳,行進越遠,距離出口也會越遠。行進一段距離后,想要重歸正途可就難了,最好的方法是誤入迷障後走圓弧路線,盡量多走些區域,這樣重回正途的幾率要大上很多。

這就是為什麼剛剛溫裕在停下來后第一時間用符籙確定他們有沒有誤入迷障的原因。

那道人竟能在沒有動用符籙的情況下橫穿迷障,現在溫裕終於知道自己的師父為何如此卑躬屈膝了,想來那位道人應該是真的很厲害了。

尤其是那位道人離開后,溫裕更願意相信那位道人的道法真的不是他能企及的。

因為在離開時,那位道人並沒有捻起任何符籙用以引路,也就是說他是打算硬穿過山脈迷障,要知道身後的那處迷障才是最為兇險的,即便是自己靠著高品佚符籙指引,依舊耽擱了不少的時間,他竟能來去自如!

溫裕轉過頭來,看著身後面色謹慎的道友,搖搖頭,看來弟子想要有師父的火候,還差的遠呢。自己如今已經收了幾個根骨不錯的弟子,可溫裕卻是能掂量出他們的道法,那真是一個比一個稀爛。那他在師父眼中呢?會不會也會如自己的弟子這般不堪?

拋去心頭有些讓人沮喪的雜念,溫裕出聲叮囑道:「過了天權山後,接下來的迷障就不再那麼兇險了,不過依舊不可掉以輕心,離鎮子越近,陰戾也會越重,會有一些遊盪的亡魂在山中流竄,遇到那些亡魂,不可輕易出手抹殺,只要喝退即可,不然可能會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身後那幾位道友點點頭,他們自然知道這些流竄在山中的亡魂是由誰來誰掌管的,在這裡,就算自己的師父也得低聲下氣看人臉色行事,他們自然不敢有任何的僭越。

溫裕又回頭看了一眼,難得拉下一次臉面問道:「不知幾位道友是何來歷?小道方才觀那位仙師穿越迷障的本領了得,想來應該是道法有成的大仙師了。」

身後幾位道人一聽這話,頓時覺得與有榮焉,不約而同的挺了挺胸膛,其中一位與溫裕年齡大致相當的道人一臉驕傲的答非所問,「師父他老人家可是沒有施展任何道法!」

溫裕面色一驚,有些難以置信。

那位道人又說道:「貧道俗名錢祿,法名小陽真人。」

溫裕嘴角一扯,說道:「貧道暫時尚無法名,道友可以稱貧道一聲溫裕。」

那道人頗為自得的點頭,這法名可不是每個道人都能擁有的,尤其是大宗大觀,簡直是一名難求啊,因為宗門內對於法名的管制極為森嚴,有專門的道閣來鑒定、管理此時,就算是自己的師父也不能獨斷賜名。

被宗門賜下法名的道士,就是真真正正被記錄在冊的,日後行走在外出惹出了什麼事,宗門都會儘可能的給兜著,可不像那些沒有法名的弟子,純粹是用來背黑鍋當擋箭牌牌的。

任何一家宗派都是這樣,宗派重視的弟子犯了錯,沒事,有不少無關緊要的弟子幫你兜著呢!

一個兜不住就兩個,兩個兜不住就一群,反正也是些宗門瞧不上眼的弟子,宗門缺么?!

小陽真人有些傲慢的說道:「溫仙師不必懊喪,貧道早就聽聞貴師對於起名一事極不擅長,聽家師說貴觀觀主一提到起名一事就頭疼,想來應該是貴師尚未想好給溫仙師起何法名?」

溫裕聽到這話,一臉冷笑,說道:「錢祿你所言不假,家師一生都在苦研雷法,對於起名一事,確實比雷法差了些。家師也曾說過,沒想到好的名字就先擱著,一個法名而已,無關緊要!」

然後溫裕又深深的看了小陽真人一眼,眼神中儘是嘲弄,「法名雖然無關緊要,但也不至於糊弄了事,小陽真人?尊師起名的本事能跟家師有的一比!」

然後溫裕笑著說道:「這種法名你也要?換成是我,我敢忤逆師命,你敢么?」

那錢祿頓時氣結,好個山野鄙夫,他早就知道摩雷觀的道人脾氣大,沒想到會這麼大,竟敢對自己和家師出言不遜!

錢祿也不甘示弱,說道:「溫真人嚴重了,就算家師再怎麼不濟,也不是一個偏居一隅的小道觀觀主能夠比擬的,畢竟大門大戶的光景,一個小小的道觀還觸碰不到!」

錢祿輕笑道:「見識短不是錯,擅自那自己師父與人攀比可就不好了,一座小道觀觀主豈能與家師相提並論?」

然後他一揮袖袍,「與你交談,就是夏蟲語冰,徒增惱怒!」

溫裕也是笑笑,不過眼中卻是涌動著不善,輕佻問道:「既然小陽真人師出名門,不知道法如何,貧道想向真人討教一番,還請小陽真人不吝賜教!」

說完,溫裕一手抖滅符籙,手中雷光驀然湧現,沉悶的雷音從掌心傳出,電弧順著溫裕的五指攀爬,像是手捏一團雪白雷電光。

溫裕嘴角冷笑,上前兩步,掌心雷順著手臂驀然卷開,轉瞬之間,就是一身雷弧纏體的壯闊光景。

雷弧攀爬至溫裕全身後,順著濕潤的空氣向外炸射,水汽是良好的媒介,在這處山地內戰鬥,無疑能夠助增溫裕的戰力。再加上溫裕對於雷法的自傲,對陣這個出自大宗派的子弟,沒有絲毫的心虛。

錢祿身邊的幾位道人見到溫裕調動起雷電后,一身靈力向外翻卷,溫裕的做法顯然是在挑戰他們的權威!

溫裕的弟子看了一眼后,紛紛後退幾步,他們知曉自己師父的手段,一旦動起手來,躲避不及自己都要遭殃。

至於要不要幫襯著師父,他們根本沒那想法,師父若是打得過,他們的幫忙就是畫蛇添足,師父若是打不過,他們也打不過啊!

錢祿見到溫裕咄咄逼人的架勢,臉色陰沉了下來,他早就聽聞摩雷觀的道人精通一門剛猛的四時雷,那道雷法的出處比宗門的諸多雷法還要精湛幾分,當然也更難修鍊,錢祿吃不準這位道人有沒有修鍊成那道雷法,一時間有些心虛。

傳聞那道雷法分為四重境界,驚春雷,伏夏雷,露秋雷和寒冬雷,威力驚人,若是配合節氣使用,更是具有天威之象,極少有人敢正面與其硬碰。

春雷滾滾,夏雷隆隆,秋雷襲襲,冬雷陣陣。每一境都不是好惹的。

如今還處在這麼個水汽濕重的氛圍中,四周都是草木,滾雷一落,四周草木的水分也會被蒸發出來,更是助增了他的戰力,若是再配合節令來使用露秋雷,就算是道法通玄的人應對起來也會焦頭爛額。

錢祿心頭盤算了一番,估計自己這群人是打不過這脾氣暴躁的道人,一旦真把他惹惱了,估計會是雷弧漫天的恐怖場景,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色厲內荏的說道:「我等深受家師良訓教導,豈會與山野鄙夫一般見識,與其爭長論短無異於自降身價!」

溫裕譏諷,「知道自己身份尊貴就好,剛剛那番話最好還是少說,最少是在貧道面前少說,不然貧道不介意幫你抬抬身價!」

錢祿被氣的滿臉漲紅,不過依舊挺了挺胸膛。

溫裕沒有撤去雷法,反而是身軀一震,身旁的桂樹被炸得粉碎。

雷弧融入天地,竟是冬雷陣陣!

溫裕看了一眼弟子,「跟上!「

而後轉過身去,捻出那半張符籙,晃燃后,身形動如攀山猿猴,在叢林見飛速穿梭。

穿梭中的溫裕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他娘的,若是早這樣的話,自己還能省幾張珍貴符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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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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