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敲詐
那日以後,玄月昏迷數日。子期常來看她,守在床邊,一坐就是半響。
玄朗照舊去找小白菜,想打聽點白玉的消息。但小白菜最近被打擊的厲害,狡兔三窟,窟窟不見人。他又去找米欣然,要還她救白玉的人情,但米欣然也不在。
這天,護士接了米欣然的電話。趴在一邊、眨著細長鳳眼的玄朗伸手搶過話機,嘻嘻笑道,「小米姐姐,你讓我好找。」
米欣然對他說,救死扶傷,醫生本分,不用放在心上。
玄朗沒放心上,他放心上的是米欣然。但沒等他琢磨出來怎麼說,他手中的話機就被米欣然強制轉給護士。
百無聊賴,玄朗又去了露華濃。可不管濃姐怎麼變換姿勢的曲意逢迎,都沒往日的順心。
「欸!」濃姐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扯開他的腰帶,盯著毫無反應的小華,「風華正茂的華大少爺,你,不行了?」
玄朗懷疑自己著了魔怔,他迫切想見米欣然,讓她給自己瞧瞧,是否病入膏肓。
玄朗又去了小米醫館,但米欣然依然不在。沒辦法,玄朗回家了。華府門口,子期的車還在。剛進正廳,他聽到二樓傳來老爹又哭又笑的荒唐聲。
玄朗的心沉了沉,該不會出事了吧。他幾步走到玄月門口,和推門出來的小花撞個滿懷。
「怎麼了?老爹犯病了?還是華玄月……」
小花白了他一眼,「小姐醒了,老爺叫我把大夫請來。」
玄月床頭,一左一右兩個男人。玄朗走到床尾站定,雙手環抱胸前,瞧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爹、一臉茫然的玄月和明明鬆了口氣卻裝著毫不在意的李子期。
他走到子期身邊,沖玄月「欸」了一聲,「李大少爺一直守著你的,衣不解帶的。」
嗯?玄朗的話太突然,子期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玄月時,臉上竟然飄過一抹紅。
聞言,華老爹抹了抹眼淚兒,也說道,「是啊是啊,子期每天都來。」
玄朗把子期往前推了推,拿起他的右手跟拋蘋果似的上下拋了兩拋,「李大少爺本來就瘦,你看你看,為了你,更瘦了。」
子期終於察覺到空氣中漂浮的尷尬,但這種尷尬讓他覺得甜蜜。
「你趕緊起來,跟李少爺道個謝。」
玄月沒理他,就好像沒聽見一樣。她對老爹道,「爹,我餓了,想喝銀耳羹。」
想吃,就是身體變好的前兆。華老爹抹了把眼淚兒,親自跑去廚房。
玄月又看向玄朗,玄朗自覺的往門外走。
「你想單獨和我在一起?」子期很高興,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
玄月一頓,慢慢地把手抽出來。半天才說道,「你這麼做會讓我很愧疚。」
子期不以為意的笑了下,「是我自己要來的,你愧疚什麼。」
「你知道我愧疚什麼,」玄月向下縮了縮,想讓蠶絲被隔離掉子期熱烈的眼神。
「說實話,是你幫了我的忙。」
什麼?
「如果我不來,我就不放心。我不放心,就吃不好,睡不下。那我就會生病。生病,我最討厭了。所以,你就當——幫我的忙吧,讓我健健康康的。」
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不知為何,他的這番話觸及了玄月內心的柔軟。那瞬間,玄月對他的厭惡變為感動。
就像現在,為了減輕她的愧疚感,他看向她的眼神一定收斂了剛才的熱情,變成初相識時的陽光少年的明朗。
她不敢抬頭,縮到被子里,怯生道,「能幫我把玄朗叫來嗎?」
「好,」果然很明朗的聲音。但子期轉身的剎那,失落不可抑制的席捲而來。
他走到屋外,對電話機旁上的玄朗道,「玄月叫你。」
玄朗沒看他,又撥了一遍小米醫館的電話,「華玄月可不想見我,她呀,只是不想見你。」
身後,腳踩樓梯的聲音停滯,玄朗不由得笑了下,回頭對子期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回房間繼續守著華玄月,當然,你們之間的氛圍應該非常尷尬,二、離開華府,該幹嘛幹嘛。」
子期沒說話,黑著臉,朝庭院走去。
玄朗放下電話,走到玄月房間,看著一臉憂切的女人,兩手一攤,「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我也不知道。」
玄月最看不上玄朗紈絝不知人情的鬼像,她猛然坐起來,瞪著他,「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玄朗被吼笑了,「他跟我什麼關係?我憑什麼擔心?」
玄月掀開蠶絲被,跳下床,大步走到玄朗面前,「你有沒有點人性?」
人性?幾日來玄朗壓抑的無名火頓時有了發泄的埠。他粗魯的扯掉玄月揪著他衣領的手,「你跟我說『人性』嗎?」
玄月被他突變的臉色嚇得後退,玄朗緊逼,逼得她退到窗檯,退無可退。
「那今兒就談人性,」玄朗掰著她的頭,強迫她看向庭院里端著銀耳羹蹣跚疾步的老頭兒,「看到了嗎?爹的頭髮全白了,你不擔心嗎?你不問問嗎?」
玄月怔住了。
「你自己說,除了白玉,你眼裡還有誰?」
「……」
「一個男人,你至於要死要活的嗎?」
「我……」
「從英國回來后,你消停過嗎?你為這個家想過嗎?」
玄月有愧,但一直以來,她都不需要把「愧」提到明面上來。因為,沒有誰會讓她因此改變自己的行為。
如今,意識的閘門被玄朗突然揭開,玄月下意識的抬手,握拳,朝他的臉砸去。
「你!」玄朗被女人突變的情緒打懵,他捂著鼻子,嘴巴抖了半天,才說了四個字,「你毀我容。」
玄月抽出枕頭朝玄朗砸去。
玄朗真被氣著了,「就該把你打暈了,讓勃蘭特打包帶走。」
華老爹端著銀耳羹和燕窩進來,玄朗氣沖沖的摔門而去。
「怎麼了他又?」華老爹也只問了下,隨即,把托盤放到床邊的矮柜上,對玄月道,「我的寶貝疙瘩啊,你怎麼下床了。」
玄月被老爹拉到床上,墊好靠枕,她問道銀耳羹的清香。從頭至尾,她都沒敢抬頭,不敢印證玄朗的話。
可老爹的頭髮真的全白了,豐盈紅潤的臉也憔悴疲累,蒼老許多。
玄月的淚兒啪嗒就掉下來。
華老爹心疼地給她擦掉,「玄朗又欺負你了?沒事兒,先喝,一會兒爹陪你找臭小子算賬!」
緊抿的嘴唇不住的顫抖,眼淚止也止不住。玄月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玄朗很生氣,揉著鼻子走到庭院。子期沒走,他在大榕樹下抽煙。
「我以為你只喝花酒,不抽煙,」玄朗雙手插兜,邁著大步走到他跟前。
子期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他泛紅的鼻頭上,「玄月打的?」
「華玄月就是頭暴躁的野驢,」玄朗揉揉鼻尖,微痛,「我真不明白,你是有受虐傾向還是怎麼地,怎麼偏偏看上她了?誒,你看上她哪兒了?」
子期輕揚了一側的嘴角,「可愛。」
「你確定你說的不是『可怕』?」
子期輕笑了聲,隨即,他深吸口氣,很認真的看著玄朗,「你說,我要是早搬來上海,『上海灘第一風流大少』的名頭會不會是我的?」
玄朗哧哧地笑,「你是想說,如果你早白玉一點遇到華玄月,那她現在喜歡的人會不會是你?」
子期夾著煙的手一頓,玄朗看到了他白皙皮膚下微動的青色筋骨。
子期微蹙著眉宇,看著指尖飄渺的煙霧,「有點愁啊。」
管家走了過來,「少爺,老爺讓您和李少爺過去用餐呢。」
子期沒動,他對管家道,「我還有事,麻煩華叔,就說我已經走了吧。」
聞言,玄朗看向他,「什麼事?能算我一個嗎?」
子期初遇玄月,源於和二八男的賭約。自那日,子期在街頭強勢宣告「華玄月是他的女人」后,二八男著實老實了一陣。但最近,他很缺錢。
思來想去,二八男決定用當初賭約的「污穢」,把子期變成他這輩子的錢袋子。
他把地點定在了露華濃。
二八男不習慣去露華濃,他習慣去春情緣,但春情緣死了茉莉,他覺得晦氣。
二八男沒鑽女人堆,無意中,他聽到角落裡那桌人的談話。
青雲盟,淮幫,督軍府,魏井。二八男聽不太清,但直覺上說的是那回事。
他拿起一壺酒,幾步走到跟前,沖著那幫人狂吐兩個字,「土鱉。」
任誰被喊土鱉都不大痛快,二八男成功把眾人的視線集中到自己這裡,「你們懂什麼?什麼就魏大人下令要打青雲盟?」
「喲,這位爺您知道?」不知誰起了個哄。
二八男擠走一個小濃姐,大咧咧的往前一坐,沖眾人勾勾手,詭異的說了三個字,「李文豪。」
濃姐恰巧從此經過,聽到這三個字,立馬停下,看著二八男。要說濃姐是不認識李文豪的,但前幾天,李文豪包下了露華濃,在此招攬客商。但他本人並沒有叫姑娘。
「李文豪敢假魏大人的名?」又有一客問道。
「可不咋地,」二八男來了興緻,「你在通緝令上看到大紅章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一人搖頭后,眾人皆搖頭。
二八男說得興起,一拍桌子,「知道為什麼嗎?」
濃姐也想知道為什麼,但她看見了出現在門口的玄朗和子期。她還記著上次玄朗的仇,見此,她昂起濃妝艷抹的臉朝他走去。
但玄朗卻跟著轉身離開的子期。眼見他要走,濃姐趕緊丟了那幅故作,邁著小腳疾步追上去。
「華少爺,好吃好喝的給您備好了,賞臉啊?」
玄朗看著從進門就臉色陰沉的子期,對濃姐道,「今兒,我陪李少爺來的。」
濃姐哼了一聲,扭著屁股走了。
這一鬧,二八男已然看到李子期,也看到子期旁邊的玄朗。老天爺果然待自己不薄啊,他拍掌大笑。
子期也看到他,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眾人並不知道李子期是誰,看了一眼后,又接著談論「李文豪假借魏井」的大八卦了。
二八男挺直腰桿,斜了子期一眼,復又看著玄朗,躬身敬道,「華少爺,好久不見。」
玄朗挑了挑眉,「你我,見過?」
見玄朗如此直接不留情面,二八男也不在意,「您來的正好,一出大戲,馬上就要上演。」
說罷,他又偷瞄了眼子期。子期的心思並不在這兒,他小心翼翼的聽著周邊人對李文豪的議論,內心翻漿倒涌。
「李少爺,借一步說話,」二八男雙手環抱胸前,挑釁的看著他。
子期稍微回神,看著面前的跳樑小丑,「不用,有什麼話現在說。」
二八男瞄了眼玄朗,「你確定?」
玄朗看出了苗頭,「這裡面,還有我的事兒?」
這時,靠著樓梯的濃姐突然兩眼放光,扭著腰肢,跑到門口,「喲,哪陣風把貴人您吹來了?」
順著她的聲音看去,子期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