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定情之物
我順著大雷的手勢,向下看去。
一個老太婆弓著腰,吃力地提著一個籃子,籃子罩著一塊黑布,籃子沉甸甸的,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她好像也發現了我們,深深地向我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一矮身,消失在荒草叢裡。
老太婆來這裡,不用說,和我的目的是一樣的了。要不是快要天黑,我就要追上她問過明白。
天天漸漸黑了,其時七月半,俗稱鬼節,月亮早早就掛上了天幕,只不過天上有幾朵黑雲,月亮在雲朵里穿行時隱時現,借著微弱的月光,還能把墳地及周遭看的大差不離。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都快到午夜了,但是,我預想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
大雷小倩他們由開始精神抖擻,消耗了幾個小時,有點萎靡了。兩人依偎在一起,渾如忘掉了危險,咪起了眼。
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這也叫患難見真情吧。
我卻感覺危機一步一步臨近,那個老太婆呢?卻像憑空消失一樣,再也沒有出現。
就在我低頭沉思的時候,一段鼓樂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我抬頭一看,眼前的景色已經變了,那些荒草野墳通通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村落,坐落著眼前。
青磚碧瓦,竹籬小院。
在一排老屋子前,有個寬闊的廣場,廣場上,搭了個戲台,台上有幾個演員正在忙碌,抬些物品,舞台上有人奏樂,應該是前奏。
下面很多人,陸陸續續進場,不時有人喊這喊那。
我背對舞台,所以看的不是太真切,幸虧地勢高,把大致的情形收與眼底。
我踢了大雷一腳,低聲道:「那活來了,你們千萬不要出聲,記住我剛剛的話。」
大雷小倩相互看了下,臉上有點驚恐,但還是膽戰心驚地探出了腦袋。
我低聲安慰了幾句,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便順著山路走了下去。
我穿過人家,繞過舞台,走到人群之中,似乎他們並不在意,有人見我過來,自動閃開了一條道路。
我也不客氣,徑自向台中間走了過去。
這時台上的鼓樂突然停了下來,那幾個演員像得到了提示,也不謝幕,就退場了。
一個老者——和我隔墳對視的那個老者從幕後從從容容走到台前,他走到舞台中間,環視了四周,然後目光停留在我這邊,沖著我略一拱手,對著我大聲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公子既然屈駕光臨鄙處,我斗膽邀約一下,公子何不到台上一見?」
我冷冷一哼,略一欠身,算是還禮,然後不緊不慢地對著老者朗聲道:「客氣客氣,鄙人偶爾路過寶地,打攪了各位雅興,唐突唐突。」,說著,我索性大大方方地從旁邊跳上了戲台,心中卻提高了警惕,心裡想,看他對我能怎麼地。
我慢慢地走到老者旁邊,和他並排而立。他的個頭矮我一肩,在氣勢上,我已經壓倒了他。
那老者側過身,他仔仔細細打量我一番,看我氣定神閑,目現讚許之色。然後對我和善地一笑,說道:「貴客貴客,貴客光臨,蓬蓽生輝。」
我說:「抬舉了,謝謝!」
老者又說:「故友重逢,不用拘這些繁瑣的禮節。」
我尋思所謂故友,也就是第二次見面而已,他在棺材里對我微笑,那次隔著若干東西,就是看幾眼,也算一次了。
我說:「老丈清新脫俗,真乃世外高人。」
我一語雙關。
「公子此來,不知道所為何事?」老者不介意我的雙關,說道「我說話不喜歡繞彎子,不過你說的唐突是真,偶爾路過卻未必吧。」
老者直截了當,我臉上一紅,謊言被人揭穿了。
我乾咳了幾下,掩飾尷尬。
老者既然直截了當,我也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打了個哈哈,朗聲說道:「老丈,貴庄三更半夜這裡天天演戲,未免驚世駭俗,你就不怕擾民啊?我也是被這聲音吸引過來的呢。」
老者看了看我,知道我是搪塞之言,雖然不是胡扯,但理由卻冠冕堂皇,我的話是半真半假,但他這一次沒有點破。
老者說:「慚愧慚愧,貴客所言極是,老朽下次定當注意。我們演這些也是自娛自樂,小戲而已,不登大雅之堂,見笑見笑。」
我本想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但話到嘴邊,改成:「小戲演到如此,也就沒有大戲可言了,難得,難得。」
老者聽后,面露喜色。拱手說道:「過獎過獎。鄉村野民,胡亂演而已。下次定當為你演個專場,貴客一定要賞光品鑒品鑒。戲有什麼不足的地方,貴客給提提意見。」
我說道:「哪裡哪裡,我是門外漢,只能湊湊場,瞧個熱鬧,提意見就免了,不要讓人貽笑大方。不過,既然老先生誠意邀,到時我那就卻之不恭了。」
老者繼而話鋒一轉,問道:「貴客此來,還有它事吧?不妨直說。」
」老丈所言極是,我此番前來,確實有事相擾。」我說道。
老者微微一笑,說道:「公子快人快語,爽快,貴客有話請講。」
我略一沉吟,盯著老者的眼睛,緩緩說道:「昨天晚上,我的朋友誤打誤撞到了這裡,無意間攪了戲局,我特來向你告罪。」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何勞老弟你親自前來。」老者撫著山羊鬍子說。
「老奸巨猾」,我心裡道。「他是等著我呢,卻又裝的像沒事人。」聽他說完,我從口袋裡掏出大雷身上的那個香手帕,遞了過去。
「昨天我那個唐突的朋友無意間撿到了個東西,他特意請我代為奉還的,也是物歸原主。」我輕輕道。但最後的「物歸原主」我把語氣加重了些。
老者接過手帕,並不覺意外。他接過手帕,簡單掃了一眼,說道:「敢情你此番前來就為這事啊,不過……」」他頓了頓,抬頭仰望星空,喃喃道:「我這裡有小友失落的一隻鞋,你稍後也捎給他,也是物歸原主。」
「乖乖,果然是有備而來,看來我的心思是白費了。」我心裡暗道。不禁擔心大雷和小倩的安危了。
老者沉聲道:「哎,不是我不給公子面子,有些事,實在是……天意難違啊。」
我心裡一緊,看來此行很難善罷甘休了。
老者接著又對我說:「公子,你可知道這方手帕牽扯的事情太多了,可謂一言難盡啊!」
我輕輕搖了搖頭,說:「老丈請說,我願聞其詳。」
老者嘆了口氣說道:「公子,此地不是說話之地,請你借一步說話。且跟我到後邊大堂,我細細講給你聽,此事說來話長,這個手帕大有來歷,可是一對男女的定情之物。」
我聽了心裡一證,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說:「好吧,那就打擾了。」
老者做了個請的姿勢,率先走了過去。早有小斯,點亮燈籠,在前面開道。
我對老者並無惡感,跟在他到後面,我心知他不會耍什麼花樣,但是,心裡還是有點緊張。在外人看來,我是大咧咧地跟著老者去了後面。
聽得後面有人在台上喊:「嗨!各位鄉親,今天有貴客來咯,再演戲就會打攪到他們,各位請回吧,戲只好改天再演啦。」
然後就聽到各種雜亂的聲音,有議論的,有小孩哭鬧的,有莊上狗亂叫的,還有稀稀拉拉的腳步聲,聽得不真切,聲音越去越遠,越來越小,最後歸於安靜。
我跟著老者去了後邊,左轉右拐,不一會就進了一個大宅。大宅古色古香,在農村也算作豪門了,門邊站著幾個家丁,見我們過來,彎腰施禮。
院內亮如白晝,青石鋪路,兩邊開滿了各色各樣的鮮花,花香撲鼻,偶有蝴蝶翩躚,飛過院牆。
我心裡感嘆,這豈非人間仙境。再走幾步,就進了堂屋,老者讓我到屋中間的八仙桌子旁坐下。然後過來一個丫鬟,泡了一壺茶。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這個大堂還是古老的裝飾。中間畫著一幅松竹延年的國畫。國畫兩側是一副對聯,只不過字太潦草,我不認識。
我心裡琢磨,這要是按照電視里劇的情節裝束,這應該是元末明初時候的老屋。
一個丫鬟沏了杯茶送到我的桌上,然後,裊裊退下。茶是上好的龍井,杯是宜興的紫砂,茶水香氣四溢。可是我還是有點不敢喝。老者看出了我的疑慮。說道:「公子請用。這茶可是上好的龍井呢」。
我心道:「茶都不敢喝,那豈不是讓老者取笑?」,想畢,輕輕端起茶杯,故作瀟洒地把茶杯放在嘴邊,優雅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然後,慢慢地呷了一口,由衷地誇道:「好茶,好茶」。
我雖然不怎麼懂茶道,但是茶的口感色澤我還是分辨得出的的。
那老者十分開心,說道:「公子真乃性情中人,其實你也清楚,我們非人類,你能泰然坐我在這裡。我真的很佩服。不過,我絕無害人之心,你放心好了。」
我點了點頭,老者摸了吧鬍鬚,繼續說道:「到現在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失禮失禮,我姓徐,苟長你幾歲,你叫我老徐就可以了。」
我恭敬地說了聲:「徐老丈好,我叫張澗生,你就叫我小張好了。」
徐老者笑道:「哪能這麼稱呼客人,那不是讓人笑話我嗎,我叫你張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