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謊言
白玉是應強的免罪金牌,應強看他如世家小姐。他殷勤地為他拉開車門,鋪軟坐墊,小心翼翼的扶他上車。
玄朗眼睜睜的看著,牙關咬碎,拳頭握緊,布靴內的腳尖硬生生的勾起。應強本已坐進車裡,瞧見華大少爺這幅模樣,「嘿」了一嗓,又從車裡鑽出來。
應強走過去,眯著眼睛沖玄朗左看右看。忽然,他抬手拍了玄朗俊朗的臉。
啪啪兩聲,力度十足。
玄朗的火氣被澆了熱油,騰地竄起。他反手制住應強,應強因瞬間襲來的痛感漲紅了臉。
應強倒抽了口涼氣,急促說道,「華少爺如此不配合,應某人很難辦啊。」
玄朗看向車內的人,距離有點遠,他看不清。但站在車外的陸明已經拿槍對準了車內。
玄朗鬆手了。
應強揉著手,沖玄朗道,「華少爺養尊處優慣了,習慣不知好歹。」
「你!」玄朗要揍他,被阿彪死死拽住。
應強湊近了,勾起的嘴角充滿挑釁,「白玉猜的沒錯,魏先生確實讓我抓活的。只不過……」
玄朗臉色一暗。
「讓他活幾成?怎麼活?甚至能不能活,那可都是應某人說了算啊!」
威脅的話說到這個份上,華玄朗這頭臭驢應該服軟了吧。應強一腳踩在議事廳門口的大石頭上,得意哼笑,饒有興緻。
「你敢違背你主子的命令?」玄朗一語戳中應強軟肋,彼時,搜腸刮肚找錢賄賂應強的阿彪聞聲停下。
「你!」應強指著玄朗鼻子的手止不住的顫。
「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證明,青雲盟大佬白玉已經明確承擔你口中所說的殺人事件,他是完好無損被你帶走的,」玄朗逼近他,自帶高貴的面孔居高臨下的斜睨應強,「如果,你敢動他一根頭髮,我就拔光你身上的毛兒,送你去見閻王爺!」
神情雍容,聲音卻詭戾陰狠,應強沒來由的一陣頭皮發麻。他沖地面兒啐了一口,沖身邊三個小嘍啰吼道,「你們三個,把姓華的送走,趕緊滾,滾滾滾!」
「是,」三嘍啰異口同聲。
應強帶著白玉離開,玄朗被他安排的三個嘍啰「護送」回華府。仨嘍啰剛見識了玄朗的本事,一個個握緊了槍把子,如臨大敵般盯著玄朗。
沒多久,玄朗突然停下。他微側頭,看了眼身後三把上膛的槍,又依次看向三人,「我累了,你們誰背我?」
三人面面相覷,為首的大鼻頭用槍管頂住玄朗的腰,「老實點,趕緊走。」
玄朗不耐煩的扭了扭腰,還是沒動,反正你們不敢打死我。
大鼻頭是個暴脾氣,端起槍把子就要砸玄朗,齙牙嘍啰趕緊拉住。
「發少爺,」齙牙放軟了口氣,「您別為難咱們,咱們也四聽命辦四。您趕緊肥去了,您也舒服,我們也好交差,您佛四不四。」
這一口漏風的牙,玄朗搖搖頭。他張開雙臂,身子微彎,一副坐等上轎的慵懶模樣,「所以,你背我?」
「瞪鼻子上臉,」大鼻頭又暴躁,沖著玄朗的屁股狠踢一腳。
自不量力!玄朗輕哼一聲。他看也沒看,但憑直覺,出手扣住大鼻頭的腳腕,右腳發力,踢向大鼻頭孤立的左腿。
大鼻頭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慘叫一聲,左腿膝蓋應聲折彎。他一手捂著膝蓋慘嚎,一手摸索著找槍。但玄朗早就把槍弄到手,反覆把玩。
齙牙和大個子驚愣,端起槍對準玄朗。齙牙的胸口劇烈起伏,扣住扳機的手也在打顫,他看著逼近的玄朗,厲聲道,「站住,放薩槍。」
大個子止不住的哆嗦後退,臉上冒出細汗,「放下,放下槍,說你呢。」
玄朗把槍扔給齙牙,哼笑一聲,「所以,你們誰背我?」
「我,我,我背你,」齙牙惹不起瘟神,只想趕緊把瘟神送走。他把槍交給大個子,沖他使個眼色,「你背鼻哥。」
大鼻頭疼的滿地打滾,玄朗瞧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心軟,還真不是個好玩意。
「先等等,我把他的骨頭掰正。」
大鼻頭瞪著玄朗,不是是疼的還是惡意心生。玄朗突然想到那晚被白玉刺死的趙武,覆在大鼻頭左膝上的手憑空頓了一下。
突然,一聲巨響,隨即是更密集的槍林彈雨,玄朗應聲伏低。大個子避之不及,被流彈擊中眉心。齙牙嚇的魂飛魄散,抱著懷裡的槍,四處亂竄。
玄朗匍匐到大個子旁邊,拿起他的槍,沖齙牙和大鼻頭連開兩槍。歷經趙武一事,玄朗明白「斬草除根」的必要。
玄朗心焦如焚的跑過去,槍聲已經停止。交火區屍橫遍野,他找到了死透的應強,卻找不到白玉。
戰火硝煙,玄朗失魂落魄的癱在地上。很久之後,當黑夜掩蓋所有罪欲,他才爬起來。
玄朗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家,早已等在此處的門房趕緊跑上前,「少爺,您可回來了。」
玄朗沒有反應,宛如行屍走肉。門房見他滿身鮮血,大驚失色,「少爺,您受傷了?」
玄朗還是沒反應,門房急忙沖旁邊的人道,「趕緊通知老爺,趕緊把大夫叫來。」
玄朗這才看見拽緊自己的人,「不用,我沒事。」
「少爺,您真沒事?」門房不放心,「你全身都是血啊。」
「不是我的血,」玄朗輕吐了口氣,「對了,你剛才說什麼?」
「哦,小姐等您很久了。」
等我?算舊賬?
不等玄朗琢磨免打策略,玄月迎面走來,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走,「去青雲盟,快!」
玄朗陰沉的臉又沉了沉,該怎麼跟她說呢。
「你的車呢?」玄月沒在大門處看到汽車,轉問玄朗,這才看見他滿身瘡痍,「你受傷了?」
「沒有,」玄朗有點不耐煩,「畜生的血,今兒被吳曠拽去殺豬了。」
玄月半信半疑。
這時,小花急急忙忙跑過來,「小姐,小藍少爺的電話,挺急的,您最好現在就過去。」
「我已經託人告訴他會去看他了,還能有什麼急事?」玄月並不情願,她盯著玄朗,「車子在哪兒,我要用車。」
玄朗不理她,徑直朝卧房走去,「小藍幫過你,怎麼著也不能把人家晾在電話那頭吧。」
玄月緊跟著他,「你不會把車賣了搞錢吧?」
「要用車,也得等我洗完澡換身衣服,」玄朗把玄月擋在門外,「所以,趁這個時間去接小藍的電話。」
「你不會又偷跑吧?」
「偷跑?我要偷跑,我還回來幹嘛?」
也是,玄月歪著腦袋看著他,「洗澡換衣服送我去青雲盟啊?」
玄朗沒答應也沒拒絕,扣著她的肩把她推到門外。
剛剛,玄朗,有點不一樣啊。哪不一樣呢?玄月邊走邊想,想不明白,索性靠著樓梯,慢慢琢磨。
小花急了,「小姐,小藍少爺還在等您回電話呢。」
「我的天,」玄月眼睛一亮,這小子開始關心別人了。他開始關心小藍了。這是好事還是?
玄月還沒徹底想通,等不急的小花把她拉到了電話機旁。
「小藍,你回去了吧,我跟管理員說……」玄月突然停住了,平滑的額頭擰成山川,「你說什麼?」
「晚上十點的船票,我今晚回國,」電話那端傳來無力卻令人窒息的聲音。
勃蘭特接到的調令上顯示,回國時間是下月初。但不知為何,時間突然提前至今晚。
大廳里的落地鍾適時敲了八下,玄月急忙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碼頭。」
「我馬上過去,等我,等我!」
玄月放下電話,衝進玄朗房間。玄朗正四肢大開,癱在浴缸里,看到突然闖進來的女人,慌忙縮成一團,「你他……瘋了吧!我是個男人,男人,懂嗎?」
玄朗護住關鍵部位,差點爆粗口。
「勃蘭特十點的船票,你送我去碼頭,現在立刻馬上now!」
鬧?是夠鬧的。
玄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他從浴缸里爬出來,罩上睡袍,看了眼浴室的門鎖,「洗澡也洗不安生。」
「快點!」
玄月焦躁的聲音傳來,繼而,叮叮咣咣開門拉櫃的聲響。
「華玄月是個瘋女人,高貴如我不跟瘋子一般見識,」玄朗深吸幾口氣,打開浴室的門,走到卧室。
玄月已經把他要穿的衣服找出來,胡亂鋪了一地板,「快,我在樓下等你,一分鐘啊。」
從這兒到碼頭最多半個鐘頭,她怎麼說風就是雨呢。這樣也好,至少她的注意力不會再在白玉身上了。
穿戴一新的玄朗走到樓下大廳,對坐立不安的玄月道,「我車在奈何天,走吧。」
但,玄朗小看了華玄月的邏輯和腦力。
玄月越想越不對勁兒,今晚的華玄朗太陌生了,她突然停下,「這該不會是你和小藍的陰謀詭計吧?」
「什麼陰謀詭計?」玄朗不明所以,「我和小藍的交情還沒到共同出謀劃策的地步吧。」
「可你倆聯手打暈了我,」突然,她一跺腳,指著玄朗,「你,你該不會想故技重施吧?」
「什麼故技重施?」玄朗哭笑不得,他拿出手工製作鑲金懷錶,看了眼時間,「快九點了啊,再磨蹭,就見不到小藍了。」
說罷,玄朗轉身就走。玄月遲疑著跟了上去。突然,她睜大眼睛,惶恐不安瞬間湧現,「不會是,白玉出事了吧!」
她說的篤定,玄朗的喉結止不住動了動。
「你在轉移我的注意力?」
「是你讓我送你去見勃蘭特的啊,」他緊走幾步,避開玄月的審視。
「可我也讓你送我去見白玉啊?」玄月的聲音透出哭腔,「你不去的啊。不僅不去,還編了那麼低級的謊話。」
殺豬?潔癖之極的華玄朗去殺豬?開什麼玩笑。
「他出事了是嗎?你告訴我,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玄朗嘆了口氣,「一、青雲盟打敗了魏井,所以,白玉沒事。二、我是撒謊了,可我有千萬種理由撒謊。而你,卻只有一個理由懷疑我,那就是白玉。所以,聽明白了嗎?」
「沒有,」玄月淚眼婆娑。
玄朗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跟她解釋,「我有很多事情做,而你只在想白玉。所以,一旦我有異常,你本能的就會往白玉身上聯想。對不對?」
好像?是這樣。玄月不情願的點點頭,「所以,白玉沒事?」
玄朗拉著她往奈何天走,「現在你應該做的事,是去碼頭見小藍。」
兩人走到奈何天正門處,吳曠正送客人出來,看見玄朗,便走了過來。
「吳老闆,我車開走了,」玄朗對吳曠說完,又看著車門前並沒有坐進來的玄月,「沒時間了,趕緊上車啊。」
玄月皺著眉,「你,不會還想把我打暈讓勃蘭特帶走吧?」
吳曠眨了眨眼睛,什麼情況。玄朗沒給他解釋,探出車窗,「就算你想走,現在也買不到船票。趕緊的吧,勃蘭特等著呢。」
「我不放心,我自己去,你回家等我。」
「誰開車?」
玄月看看吳曠,「他,就他吧。」
老老實實的出來送客,怎的一腳踏上賊船。吳曠雙手環抱在胸前,瞟了眼從車裡鑽出來的玄朗。
玄月趕緊擋在他倆中間,「我知道你倆是狐朋狗友,你別看他,別想耍花招。」
「這位小姐,這麼說話很傷人啊,」吳曠個子高,透過玄月看向玄朗。
玄朗點點頭,默認。
8點50,吳曠開車送玄月去碼頭。
但是,勃蘭特終究有見到玄月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