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213】想你
「小明珠,對不起……」
葉花燃後背,抵著門扉。
她的手緊緊地攥住衣服的領口,她的呼吸急促,冷汗將額頭的髮絲都給沁濕。
震驚、驚駭……
都不足以形容,當她聽見謝方欽同她講的那個故事時的複雜心情。
她之所以能夠維持表面上的鎮靜,無非是因為對於連重生這種更為荒誕、更為離奇的事情都經歷夠她的她,對於謝方欽口中的所謂旁人的夢境,自然要更為容易接受。
葉花燃幾乎能夠肯定,謝方欽口中的那個做了一個又一個離奇夢境的,所謂的「旁人」定然就是邵瑩瑩。
從謝方欽的敘述里,邵瑩瑩同她的情況應該是不同的。
邵瑩瑩是生了一場大病,故而夢見了前世的事情,而她則是直接在十六歲的軀殼裡醒來。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記起上一輩子事情的應該只有邵瑩瑩,今日,謝方欽應該只是在試探她的態度而已。
葉花燃緩緩地蹲下身子,她坐在了冰冷的地上,雙手環抱住曲起的雙腿。
這個像是嬰兒在母親的懷抱里的姿勢,令她感到由衷的安全。
她方才腦子太慌亂了,
這個姿勢,令葉花燃稍微冷靜了一些。
她是重生的這件事,她一直都瞞得很好,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可方才謝方欽的話里話外,分明全是對她的試探。
他可是在試探,她是不是同邵瑩瑩一樣,也因為某個契機,記起了前世的事情?
不過,他註定是要猜錯的了。
她不是記起了前世的事情,她是切切實實,來自前世的一抹陰魂。
至於謝方欽的那聲對不起,她聽見了,可她沒想過要作任何的回應。
他們之間,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夠恩怨兩消的……
無論是再亂的時局,總有可供權貴聲色的歡愉之地。
位於應多租界的長杏園,便是這麼一處尋歡之所。
應多今年的春天較往年要來得晚了些,在城內大都民眾因為炭火不足而發愁時,長杏園內,溫暖如春,前來就餐的人絡繹不絕。
謝逾白被帶到長杏園二樓,幾乎從不對外開放的私人包廂。
沐婉君的父親,沐貫同,已經等在包廂內。
管家將人帶到后,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沐老先生。」
謝逾白走近,不卑不亢地同坐在圓桌後頭的沐貫同打了聲招呼。
「歸年來了。坐。想要吃什麼,儘管開口。這長杏園的廚子可是過去在宮中御膳房待過的,無論是菜品的選料以及味道上,均是一絕。」
沐貫同熱絡地招呼謝逾白坐下,眼底掠過一抹複雜。
他一向瞧不起他那個祖上是馬賊出身的女婿。
當初之所以結這門親,不過是看在了謝騁之雄厚的財力。
沐貫同一生,從未艷羨過什麼人,可自從謝歸年開始在應多展露頭角,乃至現在聲名大噪之後,他就不止一次羨慕過謝逾白。
倘若,沐家子孫里,出現一個像謝歸年這樣的少年郎,那該多好?
他又何須在這裡,同一個晚輩周旋!
可惜,這樣的事情羨慕來!
不說家裡子孫沒一個讓他身心的,現在,婉君還給他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雇兇殺人,她想要宇軒成為謝家家主,且不論宇軒究竟是不是那塊料,但就買兇這件事上,處理得實在太過愚蠢!
「拙荊已在家中準備好晚飯,等我回去。沐老先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不急。不急。雖然家中已經備了飯,想來家規應該不至於嚴苛到一定不找准在外用餐的地步?可以少少吃一點先,就當是墊墊肚子了。」
對於謝逾白的疏離,沐貫同不以為意,仍舊是熱情地招呼他坐下。
在謝逾白始終不願點菜之後,沐貫同還是盡一次主人之宜,叫來了外頭的服務員,點了幾樣長杏園裡頭的招牌菜。
謝逾白淡聲道謝,但凡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瞧出,他對這頓飯半點沒有興緻。
以沐貫同現在的地位,什麼場面沒見過?
他如何看不出,謝逾白不過是在敷衍他,只是迫於形勢,不得不暫且留下?、
如果換成是其他的上位者,只怕早就因為他的過於倨傲而心中不快。
沐貫同倒是並未覺得自己被冒犯,只覺得謝騁之這個長子,確實是給他父親長了大臉。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
就是不知道上輩子謝騁之那地洞可是挖到龍脈那裡去了,謝家竟出了一個謝歸年!
將倒好的兩杯清茶的其中一杯,給謝逾白遞過去。
為了不浪費彼此的時間,沐貫同直接說明來意,「你是個聰明人,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此番請你來長杏園一聚所謂何事。管家的話想必也帶到了。我不想知道你同智田長谷達成了什麼協議,你今後要不要替豐雪國的人賣命我也管不著。只一樣,撤銷對婉君的控訴。只要你撤掉對婉君的控訴,有關於你同智田長谷達成協議一事,我可以隻字不提。我也大致知道,你在顧慮什麼。
如果你擔心婉君重獲自由后,仍會找你麻煩,對此,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經向你的父親提出建議,將宇軒調去你所在的部門。等你搬回謝家,你們兄弟二人便可同同進同出。婉君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她是把宇軒這個孩子當成了命根子。有宇軒這個護身符在你身邊,你便是信不過我們,也該知道婉君是定然不會再對你做什麼的了。如此,歸年總該相信我們沐家這次的誠意?」
茶香裊裊。
謝逾白卻始終沒有端起的意思。
謝宇軒是一個大活人,又不是真正的護身符。沐婉君大意選擇在謝宇軒上洗手間,或者是睡覺的功夫,再次對他下手。甚至於,他們母子二人,可以聯手對他不利
不過,誠如沐貫同所言,讓謝宇軒當他的「附身符」不是目的,慕家最為主要的是傳達了另外一個重要的信息——
即,若是日後沐婉君當真又找他的麻煩,他可以直接利用謝宇軒來牽制住沐婉君。
謝逾白沒有著急回應。
「叩叩叩……」
服務員象徵性地敲了敲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一一地擺上桌。
所有的菜品,被擺上桌。
謝逾白從座位上站起身,「如沐老先生所願。」
他不知道沐貫同是哪裡來的消息,知道他同智田長谷達成了協議。
只是,現在若是消息走漏出去,他個人無所謂,騁之洋行不行,會受他牽累。如果他不想洋行毀在他手裡,這個時候就不能曝出任何他同豐雪國有關的消息。
沐貫同想要他撤銷訴訟,他好動用關係,將沐婉君從牢裡帶出,他也需要沐貫同替他守口如瓶。
這個僵持的局面,總該有所打破。
沐貫同一生什麼大風大浪沒有歷經過?
可方才謝逾白就那樣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語地模樣,便是他,也不由地遲疑了。
謝歸年到底會不會答應他的條件。
幸好,對方答應了。
「我讓管家送你回去。」
「不必。」
達成協議,不過是雙方權衡利弊的結果。
並不代表,他們就此和解。
沐貫同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並沒有再堅持。
「歸年。」
謝歸年走到門邊,聽見沐貫同輕喚自己的字,他停下腳步,轉過身。
「我不知道你是有什麼苦衷,還是當真太過看重利益,因此同智田達成了協議。不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那幫豐雪國武士不蠢。相反,他們遠比你接觸過的所有曾經的對手也好,敵人也好,都要來得狡猾、殘忍跟暴虐。趁著現在,沒有太深陷其中,我建議你,還是及早抽身為好。」
沐貫同這一番話,可以說是肺腑之言。
儘管他們當局當中,不乏親豐雪國的,可他們而已比誰都要清楚,豐雪國的人根本不可靠。大多是時候,他們也是不得已為之。
那也僅僅只是利益上的交鋒同不同程度妥協,遠遠沒有到直接為豐雪國武士所用的地步。
可謝歸年如今的情況,同他們大為不同。
見謝逾白聽后沒什麼反應,沐貫同面色嚴肅地道,「你自己想,古往今來,當賣國賊的下場,有幾個是好的?」
他是當真欣賞謝騁之這個長子,只是捨不得這樣一個人才,誤走歧途。
謝騁之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卻是一個優秀的政客。
他一針見血,指出了謝逾白現在的處境。
賣國賊這頂帽子,多少人戴上后,因此丟了腦袋還為人所唾棄?
對此,謝逾白僅僅只是點了點頭。
推門,走了出去。
沐貫同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若是對方執迷不悟,他又能如何?
這一晚,一桌子的珍饈、菜肴,不曾有人動過筷。
謝逾白走出長杏園的敞開大門。
在看見街口,霓虹燈下立著的那抹纖細身影時,謝逾白倏地一怔。
許是心有靈犀,燈下的人,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爾後,彎了彎眉眼。
她的身後,所有的霓虹街景,全部都模糊成了一個背影,這燈火闌珊,全成了燈下之人的陪襯。
他的眼裡,只有燈下之人那張燦爛、明媚的笑臉,勝過人間無數。
「歸年哥哥這頓飯,比我預想得結束得還要早呢?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葉花燃走上前,神態自然地挽住謝逾白的胳膊,笑盈盈問道。
謝逾白側頭,注視著小格格的小臉,「你怎麼來了?」
他的確是讓穀雨給小格格傳話,告訴她,今晚他會晚歸,叫她不必等他。
卻是著實沒想到,她會直接來長杏園門外等他。
不過,因為知道芒種必然在哪個地方保護著小格格,是以,對於她外出這件事來找自己這件事,謝逾白到底沒有太過擔心,有的僅僅只是對小格格驟然出現的意外,以及……他自己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歡欣。
「當然是因為想歸年哥哥了啊。想要早點見到歸年哥哥,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歸年哥哥。但是,又不知道歸年哥哥具體在哪間包廂,所以只能『守株待兔』這個最笨的法子,等歸年哥哥你自投羅網啦!」
小格格眉眼彎彎。
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同往常並沒有任何不同。
「啊。話說回來,忽然發現應多的夜景挺漂亮的。霓虹閃爍,燈火通明。很熱……」
「發生什麼事了?」
謝逾白來時,是坐沐府司機的車來的。
他在包廂里拒絕了沐貫同提出的相送的要求,這會兒兩人便慢慢走回去。
「嗯?」
葉花燃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聞言,困惑地朝謝逾白看過去。
謝逾白低頭,視線停留在小格格的臉上,「你不開心。」
不是疑問句,不是反問句,而是陳述句。
「咦。這麼明顯嗎?」
葉花燃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為飯菜熱了又了熱,歸年哥哥都還沒有回來。當然會不高興啦。」
謝逾白停下腳步,垂下視線,「不能告訴我?」
不高興的事情,不能告訴他?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葉花燃一愣。
她沒想到,歸年哥哥現在會對她的情緒敏感至此。
心底,卻又有一股暖意在身體里流淌。
什麼時候起的呢?
這個人竟然如此在意她的想法了。
這是葉花燃湧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
然後,這份歡喜,就像是煙火一樣,在她的心底,千朵萬朵地炸開。
邵瑩瑩也知曉了前世的事情,又能怎麼樣呢?
前世,邵瑩瑩擁有一切,依然被她以一把清剛,結束了性命。
這一世,她才是那個佔據所有優勢的人,又有什麼可怕的?
最為重要的是,這一世,她還有歸年哥哥,同她並肩作戰。
葉花燃笑著,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謝逾白眉頭微皺。
既然不是,為什麼不能告……
身體忽然被一雙手臂給圈住,熙熙攘攘的街頭,身後是十里繁華,燈火璀璨,她將她的臉埋在他的胸膛,喃喃道,「其實,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只是,太想你了……太想你了,所以等不及你回來。只想要,早點看見你。」
這句話,她方才也說過。
可方才,是帶了玩笑的成分,遠不及這一次這麼鄭重,自然聽了之後,也遠不及這一次這麼震撼。
相思已是不曾閑。
著急歸家,著急地想要見到她的人,不止是她。
有行人經過,頻頻地朝他們張望。
謝逾白又豈是會顧及他人眼光的人?
他的雙臂,收攏,用力地回抱住懷裡的這個人。
外頭冷。
他低頭,在她的發頂上親了親,「我們回家。」
葉花燃握住他的手,仰起臉,燦爛一笑,「嗯。我們回家。」
吾心安處即吾家。
你在哪裡,我的家,就在哪裡。
------題外話------
蒼了個天。
昨天要上傳的時候,網怎麼都上不去。
SO……
……
是的,相信大家感受到了。
這篇已經在收尾了……
最近卡文卡到頭禿,但還好,還是堅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