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投石問路
「太后三思啊,這時候千萬不能意氣用事,明相為官清廉勤謹,您就看在他以往的功勞上,饒過他這一次吧。」雲霓急得趕緊過去扶住太后,輕扶著她的背,幫她順氣。
太后這時卻也顧不上思量雲霓肚裡的皇孫,只是冷眼看著一言不發的明輕言,顫聲道:「你,你自己過來跟哀家說,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你,你是不是要讓哀家也去給那個拓跋氏伏低做小!」
「太后,明相他沒有那個意思……」太後言罷,雲霓立馬心驚膽戰地說和,她一個勁給寧上陌使眼色,寧上陌卻只是搖頭,竟一步也不肯上前。
這倒真不是她見死不救,只是太后這氣的是明輕言竟護著那拓跋公主,而她摻在這中間,委實不好勸和。
「你別為他說話,讓他自己來跟哀家說。」太后拍了一下雲霓的手背,那力度不小,片刻后,已是一片緋紅。
而明輕言卻依舊杵在門外,絲毫沒有進來的意思。見此,他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禮,語氣異常強硬:「太后是大凌的太后,您的一言一行皆會被大凌百姓所效仿,縱然您有私情,也不該在這時候發泄。」
如此不敬的話語一出,讓在座諸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寧上陌都不禁將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這實在是太過反常了,明輕言字字句句不像是勸誡,倒更像是故意說出來讓太後生氣似的……
她偏過頭,疑慮地觀察著明輕言的表情,逆光而站的他,臉上彷彿蒙上了一層黑紗,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細微的變化,但寧上陌也從他散發出來的放鬆氣息里,看出他面對如此場景卻並不惶恐。
「上行下效,明大丞相你是想說這個吧。哀家已經是一個老婆子了,不待虛時便會去與先帝作伴,哀家不想讓,又該如何?」太后怒極反笑,她推開雲霓撫上的雙手,回身端坐在榻上,端起一杯早露。茶香氤氳中,竟也看不出她是何表情。
寧上陌扶著雲霓在一邊坐下,疑惑地看了那對峙著的兩人,伏在雲霓耳邊,小聲說道:「我怎麼覺得有些奇怪,明輕言一進宮就不太正常……你說他會不會有什麼事情瞞著咱們?」
雲霓已經被嚇得不知該說什麼好,明輕言懟上的人,畢竟是太后,不是旁人。可聽寧上陌這麼一說,又細細打量了一下明輕言,也察覺出不對:「是啊,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是故意的?」
「姐姐也看出來了?」寧上陌睜大眼睛,雲霓看著她點點頭,可具體有什麼不對,她也說不上來,只是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是明輕言此時應該有的態度。
「可是光咱們看出來有什麼用,還得太后看出來才行。」雲霓揉著衣角,一口銀牙都要將嘴唇磨破了,這個明輕言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兒該怎麼辦。
寧上陌也是十分憂心,太后這脾氣向來不好,瞧著她的臉色,雖說是一派雲淡風輕,可她卻知道,這只是風暴來臨前的平靜。
「明相怎麼不說話了,難道是覺得哀家這老婆子說話不中聽?」太后說著抿了一口茶,卻在下一刻,將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伴隨著一聲脆響,宮裡伺候的宮人們,全都面露驚慌,「撲通」地跪了下來。
明輕言仍是站著,表情有些冷漠,他望著滿地跪著的宮人,咳嗽了一聲,道:「太后還是早些去宴會吧,雖說這宮裡的人全都是您的人,只是苛待宮人,實在不是太后您這樣尊貴的人能做的。」
跪在門口的侍衛,聽見明輕言這話,腿上一軟也跪了下去。
這可不是什麼隨口說說的小事,說太后苛待宮人,便是在暗示她行事暴戾,這明相難道是真的不要命了么!
「呵呵呵,真是好一個苛待,好一個尊貴。明輕言,你這個丞相只怕也是做膩了,你可知為人臣子,最忌的是什麼?」太后啞然失笑,可這笑卻是含滿冷意,有些許膽小的宮女都已開始戰慄了。
明輕言卻仍是笑著:「太后此言差矣,後宮不得干政是自古便傳下的規矩,太后如今雖貴為太后,可也是後宮之人,如此妄言政事,只怕不妥。」
「喂,你不是給他下了什麼毒吧,他這麼敢說,難道真的不怕死么?」明輕言話音稍落,雲霓就拉著寧上陌的衣領子,不安地問道。
「我發誓,我絕對沒給他下毒!」寧上陌立刻舉起手,指天發誓,說完她又瞥眼看了看太后,大概還真沒被人這麼氣過,此時竟連話也說不上來,只是伏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她聽著那聲音,覺得太后體內似乎有痰,擔心她被痰卡住,連忙捧了個痰盂過去。
太后正在氣頭上,哪兒管什麼痰不痰的,啐了一口,就把痰盂猛地踢翻,臉色已是山雨欲來般陰沉,她指著明輕言道:「看來哀家是老了,連個下人都叫不進來,好!很好!咳咳咳……」
「太后您別動……」寧上陌趕緊給太后順氣,太后卻抓著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著,她拍著寧上陌的手,直到她的腕上全是紅印才鬆開,冷笑道:「好!既然有人不願意做一個稱職的丞相,偏幫著外邦,那哀家也就成全他!來人,取哀家的懿旨來!」
伺候在太後身邊的小宮女,磕了個頭,趕緊起身後退,去庫房取懿旨用的綢布。
寧上陌大氣也不敢出,只是小心地觀察著太后的臉色,想著找到機會勸上一勸,誰知她還沒找到機會,便聽見后室一陣東西碰撞的聲音。
「是誰這麼不仔細!來人,給哀家她打發出去!」太後頭也沒回,就對著跪在門邊的太監吩咐道。
可那太監還沒起身,屋內便多了一個人,帶著一身血跡,攔住了他。
「以舒,你怎麼在這兒?」寧上陌聞到了一股血腥味,轉頭一看卻是渾身血跡的雲以舒。
「進宮有些事。」雲以舒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血,瞬時留下一道暗褐色的擦痕,她卻渾然不在意,只是朝著明輕言點點頭:「已經沒事兒了。」
「什麼沒事?」明輕言還未開口,寧上陌就追問道。
雲以舒看了看明輕言,待他點頭示意之後,才緩緩說道:「昨夜不是有刺客偷襲么,我和明相商議了一下,覺得宮內很有可能混進了姦細,一路追蹤之後,發現他進了太后的壽康宮,我們擔心太後會遭遇不測,因此才演了這一齣戲。」
寧上陌滿臉疑慮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雲以舒的突然出現,把太后也嚇了一跳,雖然是熟悉的人,可就這麼拎著一柄亮涔小刀出現在自己宮裡,還是讓她覺得不安。
正當她準備責問時,明輕言竟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直直磕了兩個頭,和先前的倨傲完全不同,此刻他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輕聲說:「太后請恕罪,只因為事態緊急,實在不宜與太多人說明……」
他才開口,雲以舒也忙跪下來磕了頭,告罪道:「太后請恕罪!」
「你們先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都給哀家說清楚了!」太后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是在欺騙她,於是點點頭,對著雲以舒說:「你來說。」
雲以舒磕了個頭,站起來一拍手,就有侍衛帶進了一個渾身是血,面目已經被血染模糊的人。那人看樣子只剩下半條命,可仍舊被毫不留情地五花大綁著丟了進來。
「這個人是兵部尚書的管家,而兵部尚書則打著送壽禮的名義,在宮中行通敵賣國之事!」雲以舒說著,泄憤似的給了他一拳,那人的頭順勢一偏,吐出一口血痰,和兩顆帶血的牙齒,就昏死過去。
雲以舒一點也沒有收停手上的力道,她拽著那個人的頭髮,將他的臉露出來,那是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人,她從那人衣服中搜出了一封信,那原本是打算交給北蒙將領努爾哈的,裡面寫著的是皇宮的侍衛巡邏時辰和換班規律。
原來就在寧上陌三人進宮之前,明輕言就與兩位名捕計劃好了這事情。他們料定北蒙的人不會放過對皇宮的監視,且因太后從不過問政事,貴妃也在宮外還沒回來,所以這壽康宮和貴妃朝雲殿是他們最不會防備的,卻又必須監視的地方,因此這裡也是最好下手抓人的地方。
雲以舒在冷卿容的護送下,化妝成宮女潛入壽康宮,趁這人站在宮外牆根腳下竊聽的時候,抓了他一個現行:「若不是明相說了那些話,讓他誤以為沒人注意到他,少了些警惕,恐怕我們還沒那麼容易抓住他。」
說完,她踢了那人一腳,力道大得讓那人一陣抽搐,翻著白眼徹底昏死過去。
「這個人我會帶回去,交給師父審問,不出半日保管讓他吐得乾乾淨淨,望太后安心。」雲以舒說完后,將那封信呈給了太后:「屬下已經看過了,裡面詳細記載了各宮侍衛巡邏、換班的情況,而且附有養生殿的御前侍衛的花名冊與畫像,一一對證,均是真實!」
「養心殿?」太后一雙如鷹隼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探究的眼神,她盯了那管家好一陣,才開口,語氣說不出得陰沉:「看來這些人是不想讓哀家過好這個誕辰了,很好,真是好極了。」
說罷她定定看著雲以舒,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道:「給你師父兩個時辰,讓他把知道的全吐出來,然後,將這個人斬首,屍首懸於南城門,示眾一年,以儆效尤。查出同謀后,同謀者及其家人,一律驅逐出北境,永不許再入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