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次相遇卻相顧無言
第二章再次相遇卻相顧無言
李淼這個月忙的腳不沾地,年中檢查、上級指示、巡視組視察等一系列重要的事讓她叫苦不迭,一個月連軸轉,無周末,常加班,人瘦了一圈,老李和吳女士心疼不已,每天打電話叫她回家吃飯,李淼自然是沒時間的,她下班后通常都是晚上十點,還要抱著一摞案卷回家看,睡覺凌晨一兩點,晚飯通常在法院食堂解決,如果錯過飯點也只能買點水果充充饑。老李和吳女士在她大學畢業就給她買了房子,三線城市房價稍微便宜點,老兩口的積蓄拿出來倒也勉強夠,裝修設計都是李淼負責,裝修買傢具的錢李淼也不好意思問父母要,便存著工資兩三個月便添置一件,如今家裡裝修整體呈現主色調是灰藍色,雖然清冷倒也雅緻。李淼踩著高跟鞋,一瘸一拐上樓,她今天去送達,被告人住在郊外山坡上,她沒帶平底鞋,就踩著這雙七厘米的高跟鞋爬了上去,這會腳疼的已經沒有知覺了,她慢悠悠上了樓,開門落鎖開燈脫鞋躺沙發,一系列動作熟練麻利,她每天下班幾乎都是這個狀態。沒辦法基層法院嚴重缺人,她一個人干著助理法官和書記員的活,開庭、做筆錄、發傳票,打電話還要送達找當事人,碰上脾氣不好的當事人,還可能發生矛盾衝突。她早已經習慣了扯出親和的笑容去和形形**的人溝通,誰都忘記了她原本是個清冷疏離對所有人保持距離的人,只有一個人除外。李淼躺在沙發上獃獃的看著天花板,胸口有點悶,她今天似乎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曾經熟悉現在陌生的人,也或許並不是他,只是有點像。李淼情緒有點低落,想起這個人她心裡就堵的慌,就好像心裡有把小鈍刀慢慢磨,不會錐心刺骨卻也疼的清醒。
剛出機場的周順堯打打哈欠,在飛機上剛睡醒便被告知落地了。比武期間他焦頭爛額,沒有睡過完整覺。比賽期間要制定訓練方案,既不能耽誤訓練也不能輕視比賽,比賽結束要總結經驗,鼓舞士氣。雖然不能奪冠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局,但看著十七八歲的少年們垂頭喪氣,他也心急焦灼。軍隊本就是人才輩出的地方,這些少年們不能在初次比賽失利就備受打擊,不然如何度過這漫漫辛苦的軍旅生涯?他制定了一系列方法,從一個班到一個排再到一個連,一級一級競賽,還設立了獎勵機制,目的是為了讓他們重拾信心,高漲士氣。軍隊雖然以服從命令為原則,勝敗也乃常有之事,但周順堯本身性格溫和,帶兵也以柔和的手段為主,軍隊里充滿強硬的作風有好處,但如果是剛柔結合效果更好,以德服人往往事半功倍。他制定好方案交給王如,囑咐手下的排長班長好好帶隊訓練,換了衣服直奔機場,所幸沒有遲到。下了飛機環視一圈,看著不遠處帶著墨鏡倚在車門邊的周詩堯,笑著搖搖頭快步向她走去。周詩堯看著迎面走來的弟弟,眼睛一酸,這個臭小子五年沒回家瘦了很多,原本白凈的臉黑了幾分也粗糙許多,下頜線清晰,眉骨突出,眼神銳利有神,穿著襯衣和休閑西褲,步伐堅定,身姿挺拔,有著年輕男子的清俊和沉穩,她的弟弟長大了,上軍校時還是陽光愛笑的大男孩,下了連隊磨礪幾年竟脫胎換骨,肩膀硬了幾分,笑容收斂了太多,不知是該喜還是憂。思索間他已經走到她對面,拍拍她的頭說「看見如此帥氣的弟弟驚呆了?」,周詩堯翻個白眼,她多慮了,弟弟終究還是那個弟弟。抬手拍了他腦袋,不滿道「我是你姐姐,沒大沒小拍我頭,下不為例,不然揍你。」周順堯聳聳肩,他的姐姐嘴上不饒人,實際上比誰都疼他這個小四歲的親弟弟。周詩堯一邊開車門一邊嘟囔到「老爸他們肯定睡了,去哪兒帶你吃飯呢?麵條行不行?」周順堯系好安全帶開始找音樂,聽到這話淡淡的說道「隨便吃點吧,吃完早點回家」。周詩堯便順口接話「法院對面的牛肉拉麵不錯,我們去那兒」,說完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太大意了,明知法律之類的東西是弟弟的敏感區,只因為那個女孩,那個弟弟抓不住的女孩。果不其然周順堯手驀地一抖,攥緊了手,隨後笑到「隨便,你比較熟悉。」周詩堯看過去,只見弟弟笑的刺眼,臉色更加疲憊了幾分,靠在座椅上眼皮微微的抖,剛才重逢的喜悅一掃而空,車裡氣氛冷了幾分。周詩堯看著弟弟,心疼得罵到「周順堯,都幾年了,你怎麼就是拿的起放不下。放不下就去追,放下了就另覓他人。爸爸是軍人,你也是軍人,他的剛硬果斷你是半分沒學到。你在害怕什麼?怕她和你不一樣?。」周順堯閉著眼睛默不作聲,對啊,他在怕什麼,怕李淼忘了他?想到這裡周順堯煩躁的降下了車窗,她在這座城市,她一直在這裡,而他五年了未曾踏足於此,想看看這座從小長大的城市,目光所到之處卻在想她有沒有來過這裡?她和誰曾來過?這樣想越來越悶索性關上窗假睡。十分鐘后飯店到了,是個乾淨的小麵館,老闆熱情招呼他們坐在了靠窗位置,周順堯獃獃地看著外面的闌珊燈火,不知道想些什麼,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他眼神看著很遠的地方,嘴唇緊抿,周身氣場冰冷。周詩堯嘆口氣點好了面也不說話,盯著眼前的紙巾發獃,她以前見過李淼,是個冷漠安靜的女孩子,家庭普通成績很好,考上了北方著名的政法大學,畢業后便考了公務員過了司法考試,如今是法院的一名助理法官。前兩年見過她,她依舊冷淡卻又不失柔和,也許是學法律的原因,眼神很鋒利。像一枝清麗的茶花,只不過是帶著刺的茶花。如果不是弟弟的原因,周詩堯很喜歡李淼這樣的女孩子,她理智冷靜,有原則和底線,永遠清醒自知,能愛別人但更愛自己,活的通透明亮。可是她現在有點討厭她了,討厭她太自我,討厭她讓本該耀眼的弟弟染上了悲傷的氣息……。面前的人忽然一動,握著水杯的手微微顫抖,她抬起頭看到周順堯盯著一個方向,緊張又期待,她順著他的眼神望去,一個穿著高跟鞋的瘦高女孩子,一瘸一拐,抱著一摞東西慢慢的走,經過他們的窗前停頓了幾秒,周詩堯頓時緊張了起來,要是他們看到彼此了會怎樣?所幸李淼並沒有望向他們,停頓了一下便經過了他們。周詩堯懊惱的自嘲,李淼可真厲害,不但自己的弟弟就連她看到她居然也緊張的微微發抖。她嘆口氣,自己的弟弟算是栽了。
周順堯食不知味,他沒想到剛回來就遇見了她,她似乎又瘦了,高跟鞋還是不會穿,臉色蒼白,是太累了嗎?周順堯自嘲的笑笑,他有什麼資格去關心她呢?以朋友?哦,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他們說好做朋友的。只是大概天底下再沒有他們這樣尷尬的朋友了吧,從不聯繫,從不介入對方的生活,彷彿連陌生人都不如。周順堯回到家夜已深,不便和父母打招呼,疲憊不已,躺在床上卻睡不著,站在窗前看對面的燈光,那是一家三口,幸福溫馨地擠在沙發上看電視,男主人寵溺的看著妻子和孩子打鬧,他無奈的搖搖頭,一邊摟一個阻止他們張牙舞爪地胡鬧……。周順堯揉揉眉心,他太累了,這樣的場景他看著煩。賭氣似的拉上窗帘跌進床里,努力入睡,心思卻飄到了許多年前……。
高一接近尾聲,盛夏的天氣潮熱煩躁,李淼坐在座位上用書扇風,她最受不了這樣的天氣,燥熱的讓人心煩。周順堯打完球滿頭大汗,校服外套披在肩上,拎著兩瓶冰鎮礦泉水弔兒郎當地坐下,習慣性把水推給同桌就趴在桌上睡覺。李淼看他滿頭大汗,皺著眉頭,喘著熱氣,一臉不舒服,於是扇著風的手向他挪了挪,周順堯昏睡間覺得陣陣涼風襲來,還摻雜著些許淡香,滿足地舒口氣,閉著眼睛嘟囔「我家淼淼真貼心」。淼淼這個稱呼是兩人關係走近,周順堯死皮賴臉叫的,他說作為親愛的同桌,連名帶姓叫實在不利於交流感情。李淼雖然覺得他們沒什麼感情可交流,但父母和洛錦都這樣叫,李淼覺得周順堯作為同桌加朋友這樣稱呼也屬正常,於是隨他去了。李淼輕推一把,清冷地聲音在耳邊響起「周順堯,我問你個事」。他直起身子轉過頭托腮,眼神清亮,示意她繼續說。李淼遲疑片刻,悶悶地說「你選理?」周順堯漫不經心地說「考軍校肯定得選理啊,我要去北京,這是很久之前就定好的目標。你呢?」他以為李淼在問他今後的打算,眼神熠熠,憧憬著自己的夢想,隨口問她。他知道她肯定目標清晰,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冷靜。李淼轉頭看著窗外的樹葉,低聲說「我選文,我要去南方的政法大學。以後應該不常見了吧?」她低下頭拿出紙開始寫字,不知怎的氣氛冷了幾分,周順堯張張嘴,最終卻沒說話。
很快高一結束了,文理分班也落下帷幕。周順堯和李淼都不是為了彼此放棄正確選擇的人,很自然地周順堯分到了一班,最好的理科班,在三樓;李淼還在原來的二班,但是改成了文科班,仍然在二班。暑假的一日,李淼躺在床上看書,夏天的天氣實在讓她心煩,煩躁的翻兩頁書便昏昏欲睡。突然手機一響,看到信息,淺淺一笑。
一張穿著陸軍迷彩、笑的燦爛陽光的周順堯照片靜靜躺在手機里,似乎看著床上的人。李淼看著手機,心中煩躁消散了不少,他適合軍裝,不愧是軍人的孩子。看看西下的夕陽,她微微嘆氣。
高二生活開始了,李淼的同桌是個男生,叫曹成,成績雖然不好,但胖乎乎的臉上戴著圓圓的眼鏡,畫畫特別好,喜歡眯著眼睛笑,倒也可愛討喜。李淼雖然冷淡,但對主動示好又討喜的人面色也暖了幾分,很快她就適應了文科班沒有周順堯的日子,和同桌相處愉快,只是練字更頻繁了,課餘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當當。
這天一班和二班上同一節體育課,熱身後自由活動,李淼向來不喜歡運動,便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雜誌坐在走廊里翻看,操場上熱烈的加油聲一陣陣傳來,她皺皺眉,有點吵。忽然一枝潔白的槐花落在了雜誌上,她抬頭便看見一張笑的陽光燦爛的臉,露著白牙。她覺得周順堯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但哪裡不一樣她一時又想不出來。她故作平靜,理理頭髮說「你怎麼來了?」,周順堯坐在她旁邊,撇撇嘴「我來找你啊」,她微紅了臉,不自然道「找我幹嘛」,周順堯順手摸摸她的頭髮說「你有了新同桌,也不能把我這箇舊朋友忘了吧?」。李淼還是不習慣別人的觸碰,一邊躲一邊說「周順堯,你就像小學生,幼不幼稚?」,他聳聳肩,揪著她袖子的一角,說「我們今天籃球比賽,你來給我加油吧」,李淼想也不想便拒絕「不去,熱」,周順堯一邊拉著她一邊輕斥「你應該多運動,動不動感冒,身體太弱了。」最終李淼坐在操場上看了一個小時的籃球賽,她眼睛近視,雖沒戴眼鏡,但是能隱約辨認出周順堯的身影,他永遠鮮活有力,神采飛揚。她眯眯眼,看著晴空萬里,心底卻不那麼明朗,看來作朋友也不是很好的事啊。
周順堯下了場便看到李淼獃獃看著天空,抱著球坐在她身邊的台階上,和她一樣看看天空,沒什麼特別,也不好奇。打開水咕嘟咕嘟猛灌,水順著他的脖子流下,滴入籃球服。李淼見此情景,臉有點熱,拍拍臉,掏出紙遞給他,柔柔的叮囑「慢點喝」。周順堯接過紙,笑的耀眼,看著操場上經過的人,說「你覺不覺得我倆特別搭?和你相處總是很舒服,雖然我家淼淼有點冷,但是內心溫暖,是個美好的人」。李淼心裡突突直跳,「我家淼淼」四個字此時聽來有點曖昧,她知道周順堯的意思,他把她當成了舒服的朋友,也許會有超出朋友的可能,但是現在的他們也只能是朋友。那時的他們不知道,命運的安排無法逃避,在最好的年紀珍貴的感情沒有說出口,即使是命運註定,也必將經歷一番痛徹心扉,多年後兩人回憶起青澀的高中時代,也依舊不會後悔,這是那時他們對彼此最好的選擇。